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職方館。
職方館和內侍省管轄的皇城司,勉強算是大宋兩個具有間諜性質的機構。
皇城司性質有些接近明朝的錦衣衛,由太監主理,只對皇帝本人負責,但其勢力範圍只侷限於京城,與明朝的錦衣衛相差甚遠。
職方館掌地圖測繪,軍機檔案,同時亦爲對外情報機構。主要負責對遼國和西夏的軍事情報斥探和收集整理。
目前職方館組織算不得嚴密,效能也不高,情報來源主要還是靠邊軍暗探收集後總彙上來,真正轄於司方館的間諜並不多。
楊逸本人不喜歡明朝的那種特務政治,因此對皇城司的勢力不出京城他是樂見的。
但對職方館的能力卻有些不滿,一條準確及時的情報,往往能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當初他一到環州,首先做的就是加強環州的諜報能力,就源於此。
這次來樞密院,也不例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燒到了職方館來。
職方館知事鄧宏小心翼翼地在旁邊賠着笑臉,有關遼夏的最新情報都捧到楊逸案頭,楊逸一份份地查看:
遼國調動契丹本部的十萬精銳,由南院大王蕭特末率領出擊漠北,長轄底率部沿烏魯古河退避北海(貝加爾湖)。
西夏再次向遼國請求和親,遼國未作答覆。
‘賀蘭賊’攻陷鳴沙城,向西夏窮苦百姓開倉放糧十萬石。
西夏外戚樑格方出任中書令。
佔領黑水鎮燕軍司的往利乞光擊退前去圍剿的乞力剛。
看完這些情報。楊逸眉頭直皺,對職方館更爲不滿,因爲這些情報基本上都是他已經知道的。
他淡淡地問道:“鄧知事。職方館本身有多少諜報人員?”
“楊大人,職方館只有少量深入遼夏測繪地圖的人員,情報收集主要是由邊軍斥侯上報。”
見到楊逸皺眉。鄧宏更加謹慎,楊逸的職能可通領院務,也就是說什麼事他都可以管管,雖然最終決策不是他,但誰也不敢將他當作打醬油的。
“鄧知事,你認爲職方館應該如何加強軍事情報收集?”
“這……”
“這樣吧,鄧知事你思量一下,明天擬個方略給我。沒問題吧?”
“是,楊大人。”
楊逸倒也不是真指望鄧宏的方略,只是想摸摸他的能力,職司館今後將舉足輕重,知事一職尤爲關鍵,若是鄧宏能力還行,他會加以拉攏。若是不行,楊逸一定會千方百計換上自己的人;
官場之上千萬不能被孤立,楊逸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他一直十分注重培植自己的官場人脈,拋開軍方不說。自己的同年中,有些是主動投靠他,有些是他看上對方的能力而刻意拉攏,不算覃子桂,楊逸已經培植了十一人。
以楊逸的聲望,官場中想投靠他的人多如牛毛,他之所以選這十一人,是因爲確知這十一人能力不錯。
但現在這些人官位還都太低,大多還是在地方任知縣,暫時還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這就使得他更加着重於朝中的人脈,除了加強與蔡京、林希等人的私人關係外,他也儘量舉薦一些有能力的人,這樣才能把根扎得更牢。
像職方館知事這樣的職位,現在還不見得多重要,但等職方館的職能加強之後,知事就相當於後世老美的中央情報局局長,這麼敏感的位置,楊逸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第二天鄧宏的‘策劃書’遞到了楊逸的案頭。楊逸看了一下,感覺沒什麼新意,立即決定暫時不動職方館。
現在職方館知事的位置還不太引人眼紅,正好先安插上自己的人,到時再策劃加強職方館的職能,把它變成一個組織嚴密,諜報能力強大的情報機構。
楊逸有意讓馬漢卿把持這個職位,馬漢卿在環州時幫他訓練、管理過間諜和特戰隊員,積累了一定的經驗;
唯一麻煩的是,現在馬漢卿的官階僅是八品上階,而職方館知事是六品上階,怎麼把馬漢卿的官階提上來,這倒需要費些心思才行。
散班後,楊逸打馬過御街去赴宴,這次請客的是劉宇和萬世芳這兩位集賢院的‘老相好’,劉宇現在做了吏部郎中,從六品。
萬世芳調到了大理寺任少卿,正六品。
品級不算高,但位置很關鍵,這自然有楊逸的功勞在內,倆人這次宴請便是稍表心意。
行到州橋附近時,透過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忽然看到清娘帶着丫環小艾,站在對面的柳蔭牙道上,正在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交談;
那少年長相頗爲儒雅,一襲青衫,腰繫白玉佩,身邊帶着僕役,一看便知是富貴子弟。
清娘和他似乎談得挺投機,楊逸本已勒停馬匹,想想還是算了,自己這是要去赴宴,帶上清娘不太好,更不打算再去和她打招呼;
至於她和誰交談,楊逸才不會去管束,對清娘他有足夠的信任。
楊逸一夾馬腹,剛要離去,便聽到有人叫喚,他尋聲望去,卻見是吏部侍郎趙挺之的車子在身邊停下,他本人正掀着簾子笑吟吟地和楊逸打招呼。
楊逸連忙拱手答道:“竟是趙大人大駕,失禮了,失禮了。”
“楊大人太客氣了,楊大人這是打算前往何處?若是得閒,不如到本官家中共飲一杯如何?”
