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看向這人,這人撲翻身便拜在地,言道:“小人無爲軍城在閒通判黃文炳,聞名殿下久矣,卻纔甚是冒瀆,望王爺乞憐憫恕罪!”
你道這黃文炳爲何此時上前?原來他不是這江州的官員,潯陽江對面的無爲軍城也根本不歸屬江南西路,而是淮南西路管轄,所以蔡九知府介紹江州官員時卻沒有叫他。
不過他是個肯投機的,否則怎能聯絡上蔡九知府?眼下這個更大機會也是絕不肯放過的,所以便心中籌劃了許久,這才逮到個間隙上前斟酒。
黃文炳?趙檉自然知道這人,他不動聲色看向蔡德章。
蔡德章又怎不知黃文炳性子?便是當初來逢迎時,就知他是哪般人等,只是喜他頭腦靈活,遇事決斷,這纔來往,但今日此般若這位二大王興頭纔好,若是不喜恐怕要惹下禍事。
蔡九知府忙道:“文炳非江州部屬,實乃江對面官員,因相鄰頗近,時常走動,未想今日王爺駕到,便留在府中幫個閒,王爺不喜我這就命人將他叉出去。”
趙檉嘴角微翹,上下打量這黃文炳,只見此人身罩青衫,微胖適中,留有短鬚,雙目低垂,光芒收斂,動也不動。
他心中暗想,此人倒也算有幾分本領,識反詩,辨僞章,在逼反宋江之事上絕對功不可沒,只不過這黃文炳乃是通判,所做所爲並不算錯,且那孝義黑三郎寫的不就是反詩嗎?只是黃文炳這人性子卻是太功利了些!
他道:“黃文炳起來說話。”
蔡九知府頓時心中一鬆,知齊王無甚責怪之意,但他卻不能毫無表示,冷道:“還不起來,虧還讀過聖賢書,此等無規矩之事是文人當做的嗎?”
黃文炳滿臉慚愧,連連稱喏,卻不肯走,彷彿等着被訓話。
趙檉瞧了又瞧,道:“黃文炳,何事在閒?”
黃文炳聞言額頭青筋跳動,急忙叉手答道:“回王爺話,並無旁事,只是無爲郊野小城,哪來得管轄,年裡不得功績,便被上頭消了通判名額,隻日日閒在家中做耍。”
趙檉想了想便也覺得這種小城放通判着實無用,但這黃文炳卻算是有些本領的,便道:“黃文炳你什麼出身?”
黃文炳斯斯艾艾道:“小人乃是五甲同進士出身。”
趙檉雙眉微動,這一朝取科始分三甲,但有時亦不分甲,有時則分二甲或五甲,分五甲時,此爲最低一等,賜同進士出身。
他道:“你時運不錯,居然趕上了五甲,既有出身,又有官階,怎好賦閒在家?”
黃文炳聞言再次納頭便拜,口中呼道:“王爺可憐見,小人空有拳拳報國之心,卻無落腳使力之處,每日昏昏噩噩蠅營狗苟,亦知廉恥道德,卻終是身單無奈。”
趙檉聽他說得真切,又回想下此人大抵行徑,微微點頭看向蔡九知府。
蔡九知府亦有意提攜黃文炳,可奈何此人實乃淮南西路的官員,雖然江州和無爲軍城只隔了條潯陽江,但卻完全不是一個地方,他也非江南西路主官,所以此事難辦。
倘是用上蔡家之力,到也可辦成,不過一來黃文炳人輕,不值當他往京裡特意寫信,二來他覺得自家早晚要走,此事倒可等離任江州後再說。
蔡九知府道:“王爺,確是如此。”
趙檉思索一下,道:“吾欲提攜你,須待些時日,你且安心江州就是。”
黃文炳立刻千恩萬謝,口中高呼:“小人終身皆依託門下,自當銜環背鞍之報!”
趙檉道:“且住了,
起來吃酒去罷。”
見趙檉和藹,黃文炳此刻心中大有得遇明主之感,只覺此一際遇人生都已轉變,哪怕讓他提了腦袋戰陣衝殺都心甘情願。
見走遠趙檉道:“此人說不上伶俐,但我觀看其有忠君愛國之心!”
蔡九知府口上急忙應承,心中卻暗誹道是忠你二大王之心吧!
酒宴散場,大小官員離去,中堂飲茶,趙檉道:“我聞江州有一奇人,不知道德章可喚來見否?”
蔡九知府一頭霧水:“還請王爺明示。”
趙檉放下茶杯道:“聽聞江州有兩院押牢節級,喚作戴宗是也。”
蔡九知府心中納悶是從哪裡聽來,這兩院押牢節級戴宗他卻是知道此人,乃是軍職敘用,不入官品,此人雖在牢中做事,卻因腿腳飛快,所以府內也曾派遣,所以他有印象,便道:“王爺想見此人?”
趙檉道:“我聽聞此人跑路飛快,有神行之名,不知真假?”
蔡九知府道:“確有此事, 應是些江湖術藝,不登大雅之堂,王爺想見,我去遣人將他喚來。”
蔡九知府派衙役喊戴宗,兩人繼續坐在中堂吃茶,又敘了些南北之事,遼國大理,一時賓主盡歡。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衙役帶回一人,卻是醉醺醺不知哪裡飲酒貪杯。
蔡九知府見狀頓時大怒,直覺丟了臉面,道:“扯下去冷水撲醒再帶將上來。”
那人口上喊:“恩相且住,屬下雖飲酒卻並未醉呢。”
蔡九知府哪裡肯聽,立刻堂下涌來幾人,抓肩摟腿將這戴宗扯倒外面花圃間,大瓢清水淋透,彷彿落湯雞狀才推推搡搡送了回來。
戴宗經此一激,立時酒醒大半,回想起剛纔衙役尋找時提什麼二大王,再偷眼看堂上端坐兩人,主位居然不是蔡九知府,便暗叫聲不好,忙撲倒在地口中喚道:“戴宗見過貴人,小的飲酒誤事,失了禮儀,還請貴人原諒則個。”
趙檉向下看去,但見這人面闊脣方,雙眼突出,身材瘦長,遠看清秀,脖上系皁紗巾,身上穿翠花領,腰上掛紅串牌子,腳下着鯊魚皮靴,不由開口道:“你就是戴宗?”
戴宗伏首不敢擡,道:“正是小人。”
趙檉冷笑一聲:“戴宗,你好大的膽子!”
戴宗哪裡知何事,只道心中一點裹挾的隱秘被發覺,又飲酒頭昏腦脹,口中不由訥訥,只是告饒:“乞貴人原諒個,小人再也不敢犯錯。”
趙檉見他昏聵,便道:“本王問你,那李鐵牛眼下可在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