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不用自責。”楊慎說道:“這些敢走海的人沒有多少良善之輩,我們小心便是。”
楊慎想了想,將行禮之中的一個小匣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了四五柄短統,正是剛剛的東雍製造,不過看上去都一奢侈品。
這些短統有楊慎買的,有別人送的,這一次逃脫,楊慎並沒有帶多少錢財,反而一直帶着這個匣子,楊老六還以爲這匣子裡面裝的是細軟之類,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裡面裝的居然是火統。
楊慎將火統分發下去,要所有人用來防身,如果有一個萬一。
“轟。”的一聲,好像是悶雷一樣的聲音從遠處傳開。
是炮聲。
楊慎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了,他想上甲板去看看,但是艙門被釘死了。
而且楊慎的腳不方便,走路一直是被弟弟,或者是楊老六攙扶的走。就算是上去了,也幫不了什麼忙。
他長嘆一聲,重重一拳砸在腿上,再也不說話了。
這一場戰鬥,在楊慎只能用耳朵旁觀的情況之下打響了。
一聲聲轟鳴之聲,由遠及近,又近及遠。慢慢的消失不見了。
船上面。
“老大。”一個水手問道:“下面那些肥羊怎麼辦?”
就是那個船家,摸着自己的鬍鬚想了一會兒,說道:“送到雙嶼去,讓東雍的人認人,如果是,自然善待,如果不是,誰還管他啊?”
這個船家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將楊慎送到東雍去,本來他見楊老六是江湖人,自己覺得是江湖人得罪了官府,想出逃。
這樣的情況,這幾年比比皆是,如果沒有這麼多人出海,海盜哪裡能乘勢而起啊。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楊老六帶了一家子人,這一家子一看就富貴氣象,他哪裡不心中動念,暗道:“舉家出逃,定然帶足了金銀細軟。那豈不是賺大了。”
財帛動人心。
但是楊慎擡出東雍的旗號,讓他遲疑了,他半信半疑。
半信,他見過動東雍到大明探親的官員,不過所謂官員大多都是底層出身,根本沒有楊慎的氣質,所以楊慎要麼不是東雍的官,要麼就是大官。
如果僅僅是東雍的一個小吏,他敢劫持,但是如果是大官,出了事情,東雍可以是狠狠處理的,東雍的厲害海上的人誰不知道啊。
就在楊慎平安出海的時候。
金百戶不得不接受,找不到楊慎的蹤跡,他黑着臉,這麼大紕漏不知道該怎麼向陸炳交代。
“如果這消息傳回去,說不得是一個死字。”金百戶暗道:“楊慎如果想回家,根本沒有必要換船,換船也沒有用,到家中自然能夠找的,這樣說明楊慎一定去了別處。”
金百戶細細想到,暗道:“只能是東雍。只有去了東雍我纔有活路。”
金百戶所想的不是楊慎去了什麼地方,而是他去什麼地方纔能活下去。
錦衣衛雖然衰弱了,但是在大明境內,什麼地方能擋住錦衣衛的搜查,他一旦與錦衣衛失聯,絕落實的叛徒的名頭,那麼他的家人,將會遭受殘酷的對待。
如果他追着楊慎去了東雍,說不定會饒他家人一命。
因爲東雍從來是錦衣衛的死亡地區,因爲不知道錦衣衛到了東雍被殺死。東雍從來不給錦衣衛面子,先帝在的時候,還給先帝一個面子。
雖然談不上去多少死多少,但也差不多,大抵上十去,九不歸,不是死了,就是變成暗樁了。
做暗樁是錦衣衛之中最苦的差事。
現在的錦衣衛早就不是洪武年間的錦衣衛了。
金百戶想明白之後,吩咐一批人楊廷和的新都老家,監視楊家人,而他順流而下,去找楊慎的下落,其實是去東雍了。
“這是什麼地方?”楊慎問道。
楊慎下了船,這個時候他正被楊老六給揹着,身後跟着二弟與他自己的妻子兒子。
“這裡是定海中衛所。”船家說道。
楊慎忽然想到邸報上面寫的,這裡被海盜攻陷了,數十日之後,又被奪回了,不由的問道:“這裡的衛所不管嗎?”
船家指了指一面旗幟說道:“他們管這一面旗子。”
楊慎雖然沒有細問,但是以他的智慧已經推測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無非是有人與海盜聯合,名義上定海中衛所收復了,其實暗地裡這裡與海底已經有勾連了。
楊慎忽然想笑,暗地:“大明似乎需要一場變法了。但是這一場變法到底該怎麼變?”
想到這一點上,他忽然迷茫起來“雍王那一套,真的合適嗎?”
楊慎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已經沒有選擇了。除非他選擇在歷史默默無聞的死去。否則這就是他最後的選擇了。
“到了。”船家說道。他指了指一個院落,說道:“在這裡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東雍的官了。每一個東雍官員回鄉探親,都要這裡登記的。”
楊慎有些好奇。
他在東雍的時候,東雍與大明的關係正處於蜜月期,真正想怎麼回鄉,就怎麼回鄉,根本不用管制,而現在不行了。
東雍與大明之間早就陷入冰點了,這樣一來很多官員都有了想回家探親的想法。
有的人是想以探親的名義離開東雍,有的人想用探親名義,將一家老小接到東雍來,畢竟東雍幾乎人人分地了,特別是政府官員。
所有從老家拉人來種地,也成爲東雍吸引移民的方法。
只是這個方法風險極大。
所以對所有回想探親的人進行管制,也就應運而生了。
這個點,就是錦衣衛,不現在已經是繡衣衛的一個點。
第二波倭寇興起之後,東雍自然與他們有了聯繫,並不是東雍主動聯繫,而是他們主動聯繫東雍了。
經過整整一年的斷貨之後,很多商品的價格幾乎打着翻的向上竄,不僅僅是東雍,連東西航道上一系列港口城市的價格都在向上翻。
在金幣的吸引之下,根本不用別人說什麼,江南世家大族,就決定打破禁海令與東雍通商。
不過,這些交易的規模還很小。
還僅僅在少府框架之內,因爲杯水車薪,根本影響不了大局。如果規模再擴大下去,朱厚煌就不得不談論這個問題。
即便是這樣,繡衣衛也安插人了。
楊慎被楊老六給背進去,然後讓坐好。
一個人問道:“你的姓名。”
楊慎一眼就看這個人東雍風格,他帶着一個大大賬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着從這裡出發去大明的所有官員的記錄。
楊慎說道:“楊慎。”
“楊慎?”這書吏反問道:“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他一邊說話,一邊翻開賬本,噼裡啪啦的翻了起來。厚厚的賬本一點點的變的薄了起來。
楊慎的也有一點緊張。
他緊張有兩點,這個賬冊之中,定然沒有楊慎這個名字,他就混不過去了,就他來講,他不想報出自己的名字。
他雖然覺得朱厚煌應該會大度,但是先到東雍看看情況比較好,直接落到朱厚煌的手中,他還有一點不放心。
他鎮定下來,見賬本已經翻完了,心中一動,就要說些什麼。
而後面的船家的雙眼也露出了玩味的眼神。
書吏說道:“你等會啊,我去後面看看,有沒有賬本了?”
書吏立即起身去了後面。書吏來到後面,說道:“大人。”
“怎麼了?”一個人臉上有一道狠狠的疤痕,幾乎橫過整個臉,說道:“有什麼情況嗎?”
書吏說道:“有情況,人命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