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

詩三哭得很厲害, 直到身邊有人接過她手中的電話, 對着麥大聲道:“請問一下,你是九……九嶽龍……九嶽龍詩三……是這個名字嗎?請問你是九嶽龍詩三的家屬或者親友嗎?”

對方道:“我們是北城區綜合醫院急救中心,她現在牽扯進一樁治安案件裡, 現在情況必須要有陪護……可是她的家屬電話沒有一個能打通的……”

凌肅越頓時神色發黑,他打斷對方道:“北城區綜合醫院是嗎?”

“對……”

“我知道了,我會二十分鐘之內趕過去。”凌肅越說着掛了電話, 掉頭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 一個小護士走了過來,攔住凌肅越道:“那個, 齊段熊的家屬嗎?該他做檢查了,主任吩咐過的。”

凌肅越看都沒看小護士,冷着臉大跨步走開。

陳月洲望着凌肅越的背影,看着那個向來沉穩的男人最後甚至用奔跑的方式衝向電梯間, 突然笑了。

這個任務裡有其他任務所沒有的東西,讓人覺得可恨、可笑又可悲。

陳月洲低頭掏出手機,翻開高德地圖查看了北城區綜合醫院的地址, 發現距離這裡足足17公里,而且期間還要路過兩次環城高架,那裡紅綠燈遍地都是, 沒個10分鐘連高架都繞不過去。

……

黑色的帕薩特在寬闊的四車道上狂奔, 直到環城高架附近的環島時減速,遍佈的紅綠燈繞花了他的眼。

距離第一個紅綠燈口還有200米左右,而綠燈的秒數只剩下9秒。

剛纔送齊巧姍來醫院的時候他發現, 如果這個紅燈停下,等到行駛到下一個紅綠燈時又會因爲下一個紅燈而停下,如此要反覆經歷四次紅燈,而且開出環島沒五分鐘又會經歷連續三個十字口的紅燈,這一折騰,至少得十分鐘。

凌肅越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他的人生,不希望出現任何瑕疵成爲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可是……

三秒的內心掙扎,凌肅越踩下油門直接衝過了紅燈。

二十分鐘後,帕薩特出現在了北城區綜合醫院的地面停車場。

凌肅越下車的同時撥通詩三的手機,最終,他在急診的外的長廊上,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瘦瘦小小的身影坐在人來人往的走廊邊的長椅上,總是變來變去的漂亮頭髮不見了,被一圈又一圈繃帶纏繞,繃帶的邊邊角角還透出絲絲血跡。

她穿着件漂亮又優雅的白藍相間的洛麗塔裙子,只是,胸口和衣領被濺滿的暗紅色的血跡無聲地訴說了這件衣服的主人剛剛經歷了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她腿上綴滿小星星的絲襪被割破了,小皮鞋的鞋帶端掉,無力地耷拉在地上。

她纖細的雙臂並在一起,雙手緊緊地抓着裙子的下襬,一動不動。

凌肅越認識這個動作。

從十年前就認識了。

每當這個愛哭鬼覺得悲傷到難以忍受,可是又不會有人站出來安慰她的時候,她就會這樣。

把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雙臂繃得筆直,腦袋埋在臂彎裡,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

凌肅越再也不想思考任何問題,他大步上前,蹲在詩三面前的同時擡起雙臂,抱住了眼前因爲害怕而被淚水扭曲了的臉龐的小姑娘。

他擁着她,就像摟着珍寶:“沒事了,什麼事都沒有了,我在這裡,就在這裡,不害怕……”

像是在安慰她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詩三這才放鬆繃緊的手臂,像個孩子一樣抹起了眼淚。

