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纔是對大明最好的?
直到離開安慶的時候,羅倫都沒有得到答案,其實這個答案並不重要。現在每個人都很清楚,對於大明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恢復大明的江山。把滿清趕出大明,讓漢人重新作爲人而不是滿清的奴隸。
至於其他並不重要!
離開安慶之後,羅倫一路上沿着冬天剛剛整修的官道向北前行,這一路上他發現這裡的百姓,大都是一副安居樂業的模樣。和有些人傳說的,推行“甲兵制”以後整個江北民不聊生截然不同。
甚至與江西相比,這裡的百姓看起來似乎過的也更安逸一些,完全不像江西的百姓那樣,看到陌生人時,會立即流露出防範的眼神。這服只有太平盛世時,纔會有的安逸是在其他地方所看不到的。
不過羅倫並沒有問身邊的江北官員,而是自己去觀察,他相信,這樣才能夠真正發現這裡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儘管觀察了一路,但是羅倫還是沒有得到答案,或者說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在接近廬州的時候,於官道上他無意中看到了幾名穿着紅色軍裝的忠義軍士兵,與尋常百姓隨意的行走不同,這幾名在路邊行走的士兵,他們排成一隊,儘管沒有人監督,他們仍然排着隊行走。這幾名士兵的表現,讓羅倫神情變得更加凝重,他立即想到了,江北與江西最大的不同就是,在這裡到處都可以見到兵卒。
“玉林兄,這沿途似乎有不少兵卒啊。”
羅輪試探着問道身邊的張玉,正是他陪着其一路北上。
“羅將軍有所不知,與江北每座城市都駐有駐軍,他們的任務就是保障地方,清除地方匪盜,現在江北之所以治安安定,正是得益於此。”
“難道就不怕兵卒擾民嗎?”
羅倫幾乎是本能的反問道,匪過如梳,兵過如蓖。這當兵的禍害起老百姓來可比土匪還厲害。
“有軍法在,誰人敢以身試法?”
張玉不無驕傲地說道,
“迄今爲止,忠義軍之所以銳不可擋,外人直以爲是完全憑藉火器犀利,其實,如果你來到了這裡,經常接觸他們的話,你就會發現,他們之所以能夠百戰百勝,並不僅僅憑藉着火器,若是沒有嚴格的軍紀,又焉能有今日的忠義軍,你看忠義軍軍令“兩人從排,三人成行”,雖然無人監督,可是他們依然遵守軍紀,走路尚是如此,更何況其他。”
張玉的得意,落在羅倫的眼中,讓他看着路邊的兵卒時,神情愈發的凝重起來,現在他明白了先前困擾他的問題。
幾天後來到了淮河邊的他,看着淮河上雲集的商船,想到現在商業蕭條的江西,以及與之對應的江北的繁華,他在心底暗自尋思着。
“百姓安居樂業如此,自然就是商家雲集了,難怪這裡會吸引這麼多的生意人……”
初夏將至,雖說清晨的天氣顯得有些清涼,但是正午時分卻依然像盛夏般炎熱。李安生坐在自家的過路店門前的大槐樹的下,一邊納着涼,一邊擡頭瞧着路上。
路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瞧不着。
“這狗孃養的世道!”
