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算計
“少爺爲何手下留情?”從酒樓出來,金陽便開口,雖然仍是恭敬,但是語氣中明顯有着不贊同。
金熙看着他,“金家從不趕絕人!”
金陽與他對視了會兒,便低下了頭,沒有再開口。
“怎麼?覺得我偏私?”金熙問道。
金陽低頭道:“小人不敢。”
“沒錯。”金熙繼續道,“程啓曾經是我朋友,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金家的立場之上!而且,不趕盡殺絕並非完全是因爲金家從來做事留一線,更是因爲此事不便驚動朝廷!我們該做的是穩穩當當將銀子賺進口袋,而不是讓自己立於風口浪尖!”
金陽擡頭,神色微動,似乎明白又似乎是驚訝。
“齊傾說的對。”金熙繼續道,“有時候你的確太過了。”
金陽低頭,“小人以後會注意。”
“你是我的族兄,依照禮法,我還得尊稱你一聲族兄。”金熙繼續道,“也便是因爲我們是同族兄弟,更應該同心協力,陽哥,往後還請多幫我。”說完,拱手一禮。
金陽忙退後一步,“小人不敢。”
“既然你我是族兄,往後便不要以下人自稱了。”金熙繼續道,“也喚我金熙便可。”
“不可。”金陽卻堅持,“不自稱小人可以,但是少爺只能是少爺。”
金熙蹙眉。
“想必這也是少夫人所願。”金陽繼續道。
金熙見狀也不再堅持下去,“好吧,不過還請陽哥時刻記住你我是兄弟!”
“是。”金陽低頭應道,“少爺可要回府?”
“不了。”金熙搖頭,“回商行吧。”沒了她的家總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他不想回去。
“是。”
……
金榮久等不到主子歸來便派人去打聽,得知主子平安回來,只是去了商行這才安心,猶豫了半晌還是趕了過去。
“少爺,事情解決的如何?”
金熙倒也沒因爲他的特意詢問而惱火,簡單地將情況說了一遍。
金榮冷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敢這般放肆!”隨後,便又蹙起了眉頭,“既然談妥了爲何非得少爺去?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金熙沉吟會兒,“應該不會,如今主動權在我們手裡,耍花招對他們沒好處。”
“明日老奴陪少爺去!”
“不用了。”金熙拒絕,“讓金陽陪着我去就成了。”
“可是……”
“榮叔。”金熙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不放心,只是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該如何處理,況且,這些事情總有一日還是得我自己處理的!”
金榮仍是有些不放心,但還是沒有繼續。
“對了。”金熙岔開了話題,“天氣轉涼了,莊子地處偏僻,又多年沒人去了,齊傾走的時候東西必定帶的不全,你幫我準備一些秋衣送去,還有……”抿了抿脣,“讓她安心養身子,家裡的事情不用操心。”
其實更想說的是早些回來。
金榮頷首:“少爺放心,小人會仔細準備。”
“嗯。”金熙頷首。
金榮猶豫會兒還是道:“少爺若是想少夫人……”
“不要驚擾她!”金熙打斷了他的話,“金榮,她辛苦了這般多年難得想要休息一下,便讓她好好休息!不要驚擾她!”
“可少爺……”
“我是想她,不過我更想她好好養身子!”金熙沒給他說完,“記住了!”
金榮只好點頭。
……
金家郊外的別院離金府不過是一個時辰的路程,是過去金老夫人夏日避暑的地方,不過在金老夫人去世了之後,府裡唯一的正經女主人又不喜歡出門,便一直空置了下來。
雖空置了好些日子,但是因爲時常有人打理,倒也不算荒涼,夏日入住,正式避暑的好時節,只是入了秋,便漸漸有了秋日的蕭索。
“少夫人,族長派人來了。”金禮緩步走近了正在院子屬下躺椅躺着的主子身邊,輕聲稟報。
齊傾睜開眼睛,不知是因爲修養真的有效還是因爲其他,氣色確實比在金家的時候好了些,“將人帶進來吧。”
“是。”金禮應道,轉身而去,沒過多久便領着一個四十上下的男子。
男子上前,“見過少夫人。”
齊傾並未起身,淡淡應道:“族長讓你來所爲何事?”
