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找工作找得我心力交瘁,有時候好像有點精神恍惚,時間長了,我心裡的絕望感越來越強烈,漸漸地對生存感到無望,有時我真的很後悔當年爲什麼上完初中後要考上高中?最後又考上一所不入流的大學,從那以後,我不得不承受着“出身農村無依無靠,上了大學不能回家種田”世俗觀念的束縛,在佈滿荊棘與坎坷,充滿了風雨雷暴的打工路上越走越遠,打拼十幾年,到了中年卻落得生存無依的境地,回首往事,覺得自己就像是飄浮在海上的孤舟,命運由不得自己掌控,十幾年的打工路讓我的心裡充滿了悲涼,如果我是個文盲,在農村有可能已經抱孫子了,現在我就能像同齡女人一心種田,沒有任何思想包袱,成天沒心沒肺地打麻將,東家長,西家短地胡說八道,也不用承受世俗的抨擊,或者去工地打工,掙着簡單的工資,享受着單純的幸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前進無路,後退無門,這種日子真有點讓人生不如死。
聯想到自身的遭遇,我不難理解爲什麼這些年不少外來工在陷入經濟危機後選擇自殺,雖然他們走極端給親人帶去了無盡的痛苦,至少自己的身心可以完全得到解脫。
如今我再一次走在了找工作的十字路口,從內心來講,面對張先生尖酸刻薄的“扣工資,扣提成”的論調,以及破舊,寒酸的小廠,我打心眼裡看不上這家工廠,也不想跟張先生這種沒有格局,氣量小的老闆打工,他的做派還不如當年我在AB廠時的老闆,那時生活福利雖然不好,但是老闆從來沒有扣過我的底薪。
轉念一想,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我能去哪裡呢?這家工廠千不好,萬不好,至少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離我家近,坐車只有二十多分鐘,雖然底薪不如CD公司,扣這扣那的風格也讓人望而生畏,看在離家近的份上,暫時答應下來吧。
就在我沉浸在對往事短暫的思想掙扎中時,張先生一直默默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覆。
想不通中年人究竟犯了什麼錯?難道年紀大了就必須“廉價處理”嗎?如果年紀大註定要成爲原罪,人爲什麼都要變老呢?
不管我的心裡有多不甘,我不得不承認事實,中年婦女找工作不亞於攀登珠穆朗瑪峰,走途無路之下我只得咬牙答應這份“非常不人道”的工作:“好吧,我接受工資和提成標準,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吧。”張先生見我答應瞭如此苛刻的工資條件,陰險的臉上連忙擠出一絲可怕的笑容。
“來上班後,我需要有一個商貿平臺,這樣才能保障新客戶來源。”
底薪少就少一點吧,只要有訂單,難道還怕你不給提成嗎?絕望之中我只得自我安慰。
“沒問題,前幾天我跟商貿平臺的業務員洽談過合作事宜,只要你過來上班,我們立即着手簽約。”
張先生稍作停頓後,突然試探地問道:“吳小姐,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外貿,你的手上應該積累了不少客戶資源吧?”
真會算計人,我還沒有上班,他就想數計我手中的客戶。
我稍作遲疑後,說道:“是的,這些年我確實積累了不少客戶資源,但是有客戶並不代表一定能接到訂單,因爲接單需要團隊的支持才行。”
“你放心,這家工廠我說了算,以後只要你有訂單,無論你提什麼要求,我會全力支持,其他人必須無條件地配合你。”張先生連忙拍着胸脯保證道。
“哦,好的。”我苦笑着點了點頭。
張先生接着問道:“聽你的講述,在上家公司你應該乾的不錯,幹嘛辭職了呢?按常理你這個年紀工作應該都穩定下來了。”
“哦,這個嘛,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離我家太遠,回家很不方便,他們的辦公室人員要麼晚上回家住,要麼在外租房,我在那邊也是租房住,說實在話,我這個年紀不太適合離家那麼遠,既沒有照顧好家庭,也沒有賺多少錢,所以想在家附近找份工作,晚上可以回家。”
“嗯,那是,晚上回家肯定要方便很多。”
“是的。”
“就這個原因嗎?”張先生既狡猾又陰險,他好像看出我說的這個理由只是藉口,是爲了敷衍他,並沒有講出真正的辭職緣由,可能當老闆的人,特別是像他這樣的小老闆,總喜歡對下屬抱着懷疑的態度,總以爲別人都在騙他,在CD公司時,樂總就因爲不相信外人,一邊倒地護着他家親戚,以至落得被親戚挖牆角的下場。
我想了想,說道:“當然,除了離家遠這個原因外,還有管理上的問題,那家公司的管理人員大部分是老闆的親戚,而且那些親戚能力都很差,我的頂頭上司是老闆的堂姐夫,他吃裡扒外拉我跟他一起撬單,我不想答應,他就百般爲難我,我在那裡的工作處處受阻,加上離家太遠,於是便想辭職在家附近找工作,不管怎麼樣,我總得圖點好處吧,在那裡除了產品和平臺不錯外,其它的都不太合適。”
“既然如此,當初你幹嘛去那麼遠的地方上班呢?”張先生真是狡猾透頂,我不管說什麼他都心生懷疑,看樣子他的公司管理層絕非他描述的那般“公正廉明”,肯定也有不少親戚。
“當初之所以去那邊上班,首先是他們給的工資還不錯,另外我熟悉他們的產品,對於業務來說,這兩個條件還是比較吸引人,因此忽略了現實因素,上了幾年班才發現問題太多,不得不辭職出來。”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這裡沒有任何特權,所有人都要按程序辦事,不存在親戚享受特權胡作非爲的情況,所有事情都是我一手抓,我絕不允許別人以權謀私,不瞞你說,我這裡的管理幹部大多跟了我很多年,我們關係都很不錯的,前段時間那個會計懷孕生小孩,都是我老婆開車接送,你來這裡上班之後不要有任何顧慮,大家就像親人一樣相處,我提倡人性化管理。”
張先生反覆跟我講述他的管理理念,聽起來充滿了“人性化”“規範化”“有人情味”,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如果講給年輕人聽,可能還有人相信,對於我這樣的中年婦女來說,他講的越多越讓人覺得虛假,從他刻薄的“扣底薪,扣提成”論調中,我已經大概看出了他的人品和性格,他再三給自己臉上貼金,只能證明他心虛。
“哦,那挺好的。”我客套地奉承着。
“我們辦公室的氛圍很隨意,只要將手上的工作做好了,大家一起聊聊天,喝喝茶都沒問題,我希望員工能在公司找到家的歸屬感。”
“呵呵。”
“我們聊了這麼久,你對我們公司有什麼想問的嗎?”張先生笑呵呵地問道:“我的性格比較直率,說話做事直來直去的,趁你還沒有來上班,我們將所有的問題都落實好,免得以後有分歧。”
我想了想,每家工廠的運作應該都大同小異,即便他是個小氣刻薄的老闆,難道還能將我吃了不成?
不過既然他開口問了,我總得象徵性地問點什麼吧?免得讓他產生錯覺,以爲我對他們的這份工作求之若渴。
“工資押多久呢?有社保嗎?”
“30天,也就是說前一個月的工資在次月的月底最後一天發放,每個月準時發放,你不用擔心這個,會給每個人買社保。”
“提成多久發一次?”我當然不擔心工資的發放問題,除非他不認識勞動法,提成就不一樣了,這些收入是隱性的,即便有糾紛,提成也不受勞動法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