可她還是沒有哭出聲,只有憋不住的抽氣聲時不時從嗓子眼溢出。

“你是九……九什麼來着的家屬嗎?”就在這時,隔壁科室出來一名醫生,緊接着跟出來兩名警察。

“對,我是。”凌肅越應。

五分鐘後,凌肅越瞭解了詩三剛纔所經歷的事。

從北醫圖書館出來的詩三被同校紀律部的幾個女生攔住,說是諮詢最近演講會的安保問題,並約她去星巴克坐坐。

北醫的紀律部規模很龐大,從校紀律部到院紀律部,從總部長、副部長、分部長到組長的職責都大不相同。

蘇夏婭做爲校級紀律部總部長兼安保部部長突然一句家裡有事平白無故消失,導致大型活動的安排均沒了着落,副部長常年不負責對外活動更不管理安保,突然接手這一對差事,差點爲此急得禿了頂。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幾名女生將詩三帶到星巴克後,一羣剛放學的高中生混混就圍了上來,緊接着,對方和詩三發生了口角衝突,再然後就升級成了戰場。

詩三雖然學過格鬥,但對手是一羣人,一個酒瓶子掄在詩三頭上,望着汩汩而下的鮮血,就算是再怎麼堅強的人,又沒上過戰場,頓時就慌了神。

星巴克的員工急急忙忙報了警,詩三自己給自己打了120急救。

可等警察趕到案發現場時,混混們早已作鳥獸散。

據警察講述,這羣混混除了少部分是附近的高中的學生外,更多的是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他們的父母也管不住他們,一時半會兒可能沒法將人找齊,需要些時間。

警察已經通知了其中兩個學生的家長,但是對方以“工作很忙,孩子是未成年,打架就是玩玩,有事請找孩子”爲由,拒絕搭理警察。

而那兩個學生,雖然已經被找到,但什麼都不願意交代,十分狡猾,似乎早已習慣了打架鬥毆和見警察叫家長這些流程。

聽到警察的話,凌肅越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片刻後,他掏出手機,撥打某個號碼:“老許,剛纔發生一起傷人事故,在北花園街人行天橋位置的星巴克,已經錄案,對,麻煩查一下具體情況,嗯,麻煩你了。”

半小時後,醫院的偏廳,兩個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男生出現在了廳內,兩個人面對衆人臉上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反而挑釁地笑了笑。

旁邊還站了個約摸着二十出頭的男性,身材消瘦而筆挺,他走進隔間內,對着凌肅越鞠躬道:“許老師今天在市局開會,我是他派來解決問題的,許老師吩咐了,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我叫袁加凱。”

凌肅越點了下頭,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檔案,袁加凱立刻很有眼色地走出隔間,來到內廳看向兩個男生:“樑悅,父親樑騰,東城區電廠質量檢測員,母親樑佳荷,東城區電廠廣播員;趙江,繼父陳赫銘,順豐快遞東城區分撥中心管理員,母親趙雪迎,麥德龍超市櫃員,生父樑才,東港物流中心質檢員……”

隔間和內廳之間是扇鐳射貼紙的落地窗,裡面能看見外面,外面看不見裡面。

只是念出家庭背景,被稱作趙江的男孩臉上的表情就已經有些繃不住了,他有些惱怒地瞪着凌肅越:“幹什麼你!找別人父母算什麼東西!”

袁加凱繃着臉看着眼前兩個男孩:“我不會動你們,顯得欺負未成年人,但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交代清楚今天發生了什麼,把其他人一併找出來,否則——”

他靠近兩個小男生:“你們可能從明天起就得喝西北風,知道我什麼意思嗎?”

凌肅越聞聲,修長的指尖點着手機屏幕,臉上的表情極其冷漠。

“你——”

兩個男生的年紀雖然不大,但也都是明白人,得知對方已經查清自家底細的時候就已經沒了底氣,如今再被威脅,頓時都慫了。

樑悅直接就跪坐在了地上,眼淚簌簌直流:“不是我們要打她的,是我們認識的藍哥,我們拜了兄弟的,他帶我們今天埋伏這個妹子,我其實也不想動手啊……”

“埋伏?”袁加凱抓住關鍵字。

“是。”趙江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道,“我他媽傻B是不是,沒事做和個漂亮妹子發生口角還打架。”

“埋伏的話……這就是……有預謀啊?”袁加凱詫異,“九嶽龍詩三說有兩個女生找她出來……”

