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說完,正好鐘鼓之聲停止,萬籟俱靜之下,連周圍伺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廣晟說話的風格總是這麼大膽放肆,那位新任的東廠督主安素倒是反應不慢,跪下叩首道:“奴婢對皇爺是赤膽忠心——”
他的話被廣晟簡單打斷,“當年的紀綱,也是這麼說的。”
安素膝蓋一軟,頓時無話可說——紀綱當年身爲皇帝親兵,千軍萬馬中衝殺護衛,必定也是忠誠不貳。
“人都是善變的,獨一無二的權力,容易讓人滋生私心和貪慾,除了聖賢,概莫能外。”
廣晟說完,擡起頭斷然許諾道:“若是聖上放心把錦衣衛交給我,我必定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彷彿被他這份氣魄所懾,朱棣微微眯眼,打量了他許久,才沉聲道:“你可知道,朕最不喜歡的,就是言過其實、眼高手低之人。”
他看向廣晟宛如星光閃爍不見絲毫懼怕的眼眸,冷然吩咐道:“依你所奏,錦衣衛就交你了,這個案子你們兩家分頭去查,一個月之內,朕希望看到結果!”
言畢,他袍袖一甩上朝去了,身邊從人也如潮水一般退下,只剩下廣晟和安素兩人面面相覷,彼此眼中都閃着鋒芒。
“廠督大人,幸會了!”
廣晟微微一笑,宛如春花綻放,更顯得容光絕世。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袍下襬那不存在的塵土,“這一個月內,我們就靜待彼此佳音了。”
說完,施施然離開,只剩下安素面色陰晴不定,半晌,才站起身來,卻因爲驚怒交加,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的心腹來扶,卻被一把推開,“快去備馬,我要去拜會薛公子。”
“薛公子最近搬家了。”
那小黃門心驚膽戰的說道,安素倒是不詫異,“他早該從那破房子裡搬出去了——搬去哪裡了?”
小黃門目光閃爍,安素正要發火,才聽他嚅囁道:“濟寧侯府。”
“你說什麼?!”
安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死盯着小黃門,“他怎麼會去住在姓沈這小子家裡?”
“聽說……他想跟侯爺的父親,沈大人求教會試的制藝。”
安素冷哼一聲,“他又要耍什麼花樣?”
不等小黃門迴應,他吩咐道:“那你去請他過來我們東廠衙門,說本督有要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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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漸升高,郊外莊子綠蔭如蓋,樹葉的細碎縫隙中投射下金燦光斑,落在人的臉上,微微帶來初夏的熱意。
小古跟藍寧一夜辛苦,回籠覺睡到午後才起,用過飯後,她繞着莊子上這兩進大院走了一圈,不放過每一房間,一番搜尋後仍然無果,卻是弄得滿頭滿臉的熱汗和灰塵,氣喘吁吁的站在樹蔭濃密的大槐樹下歇息。
閃光耀目,她眯起眼,仍是心神不屬,想起那遍尋不見的神秘木盒,只覺得一籌莫展。
到底藏在什麼地方呢?
她回想當初張夫人將貴重嫁妝搬到別院時的情景:這麼多金玉器皿,古董字畫,浩浩蕩蕩的搬進庫房,很是惹眼,那東西若真是被秘密藏起,必定就在這些東西附近,卻又不容易被人發覺。
這個莊子上別無他物,就只有這兩進院子,一些簡單的陳設用具,莊子上所有的出產也不留存,都是在秋後送一份去侯府,其餘的全部換成銀錢。
連賬目都簡單明瞭,毫無可疑。
水缸、曬場、庫房、後院……每一處都是空蕩蕩的,小古的眉頭越皺越深,但她憑着直覺,仍然覺得那木盒應該藏在這裡——那樣機密重要的物件,張夫人不能也不敢託付給他人!
她的目光在院中梭巡,每一處細微之處都在腦海裡過濾,整個人好似着了魔一般,屋檐下的藍寧暗暗着急,也不敢上前來勸。
突然,小古的目光停在了腳下的泥地上——青草被定期清除,也有人爲槐樹澆水,從樹根起用青磚鑲嵌了一個福字,倒是跟本地農戶的習慣不同。
她上前用腳輕輕踩踏這些青磚,感受着腳尖的微妙觸感——底下到底是泥土還是別的,只有用這種方式來感受。
終於,在離樹根五步遠的地方,她臉上的表情出現了變化!
“有鏟子嗎?”
她剛剛發問,藍寧就遞了過來,自己也手拿一把,跟着她掘開青磚,開始朝下挖去。
這是大槐樹樹蔭最密集的一塊,泥土被密集的根系纏繞着,挖起來很是艱難,兩人的額頭漸漸冒汗,正在這時,小古只覺得鏟尖叮的一聲,碰到了什麼硬物。
找到了!
小古覺得心頭一陣雀躍,藍寧也看到了,三兩下將覆土清理乾淨,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隻鏽跡斑斑的鐵箱。
小古見鎖眼也生鏽嚴重,杜絕了用髮簪開鎖的想法,舉起鐵鏟一揮而下,頓時整個盒子發出咣噹巨響,鎖孔卻是毫髮無傷。
“這鑰匙只怕還要着落在如瑤小姐的身上。”
小古說着,跟藍寧一起把鐵箱搬了出來,正要仔細端詳。卻聽院門外一聲冷笑,“十二妹果然聰慧,這麼快就有收穫了!”
她震驚之下擡頭,卻見門外站着兩人,一者個頭魁梧一臉扎髯,赫然是金蘭會老四常孟楚,另一人茜裙金釵,肌膚如雪面如嚴霜,竟是三姐宮羽純!
“十二妹,你躲在這,真是讓我們好找!”
宮羽純咬牙冷笑道,看向小古的眼神不似平時的鬥氣瞪視,而是刻骨仇恨。
“沒想到你背叛了我們金蘭會,竟然這麼躲在這個莊子上逍遙度日!”
她的每一個字都似乎從齒縫裡迸出。
“我沒有背叛組織,這一點,四哥心裡應該清楚。”
小古沉住氣,看向眼神冷冽毫無怒意的常孟楚——她早就看出,他就是那夜突襲的黑衣蒙面人!
“哼,大哥已經發現你父親出賣朝廷機密、投靠燕賊的證據了,你還想狡辯嗎?!”
宮羽純想起建文帝大軍的潰敗,全是因小古的父親胡閏而起,不由的想起自己戰死的父親,以及在金殿上被剁成肉醬的胞兄——他剛剛考上武狀元,卻因爲不肯從賊,就此殞命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