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對六國的仇恨已經無法壓制。
這是世世代代累積下來的，同樣的，趙人、關東士族們對秦人的仇恨也根本無法抑制。
即便嬴政能夠以強力統一天下。
依舊無法抑制地域上的彼此仇視。
“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這股仇恨的力量的確不需壓制，甚至還要進行引導。”
“即便在進程中付出無比慘痛的傷亡，與今後的大一統環境相比，也是不值一提的。”
嬴政頭戴王冠，珠玉旒輕微擺動，叮噹聲清脆悅耳。
只不過這多少有些遮擋視線，只適合從高處俯視才能看得清事務。
“好在這冕服只是在重要儀式上才穿戴。”
“常服毫無疑問要舒適很多。”
嬴政真切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光是幾個時辰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就不是尋常人能做的。
這年頭當王……
真累！
怪不得贏傒即便丟了王位，也沒有繼續爭搶，而是心甘情願的輔佐。
要當王，心理素質與身體素質要求太過硬了。
當然。
所掌握的權勢與實力，也是真香。
“當了王，就能窺探到許多隱秘。”
“這些日子，也讓我對這套禮儀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周朝制定的禮儀，完全是爲了將天子進行符號化，從而獲得百姓更多的認可，這樣以此錨定自身，不會受到力量的反噬以及畸變的風險。”
“故而歷代的天子以及諸侯王，都極度注重禮儀。”
“相同的，士大夫們也是如此，要獲得那些力量，就要承擔風險。”
“世間上的一切，都不是無緣無故得來的。”
“這個世界，還真的是公平啊。”
嬴政默默感慨，伴隨着清脆沉重的編鐘聲，緩緩登上了高臺。
面前擺放着一座青銅大鼎，花紋繁瑣，展現出了極高的鍛造工藝。
鼎前，在擺放着三牲等諸多祭品。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祭天儀式。
原本這祭天祈詞是由嬴政來說，以此彰顯嬴政是天的兒子，君權天授，以此彰顯正統性。
當然，天的解釋權貴君王所有。
若說某些民族是神的奴僕。
而七國則將神當做統治工具，並且向來如此。
嬴政認爲，這種儀式其實就是做給百姓看的，加強正統性。
這個時代對血脈的延續性簡直太看重了。
王永遠是王！
士永遠是士！
普通人永遠是普通人。
這是牢固的金字塔結構。
也維度大秦打破了這個規律，給普通人晉升空間，可以獲得足夠的爵位。
但這，也毫無疑問助長了普通人的野心。
才能誕生出陳勝吳廣起義，最終劉邦這個混混成了皇帝。
若換做六國，則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事兒，即便這些人的能力再強，也得不到任何機會。
唯有老秦的法制，才能形成穩定的階級流動，優勝劣汰，最終高官厚祿者多半都是實打實功勞累計出來精英。
這樣的國度。
怎麼可能不強大？
“但也因此陷入大一統王朝三百年改朝換代輪迴的怪圈。”
祭天儀式上，嬴政思緒發散，想了很多。
想到這個龐大的世界，更想到那些玄妙的秘術，是否會在他統一天下後，徹底退潮。
從老秦累計下的秘密資料來看，也的確如此。
西周時還活躍着大量的修行者，他們在社會上有着很多地位。
可到了春秋時期，這種人少了很多。
到了戰國……
除了國運體制依舊在運轉，其他掌握秘術的人都已經是鳳毛麟角了。
由此可見，神話正在消亡。
“也許百年之後，這天下間便再也沒有能掌握秘術的人。”
嬴政覺得很有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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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的秘術多半都是交換，用龐大的物資，來換取強大的個人實力罷了。
嬴政開始擡起頭望着天空。
“這些臣子們，多數都對上蒼很敬畏。”
“七國百姓無法征服自然，哪怕這些士大夫也都無法做到。”
“所以纔會形成許多信仰，以此寄託心神。”
“王權國運，便篡奪了這些百姓的信仰，用於鞏固力量。”
嬴政站在高臺上，聽着贏傒充滿秦味的雅言向上蒼禱告，祈求老秦國運昌，風調雨順。
百官都在跪拜，同時還有許多前來觀禮的百姓，他們都很有秩序，沒有發出任何異響，更沒有交頭接耳，全都拜倒在地，無比恭敬。
呂不韋跟陽泉君離得很近，這種長時間的跪拜對他們來說很有挑戰性，特別呂不韋已經太久沒有跪拜過了。
“沒想到大王繼任竟會受到如此多的百姓擁簇。”
“這祭天的隊伍應當超過三裡，怕是有數萬人。”
“老秦有史以來的繼位儀式上，都沒這麼大的規模吧。”
“哪怕周天子的繼位都達不到這地步。”
陽泉君心有餘悸的想着，他總是會想到那天在王庭內公然推崇成蟜，那是一件多麼愚蠢的行爲。
“還好大王沒有追究我的過錯，當真仁義無比。”
他早已心生感觸，再也不敢跟嬴政叫板，平日裡也老實了許多。
“大王如此年少便擁有這麼強的凝聚力，早已超過先昭襄王的時代。”
“等大王成年後，老秦的未來註定是璀璨的，六國註定匍匐。”
每每想到那麼強大的魏無忌在嬴政面前都翻不起浪花，陽泉君心底都會忍不住的想要頂禮膜拜。
“我早就看到了統一天下的希望。”
“可惜老秦的有生力量這一戰打光了。”
“否則此番六國深入明顯也損失慘重，內部防禦力註定不足，若是再有二十萬精兵乘勝追擊，或許真的可以滅掉幾個國家了。”
呂不韋相當遺憾。
“六國國運雖已衰弱，但還沒有到消亡的地步。”
“如今老秦國運更是沒有恢復，好在大王本身力量就足夠強，可以震懾住六國軍隊，定然能迎來數年的和平。”
“這段時間，老秦自當積蓄實力，讓國運再次提升上去，當大王成年後，就發動滅國大戰。”
“陽泉君，你我註定要好好輔佐大王，到時候，我們都是能夠記在史書上的人，無數後人感念着我們曾經做下的功績，一生都將追求我們的腳步。”
陽泉君默默點頭。
但不知道怎麼的，陽泉君突然開口小聲詢問。
“那相國與太后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