凌肅越聞聲看向詩三,詩三沉默地打開微信,輸入了兩個名字和對應的班級,發送給了凌肅越。

凌肅越低頭看了眼,將名字發送給袁加凱,袁加凱立刻回覆:[年紀輕輕就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想北醫應該不需要這種學生,學校一定會記大過,免得未來還去禍害別人,您放心。]

一個小時後,整個蓄謀傷害的參與者全部被揪到了凌肅越和詩三的面前,其中幾個混混的家長還趕了過來,場面雜亂不堪。

從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話語中,還原了整個事件的真相。

東區職業技術學校的學生石川南常年混跡社會,還和學校裡的某位已婚老師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最近收到了那名老師的請求,去欺負一名叫做九嶽龍詩三的女生。

看到照片的時候,她原本以爲這姑娘就是個愛穿公主裙的公主病,結果問了旁人才知道,這廝……居然打敗過跆拳道的正選社員,是個實實在在的練家子!

於是,她改變了計劃,找了自己在社會上認識的高中生混混,又在貼吧發帖說詩三的壞話,找到了幾個早就看詩三不順眼、願意幫自己把詩三叫出來的女生,一出蓄謀故意傷害就成了。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石川南並不願意說出對方的姓名。

她對着袁加凱大聲嚷嚷:“我告訴你們,我的男人我來守護,我不會讓你們害他的。”

凌肅越輕蔑地掃了眼石川南,袁加凱上前一步冷笑一聲:“父母雙出軌,婚姻家庭名存實亡,每天回家就是互毆,不愧是父母的好孩子,什麼都學父母的,包括做小三。”

石川南瞬間臉色鐵青,但她還是咬着牙,一副寧死不屈:“你這個小人,除了會拿我的家庭做手腳,還會什麼?我告訴你們,老孃已經滿身盔甲,不怕你們!”

袁加凱一聽,輕笑道:“好,有勇氣,值得讚揚。”

說着,伸手去撥打剛剛收到的電話號碼。

十五分鐘後,一對吊兒郎當的父母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她搞的人,怪我們咯?”石川南的父親一臉無賴樣地翻着白眼,“你誰?你還可以隨便審人咯?要死啦?這社會有沒有王法咯?”

“小孩子的錯怪我們的啦?”石川南的母親冷哼一聲,“你們要怎麼啦?她搞的事情她負責咯!小不要臉的就不該帶她來北川喲!丟人丟大了!能斷絕母女關係不啦?”

聽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語推脫着責任的話語,石川南全身都在顫抖,她死死地咬着牙關,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兩位家長,她把人家女孩子弄成這樣,要賠償的。”袁加凱煽風點火道。

“什麼?”石川南的父親一聽要賠錢,臉色頓時變了,轉過頭來對着石川南就是一耳光,“儂個磋佬!恁不去外面賣嘞?雞都比你好伐?”

“你說誰去外面賣!”石川南終是爆發了,再也承受不住,一把抓住自己父親的衣領,“天天打麻將輸錢,天天跟女人鬼混,天天感染一堆髒病回來在家裡摳,天天打架,天天喝酒,你怎麼不死嘞!”

男人一聽,一揮手臂,一拳重重地落在石川男臉上,將她砸倒在地:“就不該接你來北川咯!要你惹事!”

“不要再回來了好伐!丟人!”女人煩躁地雙手抱胸,“丟不死人了,來北川丟人。”

凌肅越見狀挪開視線,他不喜歡看這種家庭內部鬥爭的劇情,劇情俗套,內容冗雜,盡顯這羣凡夫俗子的低俗。

於是,他給袁加凱發了兩個字:[繼續。]

袁加凱立刻拿出手機去撥打下一通電話——

“等一下。”詩三伸出小手,抓住凌肅越的大手,“我知道東區職業技術學校的那個老師是誰……”

她搖了搖頭:“別讓他再打了,你看着他們鬼狐狼嚎不覺得膈應嗎……”

