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灰塵聲, 天際的朝陽開始噴霧而出,秦梅拖曳着長長的發下了牀.
康華夜晚的無常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曠寂的內殿一個人也不見, 惟有她穿過屏風的細碎腳步聲響起.
在牀上的康華目光微閉, 突然咳嗽幾聲.
走到廊柱上的秦梅靜靜走了回去, 裙裾逶迤身後.
“姐姐”
他並沒有睜開眼睛, 伸出的手卻準確拉住了她.
緊拽着秦梅的袖子, 廣袖迎風,恰似被風吹散的落豔,飄若晨霧.
秦梅反手握住他的手“起來, 上朝的時間到了.”
“到時候了嗎?”康華睜開惺鬆的雙眼,秦梅扶他坐下, 爲他梳髻.
秦梅掬起康華如緞的長髮, 攤在掌心卻見幾縷白髮在黑髮間甚是觸目.
有了白髮了, 秦梅握着梳子一下下梳過康華髮間,他正當壯年, 不該那麼早有的.
她猛地閉了眼,指尖上力道一重,康華哎啊的叫了一聲.
“對不起!”秦梅聲音急呼,因惶急而透出驚恐“一時重手,怎麼樣, 是不是很痛?”右手迅速將白髮掖進袖子裡.
康華擡眸, 眉鋒略微一擡, 一笑道.“讓我看見了, 第一次做, 手難免不夠利落.”
像個做錯事被發現的孩子,秦梅訕訕地垂了頭.“比不上你手勢快, 一眨眼就能藏好.”
“你是女人,自然會愛惜些,但我是男人,不會忌憚,你也不用練那本事.”
秦梅猝然擡頭,滿腹安撫的話說不出口.
見她神色凝重,康華卻笑着搶過她手中髮簪.
秦梅回神,將那龍頭簪插進他的髮髻.
庭中輕輕曳動含苞的花,突地綻開,在臨近黎明的陰悝開得別樣幽寂.
外面清脆鈴聲連續響起,捧着梳洗等物的宮人魚貫而入,
康華出去時,小柱子恭敬立於庭中,已然等候了許久.
秦梅送康華上輦時,指尖不經意掠過他的袖擺.
康華轉頭看她,笑若春風,在日影中閃着金黃的光芒,潢潢曳着高貴.
他撫上她的臉,柔而軟的脣帶來了涼涼的味道.“今日過後,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啊!?”朝陽照在他玄色的朝服上,全身燦然生輝,秦梅脫口後有剎那迷茫,但回過神來只能怔怔看着他遠去的背影.
三月春,檐間燕子呢喃.
“得要想辦法籌錢給皇嫂纔是.”香平公主喃喃自語,恍惚的嘆了一口氣,後面兩名侍女追了上去.
卻聽身後傳來語聲,“爲什麼要籌錢給你的皇嫂,她急用錢嗎?”
羅淵不知何時來到,在她身側迎風而立“我正想問你,爲什麼你皇嫂昨晚哭個不停.”
身震過後香平呵呵笑道,“大哥,昨晚皇嫂可能眼睛被風迷了吧.”她裝傻充愣儘量不去看他.
羅淵突然在她耳邊低聲說:“番邦新貢的五匹好馬,聽說極爲神駿,且性子又溫馴.父皇說你性子野,不打算給你,但我有兩匹.”
香平一聽閃亮着大眼睛,心如油烹般煎熬,不由緊攥了一下手.良久,終究還是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氣氛有點尷尬.
“妹妹,好妹妹,你哥都快急得快不行了,快告訴我吧行不行?”羅淵低頭,向妹妹裝可憐.
“我不會說真話,但也討厭說假話.”拒絕的十分乾脆.
“五十兩銀子,還有玉秦國進貢的夜光杯.”雙管齊下的利誘.
香平公主動搖了.....可是這樣做到底好不好?會不會到了最後被哥哥誤會?
“你再不說,我就告訴父皇,你繡的東西,全是素雲替你繡的.”羅淵甩出了最後的殺手鐗.
