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報還一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總是惦記人家的妹子,打壓潛在情敵,整開“小舅子”,冷不防自己的妹子陷阱去了。
此刻朱棣終於體會到了徐增壽的心情:一定是被那個臭男人哄騙了!
王寧有什麼好的!不就是長的好一點、武功好一點、戰功多一點、比一般人勇敢一點、品行也……好像品行還湊合吧。
可是這個人無父無母,在朝中毫無根基,是開平王常遇春一手提攜的,還和常森那小子是結義兄弟——不行,太子東宮嫡庶暗鬥,亂的厲害,王寧曾經是常家的座上賓客,被捲進宮中的亂象可就不妙了。
朱棣端起了兄長的威嚴,沉着臉說道:“胡鬧!婚姻大事,並非兒戲。自有父皇母后給你做主,今日之事我替你遮掩了,以後千萬別到處亂跑!”
懷慶公主從小嬌寵長大的,根本不理會他,貓炸毛似的跳了起來,“做什麼主?別以爲我在深宮裡什麼都不曉得。五哥明明和二嫂最好的,卻被父皇拆散,嫁給了二哥!二哥最喜歡的鄧銘卻屈居側妃之位,好好的兩對鴛鴦,被拆成了一雙怨偶!”
朱棣臉都氣白了,“誰給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懷慶公主毫不示弱,瞪了回去,“他們做得,我就聽不得了?我又沒大庭廣衆之下亂說。你們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這事瞞得住別人,瞞不住我。我都不嫁,就是喜歡王寧怎麼了?”
看到周王朱橚和王音奴、秦王朱樉和鄧銘的悲劇,懷慶公主才堅定了自己追愛的決心,不想讓別人擺弄她的婚姻。
朱棣又氣又恨:他做兄長的都沒好意思說喜歡,妹妹卻大膽的說出了心裡話,都不帶臉紅的。
殊不知純真的愛情本來就是如此,讓男人膽怯,讓女人勇敢。
朱棣冷靜下來,說道:“你是公主,前面幾個皇姐都是下嫁豪門貴族,以示皇家的恩寵和信任,而王寧只是區區一個千戶而已,父皇母后不會答應的。”
比如臨安公主,下嫁了身爲宰相的韓國公李善長之子李祺。還有汝寧公主,已經和吉安侯陸仲亨之子陸仲亨定了親事。從目前來看,皇室無論皇子還是公主,結親的對象全都出自名門。
朱棣從小就照顧親弟弟,殘酷的現實讓他很少有不切實際的想法,比如他的感情,當徐妙儀還是醫女時,他壓抑着愛情,刻意迴避接觸她,因爲他知道自己和民女是沒有將來的。當徐妙儀迴歸豪門後,他纔開始順應內心的情感,刻意製造和徐妙儀在一起的機會。
懷慶公主卻說道:“我纔不管那麼多呢,只要王寧肯點頭,我就去求父皇母后,不試試怎麼知道他們不答應?”
朱棣潑了一盆冷水,“他若是有意,何必躲在神機營裡一月不出。”
堅定的心開始動搖了,懷慶公主面有疑慮之色,不過也就是一瞬間,她恢復了精神,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反正今夜我定要問個明白。”
元帥大帳裡,徐妙儀打量着這個兒時好友,從小玩大,她覺得王寧有些木訥有些呆,可是胡善圍和懷慶公主都着了魔似的對他有意。公主甚至都追到神機營來了。
徐妙儀問道:“說吧,你是怎麼招惹了懷慶公主。”
王寧連日在太陽底下訓練火銃射擊,曬的黝黑,昨天下午徐妙儀都沒認出他來,王寧說道:“我沒招惹她,是她……”
徐妙儀不相信,“你是說,懷慶公主反過來招惹你?”
臉曬的太黑了,掩蓋了臉上的羞紅,王寧點點頭。
徐妙儀說道:“一定是你做了什麼,惹得懷慶公主主動招惹你。”懷慶公主身份高貴,活潑可愛,她怎麼就看上王寧了呢。
這句話就像繞口令似的,王寧無奈的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在宮中她時常尋我說話,還找胡善圍聊蘇州的往事,後來我出征回來,受了重傷,搬出了常家,她經常出宮去看我,送醫送藥的。”
徐妙儀嘆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個道理你不懂?當時就拒絕了,哪有今晚的鬧劇?”
王寧說道:“我也說了不要啊,她用公主的身份壓我,說不接受就是不尊敬她。後來傷好的差不多了,我就主動請纓來到神機營,心想這裡與世隔絕,守衛森嚴,都是男子,她不方便進來,沒想到……”
王寧的品行向來不錯,這話應該是真的。徐妙儀沉默了很久,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緊接着是擔憂,說道:“朱明皇室只和豪門聯姻,懷慶公主瞧的上你,皇上皇后不一定記得有你這個王千戶。”
王寧低頭說道:“我知道的,所以才躲到這裡了。”
徐妙儀嗅到一絲不平常,“這麼說,你心裡也是想過的?”
王寧啞然,許久才說道:“癡心妄想而已,不如早點斬斷了念頭。”
徐妙儀逼問道:“你其實也心儀懷慶公主?”
王寧不說話了。
徐妙儀拍着桌子問道:“是還是不是,你給句話啊!”