“我當然也知道那個老師是誰。”凌肅越推開她的小手,一字一頓道,“只是我不允許任何一個傷害你的人,能繼續好好地生活下去,我是在保護你,詩三。”

凌肅越臉上的表情很冷,但是嘴角卻掛着笑容。

詩三無比熟悉這個笑容。

凌肅越從小習慣掛着一臉假笑,因爲他對身邊的大多數事、大多數人其實都不感興趣卻不得不假裝畢恭畢敬。

不過那個時候,那種假笑向來是溫和的,只是脣角微微上揚,就像他的往常。

但是,如果有一件事惹怒他,他就會怒極反笑,露出極其明顯的笑容,但眼神卻冷得嚇人。

並且,這個時候,沒有人能攔住凌肅越。

詩三隻能沉默。

半個小時後,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三百多集的家庭倫理劇被人湊在一集演了個大亂燉。

信息社會,沒有不透風的牆,特別是這個牆本來就不防風。

石川南父母的姘頭,還有姘頭的丈夫、姘頭的老婆甚至姘頭的孩子都被叫到了現場,幾家人一打照面,瞬間就臉紅脖子粗,沒談兩句就打成了一片。

看着面前你撲我、我咬你的混亂場面,凌肅越居高臨下地昂着頭,冷漠地俯視着他們,就像看着幾條發瘋的野狗在自己面前搶奪食物。

到最後,一羣人的互毆以石川南被砸掉了一顆牙並捂着滿是鮮血的嘴跪在地上給所有人磕頭爲代價結束。

石川南已經被逼得幾乎瘋狂,可依舊不肯交代,直到她看到袁加凱打算繼續撥打下一重電話時,終於意識到,平時那個她認爲已經是地獄的家庭還不是真正的地獄,再不交代出始作俑者,眼前的男人會讓她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深淵。

她哭着撲上來,抱住袁加凱的大腿:“是東區職業技術學校的老師,他叫馬庭,他叫馬庭……”

敵人一投降,凌肅越頓時沒了興趣,他起身對着詩三道:“我先送你去391住院,今天晚上我會陪着你。”

詩三咬了咬下嘴脣,沉默。

凌肅越輕輕撫摸着詩三的頭髮:“我剛纔試着聯繫了叔叔阿姨,他們的工作還沒結束,你父母那邊你應該回不去,今天晚上你也別回你家了,你一個人自理可能都有問題,也別讓你爺爺奶奶擔心去那邊,明早所有檢查做完了,確定身體沒有問題再回去。”

詩三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沒別的選擇,只好點了點頭,與此同時,眼角滑下一顆淚珠:“我這樣子,沒辦法參加後天的演講了吧……”

話剛說完,她的眼淚簌簌流下。

“我哭什麼哭,我不配哭,我這該死的身體怎麼不聽話,怎麼總是這麼愛哭……”發現自己哭得止不住,詩三使勁擦着眼淚,直接給了自己兩個耳光,臉上的表情卻還是繃不住,“都是我,現在好了,後天的演講,要黃了,那麼多前輩一起完成的演講稿,到我這裡,卻黃了,都是因爲我,一個團隊的合作都要黃了,都怪我……”

眼見着小姑娘把自己雙眼擦得通紅,凌肅越一把抓住她的手,摁住她,不許她再在漂亮的臉蛋上亂來:“別這樣,這不怪你,你別什麼都怪自己,好嗎?”

……

半小時後,凌肅越將詩三送到391醫院。

這次,他沒有提前打電話走領導的架勢驚動一堆人,而是默默地聯繫了自己兒時的兄弟,好說歹說一番後,一聲不響地將詩三安排在了住院部北區最豪華的單間裡。

凌肅越的兄弟也是個給面子的人,立刻安排了醫生到病房裡替詩三查看情況,並列了一系列的檢查,直接將詩三的病例用錄入系統插在了夜間就診的病例前方。

醫生全程陪詩三去做檢查,凌肅越趁這段時間聯繫了袁加凱,開始了下一步計劃。

……

東城區潘多拉幼兒園每晚9點準時下班。

送走小班裡最後一個孩子,呂婷睏乏地揉了揉肩膀,擡頭看着漆黑的天空。

“小呂下班啊?”旁邊的學生家長對她招招手。

“對啊,西西媽媽怎麼這麼晚?”呂婷道。

“唉,還不是因爲西西老惹事。”西西媽媽無奈地笑笑,“你說我們家西西怎麼就和個小土匪一樣,還不如她哥哥偉偉聽話,我決定給西西最近多報點班。”

