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軒一聲大喊過後,又令身邊傳令兵一同知會周圍兵士,見各人都已全身趴伏在岸邊的沙堆上,便也將身子向沙堆上一撲,說來不過時一瞬間的功夫,那城內已是轟轟轟打了十幾炮,那第一顆彈丸在空中飛了片刻,便正落在劉國軒左手不遠的士兵羣中,立時有十餘名士兵被炮彈巨大的衝力掃起,立時斃時者有之,斷手斷‘腿’口吐鮮血者有之,身邊倖免各人原本還想施救,卻不料那十餘‘門’火炮連接開火,那炮彈接連不斷打到鎮遠士兵羣中,自劉國軒以下,各人皆將頭埋低,雙手不自禁‘插’在沙堆裡,心中唯盼炮彈不要落在自已身上。那炮只不過打了小半個時辰,岸邊的士兵們卻只覺炮聲一直在耳邊響個不停,不住有同伴被炮彈擊中,慘叫連連,人人皆是臉‘色’發白,心中只盼着這該死的炮聲快點停歇。
劉國軒雖也是心情緊張,到底要比普通兵士膽大許多,雖全身趴在沙堆,仍是不時擡起頭觀察對面荷軍情形,待炮聲漸稀,便見那荷軍開始整隊,眼見是要攻過來了。
“各人都給我把頭擡起來,身子蹲起來!炮已經越打越稀了,還趴個鳥!”
耳聽得統領四千人的大統領這般叫罵,各人不但未覺憤恨,反道心頭一陣輕鬆,各人均道:“此番炮擊是熬過來了。”
忙不迭都爬起身,眼瞅着荷軍開始進‘逼’,又聽那劉國軒大聲令道:“各人裝‘藥’,裝鐵丸,不分列,隨意‘射’擊!給我好好瞄準了打,待我下令,務必一次就把那些荷蘭紅‘毛’打跑!”
各兵聞言暴諾一聲,急忙從腰間鐵罐裡掏出火‘藥’、彈丸,前裝槍管內,待用鐵條通好,便只等劉國軒下令,便可‘射’擊。臺北鎮遠軍槍彈的制式裝備,腰間懸三鐵罐,火‘藥’一罐,鐵丸兩罐,用腰帶系在腰部,取用甚是方便。
待那荷人走至三百步附近,劉國軒身邊有一參軍便急問道:“統領,可以下令開槍了吧?”
“不急,待他們再近些。”
說罷凝神細看,卻見那荷人也在裝彈,便笑道:“咱們的人都是趴着或是半蹲,那荷蘭人打慣了戰陣對攻,又可能以爲咱們人數不多,適才又遭了炮擊,他們此番輕視咱們,可要吃大虧了。”
又見那荷軍裝彈後又上了刺刀,劉國軒詫道:“怎地那荷人軍官不知道刺刀影響彈道麼,這刺刀明晃晃的看起來好看,卻是又妨礙‘射’擊,於‘肉’搏又無用,這荷蘭人當真是糊途的緊。”
那佩德爾卻也正是不出劉國軒出料,因情況不明不知是大股正式的軍隊來襲,只道是閩海附近的小股海盜來討便宜,又見那碼頭對方兵士或伏或蹲,散‘亂’的不成模樣,佩德爾便向身邊副官笑道:“你看那些蠻子,手裡好象也有一些火槍,卻不知道排好陣勢,‘亂’七八糟的不成模樣。”
那副官自然要拍馬奉迎主官,忙笑道:“這些東方野蠻人知道些什麼,在閣下的指揮下,最多一次衝擊,便能將他們全部趕下海。”
佩德爾聞言搖頭,道:“對方既然敢來,自然也有些可依恃的地方。而且對方是用臺北糖船‘蒙’‘混’過關,很難說是不是與臺北有關係。我聽說那臺北張偉最近兩年很是招募了一些士兵,只怕他不服我們對他徵稅,前來攻打也有可能。”
那副官道:“臺北的士兵我曾經見過,都有制式軍服,眼前這些人遠遠看去,不象是臺北的***。”
佩德爾將身一‘挺’,傲然道:“即便是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打敗我們不成?”