“族長見少夫人一直沒回去有些不放心,便讓小人來看看。”男子道,“隨便讓少爺帶一些補身子的藥材來。”
“族長有心了。”齊傾仍是淡淡,“請代我謝過族長。”
“是。”男子應道,隨後又道:“族長還讓小人問問少夫人何時回去。”
齊傾道:“該回去的時候自然便回去。”
“這……”
“你便這般跟你主子說便成。”齊傾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語氣也有了變化。
男子不敢再多言,低頭應了一聲是,便告辭。
金禮將人送了出去。
齊傾繼續閉目享受着秋日的寧靜。
沒過多久,金禮便回來了,“少夫人,陽少爺來的信。”
齊傾睜開眼,伸手接過。
金禮一直侯在身邊。
齊傾將信看完,神色並無變化,見金禮一直沒走,便道:“有話便說吧。”
“少夫人……”金禮猶豫會兒,“少爺一直盼着少夫人回去。”
“我們出來多久了?”齊傾問道。
金熙道:“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了。”齊傾看着頭頂漸漸泛黃的樹葉,“也便是說金家並非缺不得我,金熙也是。”
金禮心中大駭,“少夫人……”
“好了。”齊傾沒給他擔憂的機會,“該回去便回去,不必再說什麼了。”
金禮心湖仍未平靜,但是卻不敢再說下去。
……
又是一個輾轉反側的不寧之夜,似乎自從她走了之後,他便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明明是去靜養身子,明明並非責怪他,可他仍是不安不寧,卻不能說出一個字。
“齊傾……”
望着外面漸漸泛白的天際,金熙苦澀低喃,隨後,重整旗鼓,處理好這件事,便是他如今最該做的!
用過早膳便出發。
只是到了上次的酒樓,卻並未見到程啓,原本以爲只是因爲來早了,只是等了一個上午都不見人,金熙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
正當要走之時,卻見一書童打扮的少年跑來,說他家少爺暫住的客棧等他,而原因便是今早少爺起來的時候身子不適。
金熙擰緊了眉頭,“身子不適?”
“是。”
金熙盯着書童半晌,最後在他誠惶誠恐的反應之下,道:“帶路!”
程啓所住的客棧裡酒樓並不算遠,步行一刻多鐘便到了,自然也不是條件好的客棧,進了客棧,在小童的引領之下進了客棧後面的院子。
“怎麼?我包下了這個後院你很奇怪?”程啓仍是昨日那身衣裳,不太好的臉色也似乎印證了書童所說的不舒服,而在見到金熙之後,沒等金熙開口便陰陽怪氣地說了這番話,“雖說我程家再無翻身之地,但也還是可以最後奢侈一回的!”
金熙又皺了眉頭,他並未覺得程啓這般有什麼不妥,在這般地方便是抱下一個院子也花不了幾個錢,可程啓這般一說,他倒是不願意再留了,“協議我已經帶來了,簽了吧。”
“請坐。”程啓卻道。
“程啓……”
“總得給我看一看吧?”程啓似笑非笑地接過了協議,“怎麼?我特意包下的這個院子還不能讓金爵爺紓尊降貴?”
金熙道:“程啓,何須如此?”
“我便是如此,不成?”程啓反問。
金熙蹙眉。
“金爵爺是當爵爺當久了忘了生意本該是這般談的?”程啓繼續道,“若是如此,那這協議不籤也把!”
“少爺……”金陽冷着臉上前。
金熙揚手製止了他,“好,你可以慢慢看!”
“下人退下!”程啓道。
金陽臉色一沉。
金熙盯着程啓。
程啓譏笑:“怎麼?怕我會吃了你?”
“金陽,你退下。”金熙道。
“少爺……”
“退下。”金熙側身看着他。
金陽掃了一眼程啓,方纔低頭:“是。”待他走了出去,書童便將門給關起。
“坐。”程啓道。
金熙入座,“協議便在這裡,無需浪費彼此時間了。”
“自然!”程啓結果,仔細看了一遍,便拿起了桌上早便擺好的筆墨紙硯簽了協議,一式兩人,金熙收回了一份,隨後起身離開。
“金熙!”