王寧說道:“是還是不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出身寒微,配不上公主。”
“還不是不肯正面回答。”徐妙儀嘲諷道:“你還不如一個姑娘乾脆呢。”
王寧自暴自棄說道:“是啊,連你也覺得我配不上她。”
徐妙儀說道:“我有千種良方,就是沒有一味可以治療相思病的良藥。懶得和你白費脣舌了,是還是不是,你自己和懷慶公主說去。”
言罷,徐妙儀將王寧拉扯出去,到了湖邊一排排裝着火炮的戰車那裡,懷慶公主穿着士兵的短打,頭戴網巾,橫坐在一個三百斤火炮的炮口上,雙腿懸空,晃晃悠悠的蕩着,夜色如水水如天,看起來胸有成竹。
徐妙儀將王寧推過去,“好好和人家公主說清楚了,人家豁出去來找你,莫要辜負了這份情誼。”
“你來了。”懷慶公主從炮口上跳下來,鋼鐵鑄就的炮口上清晰的留下一雙溼漉漉的手指印。
徐妙儀飛速瞥了一眼,原來懷慶公主其實很緊張的,裝着一副豁達無所謂的樣子,只是汗津津的手指印出賣了她的內心。
兩人要說體己話,以後要麼成陌路人,要麼是相伴一生的夫妻。徐妙儀識相的遠遠走開了。
高臺凌風飛舞的戰旗下,朱棣看着遠處兩個交談的人影,徐妙儀漸漸走近了,他不敢看她。
眼裡沒有她,心裡全是她。
朱棣在心裡狠狠的鄙視了一下自己,男子漢大丈夫,畏首畏尾的,還不如妹妹乾脆果斷,喜歡什麼人,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問個明白,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徐妙儀也站在戰旗下看着他們,夜色下,火炮叢中的一雙人似乎在爭吵些什麼,又別過臉去生悶氣,好像說上話了,隔着很遠,聽不真切,也看不真切,虛無飄渺的那麼不真實,好像是看戲臺上小生和青衣在唱戲似的,看着肢體的變化就能猜出他們在說些什麼。
朱棣鼓起了勇氣,慢慢靠近徐妙儀,說道:“你猜他們將來會如何?我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朱棣覺得,憑藉徐妙儀和王寧十年的好友之情,她肯定的想法肯定和自己一樣,然後他就藉機表衷心:“妙儀,我希望我們也能和他們一樣。”
可是徐妙儀雙手抱胸,隨意的依在戰旗旗杆上,淡淡說道:“有情人成了眷屬又如何?當年我母親和父親是不是有情人成了眷屬?朱守謙的父母是不是男才女貌的有情人?其實成爲眷屬後只是開始,不是最終的結局。”
完美的開頭,未必有皆大歡喜的結局。
對於愛情,對於婚姻,就沒有人比徐妙儀更悲觀的了。
朱棣猶如霜打茄子似的,迅速蔫下來了。愛情之火剛剛點燃,就被掐死在搖籃中。
朱棣艱難的開口說道:“其實……其實也有好的,你不要那麼悲觀。”
“的確有終成眷屬後相伴到老的,我也希望王寧和懷慶公主是例外,可是……”徐妙儀說道:“我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幸運者。”
朱棣連遭重創,心中已經吐血三升了。他喜歡的姑娘是個早就涼透的石頭心,不知道何時能夠焐熱了。
偏偏這時懷慶公主牽着王寧的手飛奔而來虐狗了,臉上全是喜氣,“四哥,天亮了就送我回宮,我要去求母妃和母后,她們向來疼我,一定會答應的。”
再看看王寧,也是一副破釜沉舟,不娶公主便成仁,痛並幸福着的模樣。
朱棣再次受到了傷害。
清晨,□□。牀帳外婢女低聲叫道:“王爺,該起了,今日要進宮請安,王妃已經派人催過一次了。”
朱樉這才睜開眼睛,鄧銘就枕在他的胸膛上,肚子已經顯懷了,圓溜溜的像個皮球。朱樉輕輕將鄧銘抱在枕頭上睡着,起牀更衣。
一隻玉手扯過他的胳膊,朱樉說道:“別鬧了,今日進宮給父皇母后請安,去晚了不好。”
鄧銘閉着眼睛不說話,將朱樉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朱樉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動,彷彿被一條魚兒啄了一口似的。
“啊!孩子可以動了!”朱樉大喜,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動。
鄧銘笑道:“從半夜就開始了,鬧得我半宿沒睡呢。剛剛迷了一會,又開始動了。”
朱樉說道:“什麼感覺?孩子踢的疼不疼?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鄧銘咬脣笑道:“偏不告訴你——今日早些回來,我和你慢慢說。”
“好,在王府等着我。”朱樉趕緊起牀洗漱更衣,一顆心都系在鄧銘和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正房,盛裝打扮的秦王妃王音奴往嘴裡抿了一口胭脂,她本來生的就美,此刻穿着華服,滿頭珠翠,更似九天仙女似的,只是那雙眼睛如枯井般乾涸,猶如一具漂亮的人偶,美則美矣,卻沒有靈魂了。
“王妃娘娘,王爺已經準備好了,在馬車裡等您。”宮女說道。
“知道了,這就去。”王音奴起身說道。秦王和她有夫妻之名,但無夫妻之實,一心只對鄧銘一人好。王音奴反正不在乎這些了,和親而已,面子上說得過去就行。
鄧銘挺着肚子,看着馬車漸漸遠去,眼裡涌出一抹怨毒:什麼時候我才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邊?只有除掉這個女人,我的孩子才能是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