這天下又到了亂世了……
想着還沒安生的世道,不定將來會多難過。李安生吐了口口水罵了一聲。
“管他是那家的皇上,早點坐穩得了,這世道,沒法子過了……”
對於李安生這樣的尋常百姓來說,滿也好,漢也罷,無非就是一個交錢納糧的主子,至於其它的,他壓根就沒想過那麼多,對於經歷過崇禎年間的流寇兵災、滿清入關屠殺的他,好不容易苟延殘喘的保住了一條性命,在這地方安了家,又於官道邊開了這麼個過路店的他來說,所思所想的就是安生日子。
甚至他之所以叫李安生,圖的就是一個安生。可這安生日子着實太難,天下似乎就沒有那天安生過。
對於其它種地的百姓來說,或許還沒有感受到南北戰事的影響,但是對於開着過路野店的李安生來說,南北商路斷絕之後,這店裡頭幾乎不見什麼客人,着實讓他爲之煩惱不已,畢竟這家裡可就指往着這店裡頭的生意,雖說家中尚且也有地,可種地又怎能比得了這過路店的生意。
“若是實在不行,回頭便再開上幾畝地,總得弄些餬口的口糧……”
就在他的心裡這麼尋思的時候,隱約的官道的盡頭似乎有了人影,雖說相隔甚遠,但是仍能看出來,這是一支商隊。
“叮噹……叮噹……”一串串悠揚的馬鈴聲,悄然灑落在官道,長長的馬隊,沿着官道自北向南的走着,在馬隊中,牽着馬的旭子眼睛不時的打量着這平原,即便是直到現在,他仍然會爲這平坦的土地而驚訝。
對於只有十七歲的旭子來說,過去他平生到過最遠的就是縣城,平生從來都沒有見過像這樣一望無際的土地,對於生長於山裡的他來說,甚至從未想象過世間會有這樣的土地。
一月前,離開了家,旭子才終於明白,外邊的山河與他的想像並不一樣。對於生活在連綿千里的太行山中的他來說,山外的天地所有的一切是新鮮的,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讓人好奇的,這一路上,和同鄉們一同翻山越嶺,到了口外,一路上不斷有出關的行商趕來彙集,把商隊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不過,他們的腳步也就是止步於張恆,再往北,那是八大皇商才能去的蒙地,作爲行商的他們,只能把貨帶到張恆,然後賣給八家皇商的商號,實際上,他們就是腳伕。他們把從內地帶來的貨運到張恆,然後於張恆換成了皮子、甘草等貨物,然後再運回去,往年間,生意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不過,現在這些生意,卻發生了變化。就像旭子一樣,他去張恆的時候,只牽了三匹馬,而現在從張恆回來的時候,卻牽了十五匹馬,每一匹馬上都馱着用牛皮打壓成包的羊毛,這些東西都是運往南方的。
對於第一次行商的旭子來說,對於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就像現在,爲什麼走這條官道一樣。
“孫老黑,前面好像有家過路店子,旁邊不遠似乎還有個村子。”
在前頭牽着着馬的吳大叔說嚷着。
“今個就在這歇上一晚吧!”
孫老黑朝着天上看了眼,有着多年行商經驗的他,很清楚,這行商趕路,最忌諱的就是“趕”,雖說這天剛過午,可再趕下去,能不能在天黑前碰着過路店還是一說,更重要的是像這樣的村邊的過路店,還真不一定能碰着,行商在外都知道這樣村口的過路店,往往最爲安全,畢竟店在村口,不會是荒山野嶺裡的黑店。若是過了這個村,不定也就沒有了這個店了。
孫老黑是他們這支“馬幫”的幫主,至少在某種名義上,他是“幫頭”,外人想進來,非得經他同意不可,就是旭子能進這支商隊,也多虧了他姐的婆家與孫老黑家有親戚,就那,還花了十兩銀子,才點頭同意他進了商隊。
聽着那馬鈴聲,瞧着這支有好幾百匹馬的馬幫,李安生的臉上,那笑容頓時變得燦爛起來,甚至特意迎上去幾十丈,熱情的招呼着。
“幾位爺,雖說這天色尚早,可再往南,就沒有過路店,你們瞧瞧俺這,雖說院子不大,放不下這麼多馬,可這旁邊的林子正好是栓馬的地方……”
他這邊招呼着的時候,孫老黑只是“嗯”了一聲,然後問道。
“店裡有夠吃的草料嗎?”
