沈氏說了一個日子,正是馮經緯從天牢逃脫的時間。原來她是個半掩門兒的寡婦,一般只做熟客的生意。但是那天來的那個漢子,是自己一個相好的領過來的。想起自己曾經向這相好的抱怨過生意不好,這漢子應該是他領來關照自己生意的。於是沈氏就留那漢子住下,日常起居,就如同夫妻一般。好在那漢子出手大方,前前後後也給了自己好幾兩銀子。
沈氏做這門生意,自然不可能只接這一個客人。只是這漢子住在家中,有些熟客相招,她就得出去。本來像官府發的那些海捕文書什麼的,沈氏一向都不看,第一她不識字,第二在她的認知中,官府的差官比平常打交道的混混可怕多了。
但是她昨日去接了一個熟客,那客人說有一樁大錢,只是不知道怎樣拿到。她湊趣多問幾句,這才知道原來官府緝拿一個越獄的大盜,懸賞一千兩。只要提供線索就有一千兩銀子拿?俗話說財帛動人心,沈氏就上了心。詳細問了之後,沈氏不由得心驚肉跳,原來那個江洋大盜的特徵,與自己家的那個漢子完全吻合。回去的路上,她又特地去看了城牆上貼的海捕文書,越看越覺得就是一個人。
思忖了一夜,沈氏終於下定決心,要來官府出首,拿到那一千兩,自己下半生就不用再做這皮肉生意了。一大早,她先溫言撫慰了恩客,說自己孃家有事。恩客倒是通情達理,畢竟兩個人朝夕相處了這麼些個日子,而且馬上就要過年了,回家看看親人也是合適的。
狄少華沉吟一下,想起常小溪跟自己提過的一件事:“你與那人相處,有沒有發現他身體上有什麼特徵?”
沈氏與那漢子朝夕相處,他身上有什麼特徵,自然是一清二楚,但是這個問題由面前這個修眉俊目的官員問出來,她還是有點害羞:“他身上傷疤很多,尤其是右腿膝蓋那裡,有一道很長的傷疤。”
這就對上了,狄少華馬上把姚立叫過來,命他火速調遣幾名高手。又叫了京兆府出外勤的差官,換上便裝,佈置妥當,這才轉向沈氏:“你如平常一樣歸家,現在就佈置抓捕。”
沈氏遲疑:“老爺,那舉發的銀子怎麼辦?”
狄少華微笑:“如果是我們要緝拿的人,一定不會少了你的錢,本官可以作保。”
沈氏何曾接觸過狄少華這樣的青年俊彥,一時看他的溫言笑語呆住,被旁邊的差官戳了兩次,這才臉紅回神。
片刻後沈氏從大理寺後堂離開,身後旋即尾隨上很多剽悍的身影。
狄少華是一線指揮,當初劫持那馮經緯的人有弓弩,不知在長安還潛藏幾何,所以他不但把自己的人派了上去,還請求羽林軍派兵增援。大理寺卿居中指揮,蹙着眉頭等着結果。
沈氏看着羸弱,卻着實能走,大概也有捨不得花錢坐車的緣故。從繁華的朱雀大街一路向西,沒了朱門碧瓦,到處都是低矮破舊的小巷子,沈氏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纔來到她居住的西城寧安巷。
這裡是長安城貧民聚集地,到處都是像沈氏這種半掩門子昌記,賭坊,小偷,還有一些生計無着的貧民,在街上游蕩着,看看有什麼來錢的門道。
幾個有經驗的老捕頭尾隨着沈氏進了寧安巷,狄少華換上了一身深藍棉袍,裝扮成一個落魄書生。姚立帶着幾個刑部的高手,也悄悄潛入了寧安巷佔領制高點。片刻後,傳出消息,沈氏家中正常,有人給沈氏開了門。
狄少華身邊的羽林軍統領下令,開始封鎖寧安巷。羽林軍速度很快,沒有多長時間,就把寧安巷封成了鐵桶一個。
狄少華來到寧安巷沈氏家門口的時候,沈氏家的左鄰右舍都被辦案的差役佔據,弓弩已經被架上了牆頭。看看佈置得如同天網一般,狄少華才點頭命令收網。
就在狄少華下令收網的那一刻,守在寧安巷北口的羽林軍被一夥胡人衝散,這些人是走街串巷的流浪歌手藝人,一般都在繁華的長安街上成羣結隊的出現,很少來這種偏僻陋巷。但是今天寧安巷不但來了胡人歌手,而且數目不小,至少有數百人,寧安巷這邊的街道本來就狹窄,現在一下子就被堵得嚴嚴實實。
帶隊的羽林軍頭領喝令這些人後退,有幾個波斯舞女露着腰,也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什麼原因,竟然邊舞邊走上來,速度奇快,轉瞬就來到這頭領身旁。這個羽林軍一時被舞女白花花的肚皮迷花了眼,當他疑心舞女怎麼這麼快的時候,已經有一把短刀自他的小腹穿出。那個動手的舞女,就跟沒事人一樣,邊笑邊舞,已經朝着另外一個羽林軍校尉那裡去了。
寧安巷很短,城西的房子都是這種格局,沒有像樣的規劃,雜而亂。沈氏家門被踹飛,公門高手蜂擁而入,屋中人幾乎沒有怎麼反抗,就被捆得糉子一般帶了出來,果然是不久前越獄的馮經緯。沈氏尾隨在後,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這時寧安巷北面出現了很嘈雜的聲音,人喊馬嘶,狄少華和御林軍統領都是臉色一變,明擺着,這是有人要跟大理寺搶人哪!
牆上的弓弩手已經調轉方向,開始朝向北面發射弩箭,狄少華蹙起眉頭,看樣子,這些人已經把北面的守衛給解決了?否則御林軍怎麼會發射弩箭?
所有的人都是心頭一凜,幾乎是簇擁着馮經緯就往巷子外跑去。畢竟這裡太窄小,不利於官軍作戰。姚立與幾個刑部高手迎了上去,一聲呼哨傳來,狄少華身邊的人都簇擁到了馮經緯身邊,這呼哨表示對方有高手,這是示警的聲音。
漫天箭雨之中,卻有幾個黑影破空而來,他們逆着箭雨從容而行,彷彿撲面而來的不是箭,而是煦麗的春風。在巷子口接應的狄少華與羽林軍統領頓時明白,來的人中定然有武道強者,這種人不是一般的捕快差役兵卒能夠阻擋的。可能戰陣之中,千軍萬馬對他們有效,但是這寧安巷這樣窄小,數騎並進都不可能,哪裡能容納太多的官軍?
電光火石之間,那些黑衣人已經殺到了馮經緯的身旁,普通人的阻攔對他們毫無用處,這些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樣收割着生命。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寧安巷外響起了得得的馬蹄聲,如果此刻寧安巷外還有居民的話,他一定能看到,騎手全身鐵甲,馬匹也戴甲的重甲玄騎出動了,就在胡人舞者殺進寧安巷的地方,形成了一個更大的包圍圈。這支部隊不是誰都能夠調動的,它是屬於皇帝親衛中戰鬥力最強的一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場圍捕,誰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