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的僕人是沒有戶籍的,賣身契在主家手裡握着。這個院子的主人,還是個致仕的官員,檢查的兵丁們,就不好動粗了。而是把隨行的里正叫過來,令他辨認。
雖然常小溪從沒有見過那裡正,但是里正卻毫不猶豫的確認了常小溪的身份。說她是馮老爺家的家生子奴才。阿史那雲假扮的馮富貴,則是荒年沒飯吃,自賣自身到的馮老爺家,也有十年了。所以這兩個人的身份十分可靠,里正拍着胸脯說他可以作保的。
負責的小隊長就點點頭,示意這兩個人過關了。旁邊的衙役卻說:“把後院門打開,我看這後院也是住了人的。”
阿史那雲在一旁憨憨的回答:“後院老爺賃給了一戶讀書人,他們自己重新開了門哩。從俺們這裡過不去的。”
衙役推推後門,果然是釘死的。這時候,帶隊的小隊長將他扯到一旁,嘀咕了一陣子,兩人竊笑幾聲,竟然就此作罷,示意收隊,搜查下一家。
真不知道後院住着何方神聖,就連致仕的官員都要搜查,一戶普通的讀書人,竟然被輕輕放過了。這讓常小溪心裡挺好奇的。
這個小隊剛要收隊,卻又進來一組人馬。原來狄少華生怕搜得不仔細,或者底下人有貓膩,特地派了兩組人,地毯式的排查。這一組,帶隊的卻是縣衙的衙役。
兩組人一對接,後來的見後院沒搜查,不管前面一組人說什麼,一面令人劈開後門進去檢查,一面打着官腔:“並非兄弟不給面子,狄大人嚴令,漏過一個嫌犯,以通敵罪論處。兄弟家小都在這南雲縣,可擔不起這血海乾系!”
沒辦法,兩組人都盯着,打開後門,一起進去搜查。
常小溪看看阿史那雲,只見他遞給自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只好立在原地耐心等待。
片刻後,只聽見後院一陣子雞飛狗跳,又有尖銳的女聲罵罵咧咧。常小溪隱約聽着,彷彿是趙李氏母女的聲音,一邊叫罵,一邊廝打。還有個男人的聲音也在叫罵,大約是趙素生。因爲知道阿史那雲清楚自己的來歷,所以常小溪壓低聲音問:“是那一家子嗎?”
阿史那雲皺皺眉毛:“就是他們。”說着拉了常小溪一把,兩個人站到了樹影底下陰暗處。常小溪察覺到阿史那雲塞了一樣東西在自己手上,是軟乎乎的一小包。大漢給她做了個搓臉的動作。
常小溪只好捏破小包,把裡面的粉末先搓到手心裡,再彷彿沒睡醒一般搓搓臉。
等她捯飭完,阿史那雲滿意的點點頭,默然站定,再不吭聲了。
而此刻後院的幾個人已經被老鷹捉小雞一般給架到前院扔下了。一個瘦高個的男子率先爬起來,先指着拉扯自己的兵丁罵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李都尉的幕僚,折衝軍府的座上賓!你竟敢動粗?太歲頭上動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躲在陰影中的常小溪看得明白,這人正是自己以前名義上的丈夫,趙素生!他身邊的幾個人也慢慢起身。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嬌吟着爬起來,倚到趙素生身邊。一邊嬌滴滴的呼痛,一邊輕輕撣着衣服上的塵土。
這個人倒是沒見過,常小溪暗自納悶,難道趙素生娶親了?
趙李氏母女互相攙扶着起身後,就沒有這麼安靜了。首先是趙富花怒指着身邊的衙役喝罵:“你怎麼還摸我?看看你那腌臢模樣,莫非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身邊的那個衙役已經三十多歲了,鬍子拉碴的,聽得趙富花這麼說,忙認真看了看趙富花,這一看不要緊,驚得他是連退了三步。扶住了旁邊一名小兵才穩住了腳步。趙富花生得五短身材,五官扁平,小眼睛,本來長相只算平庸偏醜。可是現在她塗了一臉白粉,嘴上塗了口脂,夜間看起來就是一張血盆大口。而且趙富花進了城之後,聽別人說女要俏,一身孝,就身着白衣。所以把那衙役嚇了一跳,一副見鬼的模樣。
趙李氏忙往女兒身上看看,然後猛地轉身撲向那衙役,就要廝打。
幸虧那名衙役平日裡緝拿匪盜,也算勤勉,身上還有些功夫,輕鬆躲過了趙李氏。他平時除了對老爺們客氣,何曾吃過這等虧?馬上一個轉身,轉到趙李氏身後,將她雙臂反扭,就用繩索捆了起來。任憑趙李氏殺豬般的嚎叫,只丟下一句:“妨礙公務,等下帶去收監。”
趙富花與趙素生本來也要撲上去廝打,聽到這話,面面相覷,不敢再輕舉妄動。還是趙素生清清嗓子,走上前去,對那衙役說道:“家母失禮了,在下也是有身份的人,還請看在小生的面子上,放過家母。她也是心疼舍妹,才如此的舉動。”
那衙役斜着眼睛看看趙素生,這南雲縣有身份的人,他都是心裡有數的,可沒有眼前這號人物。因此他也打着官腔說道:“我是個官差而已,只能按律法辦事。像您這種有身份的人,可以直接去找縣尊大人。”說罷就再不言語。
趙素生自視甚高,之前也報過了是折衝軍府都尉李釗的幕僚,誰料這小小衙役竟不買賬。他自覺尷尬,想撂下一句重話,奈何不掌實權,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旁邊一直緘口不語的丈母孃張氏,見女婿尷尬,忙使個眼色給女兒張曉霞,示意她上前爲官人解圍。
那張曉霞不耐的撇撇嘴,轉臉堆起一臉笑容,扭扭捏捏的走上前,先給那個衙役福了一福。好歹算她有幾分姿色,那衙役總算給她一點面子,側了側身子,不受她這一禮。
張曉霞未語人先笑:“這位大人,我家郎君在折衝軍府李都尉帳下效力,是都尉大人的得力干將。”說着話,將一個小荷包塞在衙役手中。
衙役掂了掂荷包,居然至少有一兩重,心思頓時活泛起來。狄縣令只命大家搜尋突厥嫌犯。一個刁蠻老婆子,和一個迂腐書生,怎麼也和突厥嫌犯扯不上關係。放着這白花花的銀子不賺白不賺。他臉色和緩起來,略一思索:“那今日就看在這位相公的面子上,下不爲例。”
說着上前把趙李氏解開。趙富花尚有幾分孝心,上前扶起趙李氏。張曉霞得意的依舊倚在趙素生身邊。這一家人這才暫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