答案是肯定的,倒不是說李安生早就備下了,而是因爲這陣子沒有客商來,自然積存了不少草料,甚至就連餵馬的吊鹽都有幾十塊。
有料、有鹽、有水,又有栓馬的林子,再加上地方也合適,如此一來,自然也就不會再選擇其它地方了。因爲馬幫裡的馬很多,所以過路店的院子放不下,孫老黑便在那吆喝着。
“趕緊的,先把貨下到院子裡,大傢伙自己忙活着喂料喂水,大家手腳勤快些,出頭行商想發財靠的就是勤快……”
孫老黑在那裡扯着嗓子吼着,而他這麼一吩咐,那些渾身散發着臭氣的行商們立刻開始忙活了起來,他們紛紛散了開去卸行李的卸行李,安頓牲口的安頓牲口。
不過只是半個時辰,這院子裡就沒有什麼人了,即便是年青,而且是第一次出門行商,但是一路下來,旭子也積累了一些經驗,他並沒有像第一次出門時那樣,把馬分別系在樹上,而是在樹與樹之間,拉出一條捆貨的牛皮繩,然後將馬系在牛皮繩上,這樣一來,馬就不會分散,從而避免丟馬的可能。
給馬上了草料,吊塊鹽,足足忙活着一個時辰,渾身像是累散了架的旭子,瞧見那邊孫老黑已經騎着馬離開了。
“樑叔,老黑叔是去幹啥?”
旭子有些不解的看着騎着馬離開的孫老黑,那臉色顯得有些迷惑。
“吃你的飯去,你以爲咱們這一路咋個就什麼事都沒有,不還都是你老黑叔的功勞?吃你的飯去!”
樑老栓眯着眼睛叼着菸袋鍋子,瞧着遠去的孫老黑,自然知道他現在出去是幹啥去了,之前在店裡頭,老黑就已經打聽過了,這往前三十里有一個稅關,老黑這會出去,一定是去探路的。
騎在馬上的孫老黑,速度並不快,他偶爾會停下馬來,然後憑着在那過路店李掌櫃的話,尋找着避開稅關的道路,稅關並不僅僅只是收稅,他們還負責查驗貨物,雖說憑着銀子能探出條路來,可送出一兩銀子,大傢伙就少賺一兩銀子。
對於打從大明那會,就曾出關當過行商的孫老黑來說,他自然知道該怎麼辦,無非就是想辦法避開稅關,實在避不過了,纔拿銀子去趟出條路來,只不過相比於往關外去,這內地的稅關更多,路上自然也麻煩一些。
“還是太貪心了一些……”
心裡頭這麼嘀咕着,孫老黑騎着馬,沿着官道叉出去的小路,繼續一路走着,那稅關就設在離河不遠的地方,想要躲過稅關,不但要找到一條出路,還得找個渡口,沒有渡過,自然是白搭。
對於外地人來說,自然不知道怎麼辦,但是卻難不住當地人,花了幾錢散碎銀子之後,孫老黑終於來到了河邊,在河邊有一個小渡口,瞧着渡口處的小船,他的眉頭微微一皺,心裡暗自尋思着。
“一次頂過去兩匹馬,這可不好辦……”
心裡想着,他還是跳下馬,牽着馬到了河邊的渡口,許是因爲沒有行商的關係,所以渡口擺渡的船伕,就坐在河邊吸着菸袋。
“外地來的?”
吸着菸袋的船伕,瞧着孫老黑問道。
“山西的。”
孫老黑也沒瞞船伕,其實也瞞不住。
“想從這裡避開朝廷的稅關?貨多嗎?”
“這年月,做買賣不好做,稅關的老爺一個比一個心黑,過一趟不知得抽多少銀子。貨不多,馬多!”
馬多,這纔是他要避開稅關的原因。那瞧模樣至少得有六十歲的船伕一聽到馬多,就打量了一眼這行商,然後說道。
“馬多的話,小老頭就得多找幾條船,這船不是渡口的船,價錢自然不是那個價錢。”
“價錢好說,”
對於這一切早就有了準備的孫老黑,連忙說道。
“只要能讓馬幫過去就行,”
待到天黑的時候,孫老黑已經重新回到了過路店子,瞧着旭子,跳下馬的他便直接把馬繮丟給他說道。
“去,旭子,先把馬喂足了,一會你和大個子他們幾個去林子裡,咱這貨不值錢,可就那些馬值錢……”
瞧着孫老黑臉上的笑色,旭子頓時明白了,這肯定是找着路了,這路,肯定能讓大家每人都省出幾兩銀子來,於是便急忙拍馬屁道。
“孫叔,您老受累,這路上一多虧了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