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中旬, 北方草原秋風瑟瑟,落木蕭蕭,白草連天。
每年這個時候, 北方的蠻族都要越過河西走廊, 到北方十八州燒殺搶掠一番, 所以朝廷早已有所準備, 集結了十萬軍隊, 駐紮在玉門關、陽關和嘉峪關,扼守河西走廊。
“報告於將軍,剛剛得到的情報是, 察爾金赤準備南渡黃河,現在正在津門渡口集結。”探子向於昌保報告。於昌保是鎮西大將軍, 此次對蠻族作戰的最高指揮官, 聽罷之後大吃一驚, “難道這次察爾金赤放棄西路而走東路?他們騎兵不擅水師,怎樣南渡?況且五萬鐵騎, 如何裝船?”
“這個屬下便不知了。”探子回答。參將道:“若蠻族真的南渡黃河,恐怕下一步就是直取都城了。我們若還將大批兵力集中在河西走廊,萬一成真了,豈不是因小失大嗎?”
“你可親眼見到察爾金赤的軍隊在造船?”於昌保問。
“並不曾見。”探子如實稟報。
“依我看,這只是他們爲了分散我們的兵力而放出的假消息罷了。”於昌保道:“察爾金赤如果能南渡黃河的話, 除非他的坐騎全部都長了翅膀。黃河上大大小小十幾個渡口, 若真的要一個個地去守, 恐怕再給我二十萬的兵力也守不住。他就是爲了分散我們駐紮在河西走廊的駐兵。”
“但……今年察爾金赤可是統一了北方草原。”參將心有餘悸, “之前歸屬赫沁地盤全部都叫他佔了去, 所以他現在可以活動於整個北方,從東部入侵, 也並非是不可能的。”
“即使他能在北方草原暢通無阻,也不可能南渡黃河……”於昌保連連擺手,“察爾金赤從未從東部南下過,即使是他有這個打算,即使他的騎兵可以全部調達至之前赫沁的地盤,但黃河水流湍急,又常常改道,沒有老河工的引導,根本不可能渡得了。依我之見,我們還是固守外三關,狙擊西路。”
“但如果是真的的話……”參將還是有些不放心,“是否能調撥出三萬兵馬在中路各個渡口巡視?末將還是有些不放心。”
於昌保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但只出兩萬兵馬。若無動靜,立即回來。”
“報——”又有一名探子緊急求見,“在下得到消息說,察爾金赤的騎兵正在西邊集結,將依舊走河西走廊進攻。只不過今年兵力見長,有十萬大軍正準備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於昌保聽到之後,又傻眼了,急忙收回要給參將五萬兵馬承諾,“現在一兵一卒都不可亂動,若察爾金赤真是有十萬大軍的話,他們的騎兵多,馬匹良,以十萬抵十萬,我們的勝算不大。”
“今年兵力見長倒也不奇怪,他收編了赤吒和赫沁的士兵和馬匹,實力壯大了許多。但是……”參將有些疑惑了,“屬下怎麼覺得今年的察爾金赤跟往年不大一樣?”
於昌保被這麼一提點,也回過神來想了想。
“往年的話,察爾哈赤從來都是發動突襲。別說是從哪一路進攻,我們連他何時發動進攻都不知道。”參將道:“但怎麼今年卻多了這麼多的消息?”
於昌保點頭,“是有些不一樣,難道果然是要改變進攻路線?”
參將不置可否,只是推測道:“難道有人在背後給他出主意?”
一個月前,北方草原,察爾金赤帳中
“報告首領,外面有個人自稱是左相使臣,說有要事稟告,求見首領。”衛兵向察爾金赤稟告。
察爾金赤是個四十歲左右滿面髭鬚的男人,黝黑的皮膚,結實的肌肉,一看便是個驍勇善戰。只是較之於遊牧民族歷史上那些高大威猛的領袖,察爾金赤只有一丈的身長,個子是矮了些。他未曾聽過左相的名稱,以爲是周天子派來的和使,讓衛兵搜了身之後,便放了進來。
來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生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不像是個習武之人,“在下曲鳴,受左相之託,特來拜見大首領。”
“你們周天子派你前來,是否是來說和?”察爾金赤坐在一張吊睛白額虎皮上,顯得威風凜凜。
“是爲了恭賀您統一北方草原,特來獻上天下的。”曲鳴回答。
“天下?”察爾金赤聽了,覺得此人話中有話,“有意思,你想說什麼?”