說罷斷然下令道:“進擊,約一百步時,分列向沙灘上的那些暴徒開火!”
說罷將腰又‘挺’上一‘挺’,親自站在隊列左側最前方,手持軍刀,帶領着這四百多荷蘭軍人,以最正規的步伐和速度,向海灘上前進。待堪堪走到一百步時,佩德爾下令道:“依列陸續開火!”他命令一下,自有傳令官大聲將命令傳了,不消一會功夫,便見那第一列一百多名士兵將槍平舉,向着沙灘上零星的東方人砰砰砰開起火來。
那佩德爾眼見四百四十名士兵依次放了一槍,打出的子彈鐵丸打在沙灘上撲撲做響,只那不遠處那些暴徒各自將身體埋在沙丘裡,鐵丸大半不能造成什麼傷害,直接都打在了沙裡。佩德爾氣惱道:“命令,全體前進!到五十步時再擊發一次,然後全軍突擊,將這些‘混’蛋趕下海去!”
荷軍在佩德爾的率領下又繼續向前,劉國軒見狀命道:“一會兒他們必定會停下來,再打一次,待他們第一列擊發完畢,閃身讓第二列士兵向前時,咱們來一次全體齊‘射’,然後原地棄槍,持刀衝擊!”
戰鬥打到此時,劉國軒心裡已然有底,那荷蘭人不明敵情,不做偵察,便冒然帶了士兵來衝擊,待行到五十步處,自已帶的這幾百人可都是從萬二鎮遠軍中‘精’心挑選的神‘射’手,待荷人停步‘射’擊,已方只需一個齊‘射’,便足以令荷蘭人留下永難磨滅的教訓。
待荷軍行到五十步時,果然如劉國軒所料,又停步列隊,由前排士兵先發了一槍,第二列士兵正待持槍而出開火之際,卻見對方沙灘上三百餘隻火槍豎起,荷人突見那麼許多槍管瞄向自已,正自嚇的膽戰心驚,卻聽得“砰”一聲大響,已有一半的士兵被擊中,聞聲倒地。荷軍正慌‘亂’間,卻聽得那些東方人發出一聲駭人的大喊,將手中火槍往地一扔,便‘抽’出腰間又細又長的佩刀,飛速向自已這邊衝來。
那佩德爾雖是站在隊伍前列,卻是命大的很,鐵丸嗖嗖自他身邊飛過,卻是沒有一顆擊中於他,眼見隊伍大‘亂’,自已副官也被擊中斃命,佩德爾大急,叫道“不準‘亂’,這些野蠻人的人數不比我們多多少,快,齊‘射’,然後‘肉’搏!”
他到是悍勇無比,在他大吼大叫喝令下,到也有大半荷軍士兵舉起槍來,向狂衝而來的鎮遠軍士兵開火,只是對方越衝越近,眼看那東方人的猙獰面孔越來越清晰,荷軍士兵皆是嚇的膽戰心驚,哪有什麼心思瞄準,甚至有小半人槍口擡的過高,直接將子彈‘射’到了空中,一陣齊‘射’過後,衝鋒中的鎮遠軍士兵不過只倒下了三四十人,餘者見身邊兄弟倒下,心中更是憤恨,拼了命的嘶喊,將手中倭刀高高舉起,就待於荷軍‘肉’搏。
佩德爾眼見士兵們已全部將***‘射’出,便舉刀大喊道:“舉起槍,盡責的時候到了,爲了荷蘭的榮譽,衝啊!”
說罷自已一馬當先,向前方衝了過去,只可惜身後荷蘭士兵卻沒有他那般膽壯,只有十來個人緊隨他而去,其餘士兵雖也向前,卻是步履堅難,衝起來緩慢的很。
劉國軒卻也是衝在隊伍前列,見對方軍官揮舞着長刀向前衝了過來,大叫道:“各人給我閃開,那荷蘭人還是個漢子,‘交’給我了!”
他從來是獨斷專行,身邊的幾個參軍勸他不必衝鋒也是不聽,身邊有護衛親兵自然也知道他的脾氣,見他發話,也只是緊緊跟隨他身後,卻是不敢上前相助。待劉國軒與佩德爾相遇,佩德爾見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粗壯的東方人來與自已‘肉’搏,身後的親隨卻不上前,便轉頭向身後喊道:“不要來幫我!”
