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英國，愛丁堡。
倫敦希斯羅機場轉車奔赴愛丁堡，一路上都很沉默。
入夏了，草坪綠得晃人眼睛，歐式風情的建築從車外一幢幢掠過。我和哥哥在megabus上相對無言，一個扭過頭看風景，一個低着頭玩手機。我清清嗓子，想找句什麼話來說，發現喉嚨已經緊張到乾澀了。
……居然找不到話來說。
真的好尷尬啊。
最後還是哥哥清清嗓子，找了句話來說：“這次的期末考……”
“我676分，年段33名。”我迅速接話。
“我704，年段第5。”
我耷拉下腦袋，不說話了。
廉價巴士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前進着，中午、下午、黃昏，愛丁堡的華燈在夜色中覆蓋下來。哥哥拍了張照傳在聊天窗口裡，背景是他和那個女孩的合影，素白的臉，自然捲，笑得露出虎牙。
我突然問：“你跟她說你來英國旅遊？”
“嗯。”哥哥放下手機。
“一個人？”
“……”哥哥沉默。
他敲敲窗玻璃，迅速打破了沉默：“關於這次的狩獵對象，你知道多少？”
“你跟她說你一個人來的吧？”我窮追不捨。
“弟。”哥哥皺起眉。
“是吧？”
哥哥把手按在玻璃上：“這次我們的狩獵對象，不但帶有傳說的力量，甚至可能直接誕生於傳說之中。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他在歷史上並不存在，他的能力由神話和怪談構成，他不是‘半神’，他直接就是神！”
“所以呢？”
我充耳不聞，很輕很輕地說：“提起我，就那麼，丟臉嗎？”
哥哥霍然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彷彿在想應該怎麼教育我。我把頭埋在臂彎裡，感到心很沉很沉，彷彿世界傾覆了，夜空像深海一樣從頭頂上壓下來。
“弟……”
哥哥吐出第一個字，巴士猛然側翻！
我推開纏繞着火焰的殘骸，從一堆廢鐵中狼狽地爬出來。哥哥已經站在街道上，手中的長劍晶光流轉，弧度優雅，像一截雕琢完美的玉石。
他的對手就站在街心，人羣尖叫着，從他們倆中間散開。
那是一個身穿甲冑的騎士，坐在神駿的白馬上，腰間佩劍，手握鏽跡斑斑的長矛。馬的鬃毛是金色的，騎士身上也燃燒着光焰，在愛丁堡的夜色下，他就像神明一樣高貴而威嚴。
“等到你了。”哥哥雙手握劍，背對着我。
我知道他沒有對我說話，還是默默地拔出一把馬穆留克騎兵刀，B79970，烏茲花紋鋼鑄造，刀身有美麗的光澤。可是與哥哥的長劍相比，又顯得黯淡無光了。
白馬長嘶，騎士的眼睛在面甲下亮起，宛如火炭。
“哥。”我低聲說。
“……”
“讓
我先上。”
“你不是對手。”哥哥的背影像是鋼鐵鑄成。
“讓我先上。”我堅持。
“退後。”哥哥舉劍，指向前方。
我不再說話，邁步衝刺，一瞬間就把哥哥甩在身後。騎士也勒馬向我奔來，他鎧甲上的光焰變得龐大而輝煌，像一道火柱沖天而起！
我半偏過身體，將彎刀橫在身側，尋找閃避攻擊的角度。古代最悍勇的步兵用這種刀法衝入騎兵陣，在與騎兵交錯的瞬間割斷馬頸。騎士則把長矛夾在腋下，矛上的點點鏽斑漸次亮起，發出妖豔的紅光。我在奔跑中醒悟過來，這根本不是鏽斑，而是血跡！
這是一杆沾滿鮮血的長矛，一擊能掀翻一輛megabus，威力足以擊殺任何一個時代最巔峰的刀劍獵人。可是我來不及退後了，我們的距離在幾秒內拉近，矛尖幾乎接觸到了我的鼻尖！
勁風撲面，我避開了長矛的穿刺，彎刀在無聲無息間揮出。阿薩辛暗殺刀，刀光淹沒在騎士身上的光焰裡，我贏了！我能斬落他！
“小心！”哥哥的呼喊聲響起！
等等！我的心跳猛然停止，他還有一把劍！
騎士的腰側……還掛着一柄佩劍！
馬穆留克騎兵刀震飛脫手，我的胸口毫無徵兆地被鈍器擊中，這一擊的力量像是重錘，我感到整個世界飛旋起來，小鎮的窗戶和屋頂在耳畔掠過，愛丁堡的夜空變得模糊。我倒在地上，眼前最後的影像是騎士揮出右手，腰間的劍柄血紅。
……又輸了。
雨下起來了。英國終年多雨，小鎮籠罩在細雨之中。