金熙停駐了離去的腳步,聲音冷淡:“還有事?”
程啓看着他,“我沒想到我們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金熙蹙眉。
“金熙。”程啓擡頭看着他,笑道:“我真的把你當朋友!真的!”
“若是可以,我寧願從未有過你這般一個朋友。”金熙道,“不過,我也還是很感激你。”
“感激我把你當朋友?”
“有這個原因。”金熙道,“我沒有朋友,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好的一個,我原以爲我們可以相交一輩子,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我仍是感激你,你讓我知道有朋友是什麼感覺,更讓我知道什麼叫做背叛!”
“背叛?”程啓笑了,滿是嘲弄,“我嗎?”
金熙沒有回答,“你好自爲之吧。”
“既然朋友一場,便與我這個曾經的朋友喝幾杯吧!”程啓揚聲道。
金熙道:“有這個必要嗎?”
“就算是祭奠一下我們曾經的友誼!”程啓笑道,“而且你不是說感激我嗎?那跟我喝幾杯好好感激一下!”
金熙眼露狐疑。
“怎麼?”程啓笑道:“難道怕我在下毒不成?”
“好。”金熙道。
程啓大笑,“好!這纔是金家大少爺,金爵爺該有的氣魄!來人,上酒!”
很快,門被推開,一個夥計打扮的男子端着酒菜進來。
金熙入座。
程啓給自己還有金熙倒了酒,隨後,一飲而盡,“沒毒!”
“何必如此?”金熙道,有幾分傷感。
程啓笑了笑,“請!”
金熙端起了酒杯喝下。
“再來!”
一連喝了三巡,金熙方纔作罷,“夠了!以後,你好自爲之。”說完,便起身離開,然而方纔一起來,便覺頸部一陣鈍痛,隨後,暈厥了過去。
待醒來的時候,直覺渾身滾燙火熱,腦子混沌。
“表哥……表哥……”一股冰涼襲來,卻並未驅散他身體的灼熱,反而讓身體裡的那把火越燒越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往他身上靠的人,頓時雙眸欲裂,“滾——”
“啊——”
金熙咬着下脣拼命地壓制身上熊熊燃燒的火,撐着身子便要往外走,便是腦子仍是混沌,可是不多的理智還是告訴了他如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被算計了!
被程啓算計了!
明明已經發覺了他不對勁,可是卻還是心軟,還是被那所謂的有情矇蔽!
金熙,你真的愚蠢之極!
“表哥……表哥……”地上的人又爬起來了,衣裳半褪,媚眼如絲,不是別人,正是柳蓮。
“滾開——”金熙怒喝,猩紅的眼瞳內滿是駭人的光芒。
“表哥……”柳蓮似乎被嚇到了,頓了一下,可是卻並未徹底阻止了她,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她怎麼可以放棄?程家這次的生意柳家也是下了重本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程家完了,柳家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只有她成了金熙的人,柳家纔有救!就算他還是不願意又如何?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了,那他金熙不娶也得娶!“表哥,你很難受是不是?讓蓮兒幫你!”
金熙一腳將考上前來的人毫不留情地踹開了,這般多年雖然沒習武,但是在外行走,又是在暴怒之下,力度卻是不小。
柳蓮被踢翻了,“啊——”
金熙轉身去開門,他必須快些離開這裡,絕對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他不是第一次中了這些骯髒的藥,這次跟上次不一樣!程啓是下了狠手,若是他再這裡繼續待下去,或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不行!絕對不行!他絕對不能着了他的道,更不能傷了她的心!
齊傾——
齊傾——
“開門——”
門被猛烈撞擊着,可是卻仍是牢固。
門外,程啓站着,嘴邊泛着陰冷之笑,“金熙,你別怪我!若不是你做的這般絕,我不會用這般手段!程家毀在金家的手裡,那我便要你毀在我的手裡!”
柳蓮是他的未婚妻,若是清白毀在了他的手裡,那他便是強佔他人未婚妻!有了這個污名,他的功名之路便從此斷絕!
沒了功名,一個虛爵能夠支撐金家多久?
程家毀了,金家也休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