香平公主頓時怒目相向.“你敢說,我就把你扔進鍋裡去熬油.”
“再不告訴我,大家一拍兩散!”羅淵難得一副潑皮樣.
香平暴走中“我帶你去看,告訴你,到時別後悔.”
她引着羅淵穿過曲折迴廊,一路行走皆是僻靜之處,沿路不見幾個宮人.
他們來到一顆梨花樹下,前面是一個湖,湖對面一個亭閣.亭外面跪着一個人.
羅淵定定看着跪在亭外的人,徐徐垂下了目光,臉上漸漸流露出陰沉.
香平壓低了聲音道:“看吧!說了你會後悔的,你就不信.”但聽得腳步聲來,她馬上噤了言.
芙雲殿的一名宮女道“瞧!皇妃今日應該孝敬二十兩的,但只給了十兩,活該她跪上半天.”
另一名宮女不改顏色:“越來越不像話了,一個主子也敢拖欠我們這些下人的銀子,呆會不給她點厲害瞧瞧,還當我們是泥捏的人.”
躲在樹叢中的羅淵聽着這話,心中無名火起,嘴裡的牙齒髮出了咯咯聲.
亭子裡許嬪坐在首位,四五個女人陪坐在裡面,有的在吃着酒,有的翹首去張望着跪在湖那邊的冬平捂嘴不知笑着什麼,有的紈扇輕笑,有的在吃果子,......其中一位身着楊妃色衣衫的女人,正是已經嫁人的佳敏.
佳敏看着跪在地上的冬平皺了皺鼻尖,埋怨道:“住皇宮裡頭的人,吃穿和外面就是不一樣.想當年,若不是她壞了我的好事.....”說到這裡她十分惱火地一揮衣袖.“瞧瞧,別看皇子妃跪在地上裝可憐,可那一身衣飾可真是華美.”聲音濃濃的透出了股酸味.
這時有宮人收拾了一下桌子,因手笨不小心把一杯殘茶弄倒.
佳敏尖叫了一聲,許嬪開口道,“下去吧!叫外面跪着的女人進來,讓她來收拾.”
另外一名女子慵然啜一口酒醺醺然道,“還就她收拾的乾淨.”羅淵遠遠瞥過去,正是日前母嬪叫他納入的許錦鳳.
許嬪懶懶地半倚在石椅上道“別看她連蛋都不會生,手腳卻是勤快的很,到底是窮苦人出身.”
羅淵聽得氣憤之極,剛想衝出去卻又被香平死死拉住.
在衆人聲中,冬平似鬆了一口氣起身進去.
許嬪靜靜地看她,眼裡是一層陰寒“你知道該怎麼做的了.”
冬平輕聲回道“是!孩兒知道.”
許嬪聞言冷冷斥道“休提孩兒這兩個字,我沒有你這樣連母雞都不如的媳婦.”
冬平咬下了脣.
許錦鳳倚在欄上,一手環在胸前,一手拿着手帕掩脣笑道:“姑姑瞧皇妃那神情,怪可憐的,您就別再罵她了.”
說完她站起來,身子一晃,便栽在冬平的身上.
“ 哇!”一聲,她張口吐出的穢物盡數粘在冬平的衣服上.
她看着滿身髒污的冬平心虛,卻也不怕她,陪了個笑臉便無力地坐回石椅上.
冬平慌忙拿出帕子開始清理污物,一低頭間,頭上絢麗的纏枝牡丹寶石簪子隨着她身體的起伏豔光浮射.
佳敏看得心中無名火起,將手中茶盞重重擱在案上.
她走到冬平跟前一把撥起那支頭簪道“你全身上下就這個還乾淨,下水去洗吧!”言畢一把把她推下了湖.
冬平不曾防,一個踉蹌就趺進了湖裡去.
許嬪面上猶自掛着淺淺的微笑看着這一切.
“你去死吧!”一聲怒吼沖天響起,隨着羅淵的咆嘯,佳敏被他一把推進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