“西西媽媽,其實不要給西西報班好。”呂婷一聽,衝她擺擺手,“女孩子,沒必要投資太多的錢,女孩子將來要找對象,反正結了婚也是靠對象的,投資那麼多有什麼用啊?把西西收拾漂亮點,讓她多學點禮儀和形象纔是關鍵。把錢啊,投資在偉偉身上多一點,男孩子要學得多,才能找到對象啊不是?”

西西媽媽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看着呂婷,但也沒說什麼,忙拉着自己的女兒走開了。

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呂婷將已經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coach包放進門口摩拜單車的筐裡,掏出手機點亮手電筒開鎖。

之後騎上車子,搖搖晃晃地回家。

這是她來北川的第四個年頭了。

18歲那年,她高考542分,家裡選擇供了高考477分的二弟讀書。

一氣之下,她揹着行囊自己來到了北川,她發誓,就算讀不到理想的學校,她也能嫁個好男人。

她和國內大多數的女性知識分子的想法一樣,雖然已經意識到了女性必須經濟獨立和思想獨立,但升學和加薪的目的仍然不是想要做爲一個人纔在社會中發揮足夠強大的個人價值,而是以此做爲理所應當找到更優秀的男人的手段。

說白了,目的還是結婚嫁優秀男人。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從顏值、經濟到學歷一無是處的她屢屢受挫。

最終她只好選擇讀了夜校,勉強混了非統招的本科學歷,在一家民營的小型幼兒園裡做保育員,一個月拿着微薄的薪水。

就在這時,她的第二條翻身路出現了,相親。

她發誓,她必須找到一個相對有社會地位的男人成爲配偶,這樣才能保證自己未來不用再如此艱辛,兒子也不用再過上自己這般慘淡的生活。

她爲此讀了很多比較文藝青年的書籍,和人侃侃而談時,詩詞朗朗上口,頗有中江湖才女的味道。

可是,因爲相貌平平且身材沒有爆點,她基本是相親十次九次被甩。

所以,她是打心底真的覺得女人學習用處不大。

再高的文憑、再棒的談吐、再有氣質的內涵,都比不上隔壁初中畢業以爲魯迅原名就是魯迅的大長腿妹子來得受男人歡迎。

至於爲什麼明明憎恨父母對她的不公,可如今卻要施加在別的女孩身上,她的想法是這樣的:

一來,我他媽獨木橋走過來的人生如此艱難,憑什麼你們就能走陽關大道?人生就是這樣的,必須苦!不然我經歷的苦算什麼?我上輩子殺了誰全家了嗎以至於這輩子必須遭受這些?

二來,規則就是規則,它存在就一定有它當初存在的道理,不論現在看起來是錯是錯,既然沒有能力反抗,那就應該遵守。順流而行的人,事半功倍;逆流而上的人,如果實力不夠強大,是會被巨浪拍死的。至於我爲什麼恨我父母……誰受了委屈不會恨啊?可是我恨一個規則的時候,難道我就一定認爲這個規則錯了嗎?我殺了我認爲應該殺的人卻被判了刑,我感覺到冤屈的同時就要說刑法錯了嗎?

