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很急,船老大和諸位秀才聽到裴子云的喊聲,都出來看,就見着略微驚慌的裴子云。
船老大最緊張,忙上來向着裴子云:“裴相公,是誰掉落了下去?人還能看見不?趕緊說,我叫人去救。”
船外河水隨着波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出嘩嘩的水聲,衆人都望着裴子云。
裴子云身上還有着酒氣,沉吟說:“我剛喝的多了,有些內急,沒成想就見着這船工在船舷上不小心掉了下去,想必也是喝多了。”
裴子云說着,就往離船百米處一指,船老大早有準備,連忙喊着:“快停船,快停船,出事了,快撈人!”
不遠處一個黑影在水中沉浮,波光粼粼水面上時不時帶起漩渦,這樣水流一般都很急,不能直接下河,須要用着繩子繫着身上,或者乘着小船靠近了,用着鉤子才能給救。
這船老大也是早有準備,見着出事是自己人,忙吩咐着船工靠過去,安排着救人。
河水喘急,只是這一小會,掉進河裡船工就衝了更遠,裴子云看着,心裡暗暗冷笑,自己要是落進了河裡,喝了這樣多水,怕不死也要病一場,考不了州試,說不得還要留下後遺症。
這船開了過去,用鐵鉤勾住衣服,用着繩索套住拖着上來,這船工帶着一灘水上來,打溼了甲板。
船老大立刻喊着:“快倒着壓水!”
別的船工摸上去,覺得呼吸沒有了,全身都已冷了,這個船工不行了,但還是施救,這人是舵爺派來的人,死了很是麻煩。
拖上船身體還軟,救着救着變僵硬了,船老大心裡一涼,這人沒得救了,嘆了口氣鬆開了手。
圍觀的秀才都覺得晦氣,自己是去州里科舉,最要的就是吉利,怎麼就出了這檔子事,半路上就有這人掉進了河裡,真是晦氣,紛紛說着:“這廝船上喝酒失足,活該淹死。”
船老大有口難言,知道這人要害裴子云,只不知道爲何自己墜進了河裡,只得說着:“諸位相公,死了人是大事,我們就停在下一站縣城,請着官府的人來勘驗,等着結束了,再送着諸位相公去得州城。”
幾個秀才都是沒有意見,船老大見此,心中暗喜,只要拖着向着舵上報信,到時自己就沒有了責任,至於秀才,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想着,裴子云冷笑:“船老大你這話不地道,分明知道我們考期將近,在下一縣城停着,官府的人一來一去,再有訴訟官司,可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州試。”
衆秀才一驚,都是醒悟,看向這船老大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要是真這樣一耽擱,州試就可能耽誤了,哪怕只是有點可能,都是不許。
虞光茂冷笑着:“你這廝狡詐,反正你說到州城只有一天了,那就到州城停船,州城也有官府的人!”
“虞兄說的是,你這廝是不是想耽擱我的功名?”更有秀才暴怒。
一個秀才罷了,七八個秀才,彙集起來就是一股巨大力量,船老大擡看了一眼裴子云,心中是震驚。
這船工要害這秀才,結果死了,現在又看透了自己心思,內心就有懷疑,只是對方是秀才,自己也不敢多說,吩咐着船工起船開了起來。
大中午太陽正熱,只是淹死了一個人,就有不吉,幾個人心裡都沉甸甸。
船老大嘴裡抽着水煙,心裡也是沉甸甸,砸着嘴坐在一側,不知道心裡在想着什麼,額上的皺紋似更明顯了,砸了砸嘴,時不時就是皺眉,狠抽幾口水煙,只聽着水煙咕嚕咕嚕的聲音。
州城·高垂觀
張玠玉和李文鏡這時已到了州府,就在此觀里居住,這時李文鏡笑着:“此觀原是一戶人家,戶主出了事,荒蕪了十幾年,蒿蓬滿院獾狐出沒。”
“本門就買了下來,重加修茸,按制三進。”
“遷移了古椿樹,樹葉茂盛,令人稱奇。”煮茶清談,就着陽光,聽着茶水沸騰的聲音,張玠玉卻臉色有些不對。
李文鏡在一旁正跟着張玠玉品着茶,這時見着了張玠玉的表情,問:“公子是否在憂慮裴子云的事。”
張玠玉聽着李文鏡這一說,眉宇就有些異色,李文鏡見到張玠玉這表情,就是笑了笑:“公子勿憂,我已按計劃派人去了,就算不能害,也能阻他一阻。”
李文鏡這一說,張玠玉才放下心來,喝了一杯茶。
第二天下午,這船趕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纔到府城,船老大臉色陰沉,叫着船伕去報案,秀才們臉色也不是很好,睡的不是很安穩,臉色有些白,有着黑眼圈,正在一樓,圍桌子坐着,等朝廷的捕頭來。
這船工出去了,過了小半個時辰,聽到外面有着吵鬧聲,一看,船工引着一個捕頭向着船過來,這捕頭眉間有着煞氣,臉上帶着威嚴,握着刀柄,跟着兩個衙役。
這捕頭跟着的衙役,一人手裡拿着鏈子,一人手拿鐵尺,趕着圍觀的人羣:“讓開讓開,衙差辦案,不要圍觀。”
人羣裡就有人暗罵,又有人討論,生了什麼事,衙差都來了。
“肯定是來抓人,你沒看見捕頭後面跟着衙差都帶着鏈子。”這捕頭得了報案,說是船上死了人,不知道是謀殺還是溺水,這捕頭忙帶着傢伙就來了,一上船心裡一驚,船上坐着的都是些秀才,難道有秀才死了了?