趙挺之五十多歲,個子高瘦,高顴長鬚,給人一種很嚴肅的感覺,他也屬於革新派,剛升任從三品的吏部侍郎不久,對楊逸卻挺是客氣。
楊逸再次拱拱手答道:“趙大人肯垂教,本該前往聆聽,只是在下已和兩位故交約好敘舊,只好改日再到府上討教了。”
“使得,使得,楊大人什麼時候肯大駕光臨寒舍,本官必掃榻以待。”
倆人正敘話,大街對面的清娘偶然擡頭看到了楊逸,俏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她向那少年一福,說了句什麼,便要往這邊而來,那少年伸手抓住她的袖子,楊逸聽不到他對清娘說些什麼,但能看到他滿是不捨的神色。
“楊大哥!你怎麼在這兒?”清娘終究是過來了,臉上盡是喜悅之色,等看清旁邊車上的趙挺之,她又連忙斂衽福道:“趙伯父,清娘不知您也在此,失禮了!”
楊逸臉上含着笑,靜靜地看着清娘和趙挺之對答,不作任何表示,這時那個少年也走了過來,忐忐忑忑地給趙挺之施禮道:“孩兒拜見父親大人。”
趙挺之嚴肅地說道:“天章閣侍講楊大人當面,還不趕緊上前拜見。”
那少年又連忙轉身向楊逸一拜道:“楊大人在上,小子趙明誠有禮了。”
聽到‘趙明誠’這個名字,楊逸暗暗皺了皺眉,臉上笑容不變地說道:“明誠不必多禮,請起,請起。”
趙明誠直起身來,飛快地瞟了楊逸一眼,眼神複雜無比,楊逸權當沒看到,又和趙挺之聊了幾句,便帶着清娘告辭。
從清娘叫趙挺之伯父看來,當初李格非與趙挺之的交情應該不錯,顯然,清娘和趙明誠也是以前就認識。
現在的清娘豆蔻初開,娉娉婷婷如仙姿謫凡,坊間處處在傳唱她的詞作,才女之名響徹京城;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連新科探花郎農實秋都是她的‘粉絲’,趙明誠對她傾心並不奇怪,但歷史已不是原來的歷史,倆人還可能成爲夫妻嗎?
“清娘,出門怎麼不坐車?”楊逸牽着馬,和清娘漫步前行。
“楊大哥,剛纔……”清娘表情有些忐忑,剛纔趙明誠抓她的袖子,楊逸是看到了的,她難免有些不安。
“哈哈哈!剛纔我只看到,一隻美麗的蝴蝶急切的想向我飛來。”
“楊大哥,你沒生氣吧?人家和他沒什麼的?”清娘還在努力解釋着。
楊逸感覺有些好笑,他根本沒把趙明誠當回事,別說一個,來十個楊逸也沒把他當盤菜。
楊逸不說話,伸出小指,輕輕地勾住清孃的小指,含笑看着她,一切盡在不言中。
清娘如釋重負,長長吁了一口氣,嘴角兒微微翹了起來,露出一抹清純的笑意。
楊逸注意到她笑起來時,雙腮上浮現出兩個小小的梨窩,煞是惹人憐愛。這兩個梨窩以前並不明顯,是隨着她漸漸長大而慢慢顯現出來的。
“清娘,你還沒回答我呢,出門幹嘛不坐車?”
“人家喜歡慢慢走嘛!”
“可萬一被你的粉絲認出來,擁上來圍觀怎麼辦?”
“楊大哥又取笑人家,哼,不理你了。”
“你理,或者不理我,我的手就在你的手裡,不捨不棄;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駐進你的心裡……”
楊逸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空寂的感覺。
清娘悠然轉身,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邊,靜靜地看着他,眸子裡浮上一層朦朧的霧氣,她的小指還和楊逸的手指緊緊勾在一起,如同三生的情鎖,鎖住生生世世。
楊逸依然含笑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城煙花,一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