於是,她索性攢錢去割了雙眼皮,本來還想打幾針網紅玻尿酸什麼的,結果一問價格貴得離譜還不是永久的,只好紋了個眉順便做了個美瞳線。

雖然長相還是不嬴人,但至少是看着順眼了。

就在第15次相親後,她終於見到了她的“白馬王子”。

這個男人叫馬庭。

他是北川東區職業技術學校的老師,還是個小股東,據說等學校升本之後,他的股份也會翻不少。

而且,他面向老實,身材微胖,談吐溫潤如玉,這樣樸實而踏實的形象深得呂婷的心。

馬庭也很欣賞她對男女的這一套看法,二人一拍即合,兩個月不到就去領了證。

婚後,馬庭花錢將她從保育員轉正成了小班的助教老師,並囑咐她要以家庭爲主,呂婷沒有任何意見。

可是,問題就在於,人總是會想要得到更多。

看着別的老師下班有老公接送,而自己總是要騎着摩拜單車一個人回家,呂婷多多少少有些傷感。

所以,很多人說: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她們不像男人那樣理智,他們不能接受婚姻裡沒有愛情。

可呂婷其實不這麼認爲。

她之所以不能接受婚姻沒有愛情,是因爲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

她的觀念中,女人一旦結婚,就是一輩子要和一個男人捆綁在一起,從此人生之中,除了丈夫、兒子和父親,再無第四個男人。

即使是談戀愛,女人每一次的移情別戀,都要承擔着外界巨大的詬病和譴責,所以她們不得不孤注一擲,期待婚姻中既有面包也有愛情,併爲此過分的執着。

可是男人不同了,她眼中大部分的男人結婚就是在找一個能替自己打理生活的保姆和後媽,婚姻中是否有愛情對他們都無所謂,因爲一旦沒有了愛情……可以去外面找。

畢竟大家對男人婚外情的說辭大多都是:男人就是長不大的孩子移情別戀很正常、男人有需求玩玩很正常、男人很純情所以心中也有硃砂痣和白月光……

她一直覺得,不是女人太過於感性,相反是因爲大多數女人在婚姻和戀愛中頭腦太過於理智,很清楚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當男人背信棄義時自己所要面對的社會風險,所以纔會在這場契約生活中時常大發雷霆。

缺乏選擇權的人向來是暴躁、敏感、多疑和不果斷的,因爲她每一次的選擇,都是左手天堂右手地獄。

所以越是沒有選擇權的女人,她們越是會用一種極端的,在外人眼裡看起來發瘋的方式去捍衛這份契約,她試圖用一種放棄尊嚴並且也會影響別人面子和尊嚴的方式,換取守護契約的機會。

但是世人卻並不可憐女人迫不得已而拼命堅守契約的精神,反而想盡辦法嘲笑它——

男人職場中拼死履行合同,那叫充滿契約精神,有責任感;女人堅守婚姻和戀愛契約,那叫感情用事,那就叫太感性。

感性這個詞,優點是:感情豐富、有人情味、心地善良、情感細膩、感受力強、藝術天賦高、浪漫、具有感染力……這些,都屬於形容男人的。

感性這個詞,缺點是:多愁善感、感情用事、主觀、情緒化……這些,就都屬於女人了。

而理性這個詞,優點是:有邏輯、有態度、理智判斷、數據分析問題……這些,依舊都是屬於形容男人的。

而理性這個詞,缺點是:固執、程序化、缺乏變通性、刻板……這些,又統統都屬於形容女人了。

呵。

雖然她沒讀過大學,但她好歹讀過高中政治,學過哲學。

高一政治課本有那麼一句話:任何情緒都是一把雙刃劍。

結果,什麼時候好的全歸別人,差的全歸自己了?

而且身邊一票又一票的人,不論男女,還都是這麼認爲的?

這些人連高中都沒上過嗎?還是上學的時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光顧着應試,都不帶思考的嗎?

孔子說過: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如果不關心這些內容的大衆叫做“學而不思則罔”,那網上那羣女權大多數都屬於後半句——“思而不學則殆”。

根本不做任何功課,根本不看任何生物或生理書籍,根本不翻純記錄性質的文獻也不做課題和科研,隨便讀了幾本《白夜行》和《戰爭與和平》就開始討論女權,連她這種沒讀過大學也對女權沒興趣的人都覺得她們說出來的絕大多數話虛到毫無立足根基。

所以,她打心底覺得,那些投資養育女兒的人,都是傻B,大傻B。

在這個根本就沒有大人物願意改變點什麼、而小人物大多都是智障的世界裡,逆流投資,就像是高位接倉,是等着大盤跌破別人來抄底……神經病錢多的燒啊?