曲鳴從袖子裡面掏出了一卷羊皮地圖,“天下在此,請您查閱。”
“大膽!”察爾金赤一個健步躍到了曲鳴跟前,抽出馬刀抵在了曲鳴的脖子上,“你到底是什麼人?膽敢戲弄我?”
“首領息怒。”曲鳴卻是絲毫不慌張,任由他抵着脖子,解釋道:“此圖詳細描繪了黃河中段各個河口的位置,而此書……”他又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卷古籍,“此書記載了黃河歷年的改道方式、漲水變化、漲水與枯水時間、天象變化等。據此書記載,今年有聖人登基,故而天象異常,黃河下游自陳橋至濼口將斷流三天。那個聖人就是您啊!若您南渡黃河,直取都城,問鼎中原,榮登帝位,那麼天下可不就是您的了嗎?”
察爾金赤被他的話吸引了,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不明白黃河斷流不斷流與他有什麼關係,但被那一句“聖人”和“榮登帝位”卻奉承得很是高興,握刀的手又把馬刀送了回去。
“你想說什麼?”
曲鳴見察爾金赤將刀收了回去,於是壯起膽子走到一片空地上,將地圖徐徐展開。
確實是一張黃河水文圖,上面描畫了黃河以及黃河的各個支流,精確標註了各個渡口的位置,還畫了山川與高原,標註了周朝北方十八州的位置。
曲鳴指着其中的一段河道解釋道,“根據這本《黃河地理志》的記載,今年初冬時節,黃河下游這一段將出現三天的斷流。屆時,您便可南渡黃河,從東向西直取都城。”
察爾金赤看着那張地圖,沉思了一會兒。
他們蠻族南下的線路有西中東三條:西路走河西走廊,直接從西北進入關中;中路走黃土高原,騎兵長驅南下;東路則南渡黃河,走華東入膠東。
往年走的一般都是西路。
一則是因爲那個時候,察爾金赤還尚未統一北方草原,他的部落在西邊,東邊是赫沁的地盤,因此只能走河西走廊入侵中原。但河西走廊也是周朝軍隊重兵陳列的地方,玉門關、陽關和嘉峪關常年駐紮着三萬官兵,扼守河西走廊,每次突襲都頗費一番功夫。
二則是因爲中路和東路比西路更麻煩。從黃土高原長驅直下有長城阻隔,守衛更爲森嚴,相當於與周朝正面硬拼。從東部南渡的話,有黃河天險,騎兵無法渡水。所以算來算去,也只有西路可以走。
但若是下流斷流了的話,是不是意味着騎兵可以渡過黃河,繞道直取都城了?察爾金赤計上心來,“你繼續說。”
“鄙人雖不才,但自幼生長於黃河河口,對渡黃河略通一二,若首領今年從東路進攻的話,說不定可以殺周朝一個措手不及。”曲鳴道。
“你爲何要給我獻此策?”察爾金赤明白,既然有人獻計,那麼自然不會白白地獻上,肯定是要談條件換取些什麼。
“若您登了帝位,我們左相可輔佐您治理江山,千秋萬載。”曲鳴道。
察爾金赤不解了,“你口口聲聲所稱的左相,難道不是當今周朝的左丞相?”
“非也非也。”曲鳴搖頭,“我們左相是將來待您稱王稱帝了之後,您的左丞相。”他特地強調了一下“您的”。
察爾金赤又起疑了,重新摸上了手中的馬刀。曲鳴瞟了一眼他的動作,道:“周朝呂尚書呂家您可記得?”
察爾金赤回憶了一下,呂家他是知道的。當年權傾朝野,爲虎作倀,風生水起。後來沒落抄家,問斬遣散,分奔離析。
說起來,他之所以能實力壯大,一統北方草原,多少還要感謝呂尚書這麼多年一直孜孜不倦地揚文抑武,使得駐西北的武將一屆不如一屆,駐西北的軍隊數量也是連年被削減。
當年白沐白將軍鎮守西北的時候,察爾金赤的父親根本不敢打入侵北方十八州的打算。
到了他這一輩,居然不僅能年年打劫北方十八州,甚至三十二州,更是借這些搶奪來的金銀財寶招兵買馬,擴軍擴隊,增強實力,從而打敗了中部的赤吒部落和東部的赫沁部落,統一了北方草原。
而且,可能還不僅如此,照這個人所說,他甚至還可以……問鼎天下?
這可真是天神的眷顧啊……他不禁自得起來,難道自己真的是“聖人”,而那個呂家就是自己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