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府後,秦壽擡頭看着清明天空,卻是微微嘆了口氣。
“逢此大捷,王爺怎地唉聲嘆氣?”程咬金剛走出府,便見到這一幕,心生疑惑問道。
秦壽想起在府內的傷亡統計,嘆息道:“只是觸目生情,先前在雍州,而今在峽口,我使盡渾身解數,將能利用的地利,計謀全都用上,但每次都還是傷亡他將雙手負後,深呼吸口氣,嘆道。
“戰爭,何其艱難,何其殘酷啊。”
秦壽原以爲自己是穿越者,知曉着一段段歷史,所以他若是領兵打仗,損傷不會如此嚴重。
可沒想到,縱使他機關算盡,甚至借用超出時代的器具,卻還是折損嚴重。
戰爭,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殘酷,突厥人的戰力,也遠比他想象中更強。
陽謀陰謀盡出尚且如此,若是正面迎敵,又會是何等慘烈的場面。
恐怕這黃沙,都要被鮮血染成紅色。
“王爺。”程咬金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少年不算寬闊的肩膀,說道:“打仗,總是要死人的。”
“我們以少敵多,只損失一半人馬,已算是大獲全勝了。”
只要死的比對面少,這便是勝利。
言及於此,程咬金突然想起秦壽在陣前的那通豪言壯志。
他感嘆道:“這些死去的兵士,都是我大唐的好兒郎。”
“我想他們不會後悔跟王爺衝鋒的決定,他們不是爲了大唐而死,而是爲了自己身後的親人。”
聽到這話,秦壽突然想起了前世特別叫他感觸的一句話。
“哪有歲月靜好,只不過有人替你負重前行!你看不到黑暗,是因爲有人竭盡全力,替你阻擋住了黑暗!”
這突然的一番話,卻叫程咬金整個人身子突然一個激靈,熱血沸騰。
這句話,不就是在說他們這羣守衛在邊疆的兵士嗎!
這句話,是對這些戰死沙場的英魂,最完美的詮釋。
他們賭上性命,他們堅守着,將突厥人的鐵騎攔在了大唐境外。
爲的就是守護這盛世太平!
程咬金覺得自己心中有一股氣,一股豪邁之氣,一股想要吶喊的氣,憋在心裡。
最終只化作嘴邊的一聲暴喝。
“說得好!”
嗯。
說的確實好。
說完這句話,程咬金便覺得老臉一紅。
太丟人了。
真特孃的太丟人了。
沒辦法。
他很想以詩詞來誇讚這句話,奈何腹中沒墨水,只能一句說得好走天下。
秦壽被這一聲暴喝嚇了一跳,最後只能無奈地笑了笑,突然似是想起什麼。
說道。
“對了,程將軍,我有一計,或許能從突利可汗口中問出些東西。”
“但只是或許,並不一定有效果。”
此言一出,頓時叫程咬金喜出望外,連連說道:“只要透露一丁點消息,對於戰事來說,都是好事。”
秦壽點了點頭,說道:“那便收拾一間房屋,牆壁地面皆用麥秸鋪墊,要到叫重物落下也發不出聲音這種程度。”
“將所有門窗縫隙全都以布遮住,不要露出一絲亮光。”
“門口處同樣以布條包裹出一條一米多長的通道。”
“兵士換崗時,腳步要輕,至於喂突利吃飯時,以粥爲主,餵食的兵士也不準發出大的聲響。”
程咬金被秦壽的話迷糊了,這王爺腦子裡都是些什麼辦法,怎麼聽都沒聽說過。
要說審問,不就該是嚴刑拷打嘛?
怎麼連個鞭撻都不用,還偏偏能撬開這些突厥人的嘴巴。
奇怪,很奇怪。
雖是這麼想着,程咬金還是如實按秦壽說的照做下去。
待做罷這一切,已是深夜,秦壽便再也沒了下一步動作。
“王爺,就這?”程咬金瞪大眼,看着羈押突利可汗的屋子,有些奇怪。
秦壽點了點頭道:“等着吧,過段時間我們再來看。”
說罷,秦壽便準備轉身離開。
便在這時,突然有個兵士快步來到近前,拱手道:“程將軍…”
聽罷兵士的稟報,程咬金勃然大怒,”什麼玩意兒?”
“快帶我去看看。”
傷兵營帳中,燈火通明。
一陣陣哀嚎聲起伏,聽得人揪心不已。
程咬金與秦壽走進帳。
只見隨軍郎中忙碌着,正在爲重傷兵士們處理傷口。
這一戰雖然軍隊仍有五百餘人,但幾乎每個人都受了傷。
一些重傷的士兵,叫着,喘息着,就在這帳中,漸漸沒了氣息,被擡了出去。
隨軍郎中稀缺,再加上之前損傷的,如今只有寥寥數人,根本忙不過來。
分身乏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條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這是怎麼回事?”
程咬金面色陰寒,冷聲問道。
負責隨軍郎中事務的領事顫抖着走了過來,一臉無奈道:“回將軍,人手實在是不足。”
如今醫館被問責,臉上露出惶恐慌亂之色,”將軍,隨軍郎中本就稀缺,李靖將軍還將他們那邊的隨軍郎中調了過來,可也不過寥寥七八人。”
“已是全數了。”
隨軍郎中本就是稀缺,一個千人軍隊能有五名郎中已經算是配置較好的。
畢竟軍中條件險惡,氣氛壓抑,永遠有救不完的人。
打起仗來,時刻都有生命危險,況且打贏了仗,又無戰功。
所以懂醫術的人自然沒幾個願意隨軍出征。
“放屁!”程咬金一聲厲喝,”不是已叫人將甘州城的郎中都喊來了?”
醫信聞言,臉上苦笑,搖搖頭道:“將軍,甘州城的郎中,我自然派人去請過。”
“只是…實在是沒有幾個願意來的。”
醫館滿口苦澀道:“有願意來的,但夜裡出診也是要診金,看一個就要五兩銀子,我不過是個小小醫信,哪裡給得起這個錢啊!”
秦壽本就懂些醫術,看着這羣受苦的兵士,早就主動上前幫忙。
但在聽完這番話後,面若寒霜,手上的動作微微停止了下來。
而程咬金亦是滿臉怒意。
這羣兵士,如今身負重傷躺在這裡的好兒郎們,都是爲了守護着這羣百姓而受的傷。
而這些人,居然還爲了些許蠅頭小利,置兵士於不顧!
程咬金此時已是怒火中燒,拳頭緊握,指節都在作響。
“夜裡出診五兩銀子?”
“這些人,難不成是被豬油蒙了心眼?!”
“若不是我們在前方浴血奮戰,他們哪兒來的安穩!”
秦壽緩緩站起身,不知何時,龍膽亮銀槍已悄然出現在手中。
他緩緩走到醫信身旁,沒有責備,而是問詢道:“這甘州城內的郎中,你都知道他們居住在何處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