女人啊,還是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攢着給兒子投資買房,給女兒湊合點就行了……順應社會,虧不到哪兒去。

反正最苦的那段日子,小時候已經熬過去了,剩下的日子只要不亂來,再苦能苦哪兒去?

車筐裡的包歪了些,呂婷忙把自己的包攏了攏。

這是她來北川掙了半年的薪水所買下的第一個千元揹包,對她的意義深重,可不能隨隨便便弄壞。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駛來一輛黑色的CC,攔住了她的去路。

緊接着,袁加凱從車上跳了下來,對着呂婷微笑:“是呂婷……馬庭先生的妻子嗎?”

“對,是我。”呂婷警惕地看着袁加凱。

“別擔心,我是來接您的。”袁加凱道,“馬庭先生今晚替您預約了東珠燭光酒店,想要提前慶祝你們結婚100天的紀念日。”

“什麼……”呂婷頓時瞪大了眼睛。

……

半個小時後。

和幾個狐朋狗友從夜總會裡摟着漂亮姑娘出來的馬庭正打算叫車回家,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來電,自己老婆。

馬庭頓時推開身邊的漂亮姑娘,臨走時還在對方屁股上虎摸了一把,之後攔了輛出租:“北苑。”

再低頭時,電話已經被掛斷。

馬庭見狀,就將手機丟在了一邊,也沒打算回電。

他這個老婆,是在被齊巧姍踹了之後臨時找的,沒多少感情。

聽話,懂事,每晚不論自己幾點回去,衣服全都洗乾淨了,三菜一湯一樣不少,還總是笑臉伴着自己,從來不頂撞自己,比齊巧姍好多了。

但缺點就是……長得真他媽醜啊。

人倒是不胖,就是身材太挫了。

腰圍應該都有二尺三了吧?簡直和水桶一樣,看着好像胸大,其實就是上身太胖,虎背熊腰的,而屁股扁的能放個盤子上去,壓根沒眼看。

好就好在,她沒那麼多疑心病,對自己在外面的男女關係也不是很在意。

就在這時,馬庭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顯示來電是一通可視電話。

“媽的,有病吧,出門在外開視頻……”馬庭煩躁地接起。

手機屏幕上是一個豪華包房,衣服被扯爛的女人哭着跪坐在地上,一見視頻接通,急匆匆道:“馬庭……老公……快幫幫我……快救我……”

馬庭瞬間睜大了眼睛。

這時,袁加凱出現在鏡頭前:“初次見面啊,馬先生。

馬庭頓時怒聲道:“你誰?你想要怎麼樣?快放了我老婆!”

“這不太好吧?你找人欺負了我們這邊某位人物的心尖寶貝,這不,我們也得禮尚往來……”袁加凱蹲在了呂婷的身邊,“馬先生,我們沒對她做什麼,但是該拍的照片已經拍了,你說,你該怎麼謝罪,才能得到原諒呢?”

馬庭瞬間兩眼睜得渾圓,有些心虛:“你要怎麼樣?”

“我啊……我想想……”視頻裡,袁加凱露出思考的表情,“這樣吧,你把你手頭的股份全部出讓,並且辭職,我可以考慮刪了照片放了你妻子。”

“哦對了。”袁加凱補充道,“你可別急急忙忙報警哦,你怎麼對付的小公主,我已經調查很清楚了,包括你那個姘頭瞭解的關於你的黑歷史,還有還有,你那個把毆打你當作家常便飯的父親的聯繫方式,還有那個被你父親打跑了的母親的聯繫方式,我可是都有的……”

“當然……”馬庭撫摸着呂婷的面頰,“如果你很喜歡NTR劇情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讓你妻子體驗一下……”