馬嘶、刀劍碰撞、騎士的怒吼、哥哥的喘息，這些奇異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在耳邊被無限放大。騎士身周的光芒被雨幕浸潤着，像一團耀眼的光霧。
一時間，我感到自己身處衆神的競技場，哥哥是在和神作戰。
也只有他這樣的天才，才能和神打得旗鼓相當吧？我疲倦地笑了笑，雨一絲絲落在臉上，胸口的疼痛漸漸消解了，心裡的沉重感卻揮之不去。
又輸了……碾壓，毫無藉口。
對啊，仔細想想，我本來就是累贅啊。
我本來就是個菜雞啊，我每次出現都會拖後腿，我再也沒有資格和哥哥並肩作戰了……他那麼耀眼，那麼光芒萬丈，他值得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頂尖的成績、驚豔的戰績、漂亮的女朋友、無比燦爛的未來。
我擁有什麼？我什麼都不配擁有。
騎士的咆哮聲迴盪着，雄渾如同九霄雷動。他早就失去了坐騎，腰間的佩劍也已出鞘，那柄劍猶如巨大的十字架。他用左手揮劍、右手持矛，劍刃和矛槍組成光輝的星河，每一次交手都迸出雷火。
紅柄的劍，沾滿鮮血的矛……是啊，我早就該想到了。
我用左手按住額頭，咳嗽着，苦笑起來。
A0036，“紅柄劍”。
A00
25，長矛“廢王之血”。
圓桌騎士，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在街道上奔突，他的面甲已經破碎，俊美的臉上留下可怖的劍痕。哥哥冷靜穿梭在矛和劍織成的光網內，尋找每一個空隙擊碎他的甲冑。愛丁堡的天空成爲了戰場，神的鮮血灑落在每一條街道。
在亞瑟王傳說中，加拉哈德是蘭斯洛特與伊蓮公主之子，是最純潔的圓桌騎士。他只爲奪取聖盃而出現，唯他青春的手可碰觸聖盃。“紅柄劍”和“廢王之血”都是他所用的武器，在傳說的加成下，加拉哈德被賦予了一個驚人的屬性。
“雙持”。
A級刀劍雙持，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能力，帶來的增益絕非戰力翻倍那麼簡單。哪怕是一流的刀劍獵人也無法完美駕馭“雙持”，刀劍的共鳴達到極致，既帶來超越臨界的力量，也足夠引爆身爲人類的靈魂。
加拉哈德高高躍起，披風高揚，就像飛鷹！
他的甲冑已經崩壞殆盡，露出一身雄健的肌肉，但他身上的光焰更加高漲，如同太陽一般不可逼視。矛和劍以不同的速度下落，穿刺、揮斬，每一擊都帶着精妙的弧線。哥哥正面迎上他的攻擊，長劍折射出冰晶般的光芒。
雷火交鳴，毀滅性的力量在空中相撞。
這是神與人的交鋒！
加拉哈德嘶吼着，哥哥的表情仍然鎮靜如岩石。劍刃和槍矛撞擊在一起，三件武器都變得顫抖而熾熱。蒸汽在雨幕中升騰，哥哥單手砍偏加拉哈德的捨身一擊，一杆銀光閃耀的長型武器正在他右手成形！
加拉哈德睜大雙眼，我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
那也是一杆長槍！
銀色的、游龍般的長槍。哥哥左手揮劍、右手投出長槍像擲出一道閃電，將光芒萬丈的騎士釘死在半空中！
圓桌騎士加拉哈德，隕落！
騎士的身形化爲光霧消散，華麗的劍和矛槍從半空落下，我呆呆地看着這一切，連驚歎和喝彩的慾望都沒有。哥哥已經掌握了“雙持”，並且擊敗了同樣具有“雙持”能力的A級刀劍持有者，騎士加拉哈德。
年僅18歲就能掌握“雙持”的獵人，絕無僅有，翻遍全世界刀劍獵人的歷史，都不會找到第二個。
哥哥輕飄飄地翻身，帶着他的劍和槍落下，加拉哈德的刀劍成爲了他的獵物，四件武器同時被他夾在腋下，看起來就像一個準備殺出重圍的猛將。
他落地的瞬間，好像連大地都震動了。
雨幕翻滾，愛丁堡的夜空變得流動而恍惚。在那一秒鐘，好像有另一個身影從哥哥背後站起來，銀盔銀甲，不怒自威。我看清楚了哥哥使用的武器，也想起了這一對槍劍的舊主，那個曾經讓風雲變色的名字。
恐怕……也只有這樣的槍和劍，才能夠擊敗加拉哈德。
A0049，涯角槍。
A0007，青釭劍。
虎威將軍，趙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