這可是大事。
進了船艙,掀開屍體上白布,一股臭味迎面撲來,捂住了鼻子定睛一看,原來是個骯髒船工,不是秀才死了,這是小事,這捕頭眼睛一轉,心裡有了想法,要敲打敲打這船老大,說不定榨點油水出來。
這樣一想,就是叫衙役將着船老大喚了過來,只聽衙役就是一聲暴喝:“大膽刁民,見到捕頭老爺還不給我跪下。”
捕頭不算官,只能算是官差,但這樣官差在低層威嚴很足,衙役一聲暴喝,這船老大就嚇得跪了下來。
聽這船老大細細說來,原來昨日中午這船上捉了一條大魚,弄了些酒招待秀才,這船工也去吃了,就掉進了河裡。
原來準備在當地報案,秀才不許,這才運到了州府。
聽着船老大這話,這捕頭就冷冷一笑,秀才都準備秋試,怎肯讓你耽擱?
捕頭在蓋着屍體的白布左右走了幾步,思慮着,轉了身子,眼神就帶着兇光,盯着這船老大,暴喝:“大膽刁民,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和船工合謀暗害秀才,結果出了事,自己掉進了江裡,老實交代,我上報時,還能請老爺給你從輕落。”
船老大隻聽這一聲暴喝,心中本來有鬼,一時間嚇得腿軟,忙磕頭求饒:“捕頭大人,我哪裡敢害着秀才,這船工喝多了酒,醉了落了水,真不干我事。”
捕頭本身只打算嚇唬,見船老大嚇成這樣,就是一喜,看來是個軟柿子,多榨點油水纔是正經,喝着:“你跟我進艙去!”
船老大一時沒了言語,只得跟了進去,就聽着捕快笑眯眯的說着:“不過這事在凌磨兩可之間,你要是肯出銀子,秀才也沒事,我是可以爲你上下疏通打點一下,免了這罪,不然你麻煩就大了。”
船老大本是精明人,開始時心裡有鬼嚇着自己,現在聽了這話,頓時心裡雪亮,捕快根本沒有懷疑——也是,秀才沒有事,死了個低賤的船工而已!
這船老大擦了一把冷汗,問:“大人,是要多少才行?”
聽着船老大的話,這捕頭伸出五根手指,只聽這船老大就一驚:“五兩?”
說完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捕快打量一眼,嚇唬着:“五兩,不多,要不你正經落了官司,可不是五兩能解決了。”
片刻,捕頭笑眯眯出來,到了大廳,對秀才躬身,把案子給定了性:“各位相公受驚了,就是酒後失足淹死個船工,不算大事,結案了。”
“各位相公請便。”
說着就告辭了,上了踏板,心滿意足把玩手裡的五兩銀子,離船遠了,這捕頭向着身後兩個衙役,扔出兩個五錢碎銀:“跟爺出來撈了油水,這點銀子就是給你們哥倆吃茶,只這事不要多說。”
兩個衙役忙就是道謝,感激不盡。
裴子云原都準備了不少的話,準備應付這捕頭,沒想到這捕頭不但草草結案,還非常客氣,對自己只隨便問了幾句,頓時眉一鬆:“看來,這事就算是過去了,我到底不是古代人,沒有真正明白功名的厲害啊!”
“這還是秀才,要是中了舉人,怕是連問都不會問。”
正想着,見到事情結束了,秀才們都紛紛收拾着行李,各自離開,只是這一耽擱就到了傍晚。
裴子云下着船,這時夜色漸起,見隔壁客船上着客,覺得奇怪,上去問:“現在還有船夜走?”
裡面鑽出來一個船老大,這船老大皮膚曬的黝黑,見到人來了,忙迎了上來,說:“自然是有,從府裡這邊順水而下很快,水裡平坦,去下面縣裡上來要快兩倍,一會就到。”
裴子云聽着這話,心中就暗想:“嘿,天助我也,記得李文鏡居住之地就是下游,恰離岸也不遠。”
深深看了一眼客船,就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