“老公……老公……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呂婷頓時慌了神。

“哇,馬庭,你看你太太好害怕啊,快想想辦法啊,反正你這麼優秀,再找到一份工作沒什麼問題吧?” 袁加凱說話間,視線定格在鏡頭上。

馬庭整張臉頃刻間慘白無比。

三十秒的掙扎後,他開口,說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的答案:“我不會辭職的,反正我的黑歷史也定不了我什麼罪,她……你想怎麼弄怎麼弄,送你們都成。”

之後,還補充了句:“不要給我父母打電話。”

說着,直接掛斷了電話。

眼見着面前的手機從通話模式恢復到了桌面,呂婷久久不能回神,唯有眼淚,簌簌直下。

半晌,她才如夢初醒,匍匐在地上抱頭痛哭。

“爲什麼……”她嘶吼着,“爲什麼我這麼好……我這麼對你好……我什麼都順着你……我已經什麼都順着了……爲什麼啊……爲什麼啊……”

袁加凱瞧着地上的呂婷,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以爲是在說馬庭,就隨口安慰了句道:“就算再怎麼拍領導馬屁,領導也只會想着怎麼剝削你,特別是領導如果還是個二百五,光順着就以爲能過好日子?有你受的呢。”

……

而另一邊,等着丈夫打完電話陪自己父親去做檢查的齊巧姍等了足足一個小時,都沒見丈夫回來,她原本以爲凌肅越有急事臨時離開,可等到晚上十點都不見丈夫回來,她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走出門查看,正好看到坐在走廊椅子上看書的陳月洲:“你見肅越了嗎?”

陳月洲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

478這下不樂意了:【宿主,任務你還做不做了?這麼好的機會挑撥他們夫妻的離間,你居然不幹?你最近怎麼了?中邪了嗎?】

陳月洲煩躁地抓了把頭髮:“我不說,旁邊那個護士也會說的,非要讓我去嘴賤一下嗎?凌肅越不是蠢人,讓他知道是我挑撥離間分分鐘開除我讓我滾蛋你信不信?”

果不其然,隔壁的小護士對着齊巧姍道:“你找那個好高的男的嗎?”

“對啊。”齊巧姍點頭,“那是我丈夫。”

“啊?”護士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幾個小時前急急忙忙跑了,貌似有急事吧,我說讓他帶人做檢查,他頭也不回。”

“跑了?”齊巧姍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你說的是跑,不是走?”

在她的印象中,丈夫是個言行舉止極其規範的人,而且也格外的冷靜,她一時半會兒竟然想象不出來自己丈夫慌張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在大腦裡將丈夫的模樣過濾了一遍又一遍,最終印刻在腦內的是上週末丈夫因爲詩三受傷對自己的那一聲大吼。

瞬間,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強烈的第六感讓齊巧姍立刻掏出手機去撥凌肅越的電話,數秒的等待音後,對面響起丈夫清冷的聲音:“說。”

“肅越,你在哪兒,告訴我,準確的位置。”齊巧姍大聲詢問道。

“東住院部,402房間。”凌肅越冷冷答。

“你在那裡幹什麼?”齊巧姍問。

“那麼想知道答案,你過來我就告訴你。”凌肅越說着,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着手機那頭的斷線音,齊巧姍莫名覺得一股寒意。

她收好手機回病房裡跟母親打了聲招呼出來,邁開腳步就下樓。

去往東區402的路上,齊巧姍的指尖一直在微微顫抖,實在耐不住心底的慌張,她安慰自己道道:“肅越一定是戰友生病了之類的,肅越這個人重感情,所以纔會邡爸爸這麼久的鴿子,他……”

說着說着,齊巧姍也不想說話了。

馬上就要見到凌肅越本尊了,再多的自我安慰,很快就會揭曉答案。

但是,在齊巧姍真的走進402的病房,看到自己的丈夫在那個她最不想看到的女人的病牀前噓寒問暖時,所有的自我安慰全部變成了一個笑話,唯有被背叛的感覺和無法遏制的憤怒感不斷地涌上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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