說罷將身一扭,右臂高舉,用盡全身力量向劉國軒劈去,劉國軒見他來勢兇猛,將身一閃,卻不肯與他對刀,佩德爾一刀砍了個空,整個人向前撲去,劉國軒轉身一刀,正劃在佩德爾腰間,一股鮮血噴出,只穿布質軍服的佩德爾整個腹部被割開,鮮血和着內臟狂涌而出,只倒在地上掙扎幾下,便自斷氣了。
劉國軒見狀,遺憾道:“膽子是蠻大,可惜刀法太差。”
跟在佩德爾身後的士兵見其慘狀,卻沒有給他報仇的想法,只嚇的臉‘色’慘白,發一聲喊,便各自開動雙‘腿’,拼了命的回頭向普羅岷西亞城的方向跑去。
劉國軒再看向別處,卻見與敵‘交’上手的鎮遠諸士兵皆是將刀舞的如雪‘花’一般,那荷蘭人早便不重‘肉’搏,那刺刀又窄又細,哪能和鋒利無比的倭刀相抗,雙方士兵接觸不過盞茶功夫,便有上百名荷軍士兵被砍翻在地。其餘荷軍早就嚇破了膽,各人將槍一扔,便拼命向來路跑去,劉國軒令人追了一會,又砍翻了幾十個跑的慢的,其餘兩百多名荷軍士兵總算是僥倖逃脫了‘性’命。
見了滿地屍體,劉國軒道:“一會子那城內必定還要***,出城攻擊是不敢了。
槍也不必撿了,把咱們的傷兵和屍體擡回去,還按剛纔那般躲避炮彈,等待咱們的援兵。”
待快步回到碼頭沙灘上趴倒,卻聽到城內轟隆炮聲又起,那炮彈又在空中向沙灘上飛來。此番炮卻是打的久了,一直打了半個時辰才止。
見沒了動靜,也沒有對方士兵出城,劉國軒站起身來,將口中沙子吐出,笑道:“這些烏龜暫且是不敢出動了。他們炮彈雖多,可也不能一直不停的打,這樣再打下去,只怕炮管都要炸開了,大傢伙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吧。”
又向身邊一個參軍吩咐道:“趁這會兒炮停了,你帶幾個我速去那北邊海邊,看着鹿耳‘門’水道,若是臺南本島有荷蘭援兵過來,速派人來報我。”
又令帶來的軍醫整治傷患,各士兵整治槍管裡的海沙,派人警備荷蘭軍艦來就近
炮擊,正忙的不亦樂乎,卻聽到有人大聲報道:“稟統領,咱們的軍艦和援兵到了!”
劉國軒扭頭一看,卻見不遠處海面上大股戰艦海船駛來,顯是臺北水師及援兵來到,心頭大喜,喝令道:“各人注意了,快到碼頭幫忙,第一批下來的定是咱們的火炮,卻將路墊平,幫着拉炮!”
待大股船隊駛近,卻見那十艘小型炮船在四周海面戒備,四艘遠字級大型戰艦卻駛近島邊,戧風向上,將艦首對着海島,劉國軒正在詫異,卻見四艘艦首同時冒出一股火光,耳邊聽到震天般炮吼,卻是鎮遠等艦艦首的十二磅重達五千斤的重型加農炮對着普羅岷西亞城開火,雖說只是四‘門’大炮,聲勢卻比適才城內那十幾‘門’炮更加駭人。
劉國軒轉頭向那普羅岷西亞城看去,只見城頭上‘雞’飛狗跳,顯是也聽到了炮聲,還未待城頭上士兵跑盡,這大型火炮‘射’出的龐大炮彈已然飛到,雖遠隔數裡,也能聽到炮彈擊在城頭的沉悶巨響,影影約約看到不少人影被炮彈震飛,又見得城頭碎石飛揚,劉國軒讚道:“孃的,這五千斤大炮真不得了!要是這沙灘上擺上五十‘門’,管保能把那城堡炸平。”
話音甫落,便聽到有人訓道:“你這莽夫,成日盡說些胡話。五十‘門’重炮,你能用牙齒拖上岸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