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陽間動手!”
沙婆婆連忙止住青羊,道,“必須要在陰間!在陽間出手,是要出大亂子的。而且,必須要先找到黑鍋。”
五人立刻向黃坡村而去。
杜怡然道:“要叫上陳棠麼?我聽聞他也是個高手。”
沙婆婆搖頭道:“不用。小棠做事一板一眼,叫上他,他一定要做好萬全佈局,一點樂趣也沒有。”
青羊、阿拙四人聞言,連連點頭,異口同聲道:“他太無趣了!”
杜怡然道:“老陳頭這麼跳脫的性子,怎麼會生一個這麼木訥的兒子?跟誰生的?”
沙婆婆搖頭道:“不知道。老陳頭那麼多女人……從小棠出生的日子來看,那時好像他跟高家的女子走得很近,兩人經常在一起。後來那女人做了高家的宗主,他們才分開。”
胡小亮遲疑一下,道:“那會兒他好像又去了水月勝境,聽說那裡也有不少女菩薩迷他。”
青羊道:“我聽說是散人中的某個女子,後來便有傳聞是沙秋桐你生的……”
沙婆婆大怒,要和它拼命。
阿拙和胡小亮連忙將她架住,連聲道:“息怒,息怒!”
杜怡然咳嗽一聲,道:“我也聽過一個傳聞,他好像與絕望坡的某個女子,生下了小棠。”
衆人沉默。
沙婆婆也不再想和青羊拼命了,連忙換個話題。
待來到黃坡村,陳實不在家,陳實娘道:“小十應該在黃土坡上修煉。”
五人來到黃土坡,遠遠便見狀元老爺坐在柳樹下,一個白衣女子躺在他的膝蓋上,陳狀元低頭在給女子掏耳朵。
那白衣女子蜷縮着身子,像是被他弄癢了,吃吃的笑了起來,捂住耳朵。
陳實道:“把手放下,我幫你掏掏!”
白衣女子連忙起身,捂住耳朵躲開。
陳實在後面追,笑道:“好姐姐,你掏了我的,我也要掏你的,纔算公平!”
兩人繞着老柳樹跑來跑去,正在歡鬧,杜怡然咳嗽一聲,白衣女子受驚,一溜煙飛起,鑽入陳實的小廟中。
陳實看向五人,驚訝道:“秋桐嬸,杜叔叔,你們怎麼來了?阿拙叔叔,你也過來了!”
他欣喜萬分。
養蜂人阿拙微微皺眉,不解的看向沙婆婆、杜怡然等人,心道:“小十叫我叔叔沒有問題,但不是應該叫他們婆婆、爺爺麼?”
他心思純粹,不知道沙婆婆等人的要強之處。
沙婆婆做出噤聲的姿勢,道:“我們來借黑鍋。”
陳實高聲道:“黑鍋,黑鍋!秋桐嬸找你!”
黑鍋牽着囡囡的手跑到土坡上,疑惑的看過來。
沙婆婆、杜怡然等五人立刻將黑鍋圍起,道:“有要事相商。”
五人一狗交頭接耳,不知在商議什麼,時不時的向陳實看一眼。
囡囡鑽到他們中間,聽得面色嚴肅,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然後向陳實看一眼,繼續點頭或者搖頭,也不知她有沒有聽懂。
陳實心中惴惴:“難道沙婆婆他們也發現,我將要變成邪祟了?”
他這幾日修爲困頓不前,一直在思索如何解決邪氣的問題。也曾與陳棠、李天青等人議論此事,不過陳棠李天青的修煉路數與他不同,尋不出解決路徑。
他只能獨自摸索。
但是他敏銳的發現,繼續這樣修行下去,到了合體境,元神肉身合爲一體,他便會因爲元神肉身與外在天地相連,而邪氣大盛!
之後的每一個境界,無論斬三尸還是煉神,或者開闢虛空大境做到還虛,煉虛空大境入體而大乘,都是加劇體內邪氣!
沿着這條道路繼續修行,變成邪祟,幾乎是必然!
他甚至推測,真王時代必然有一批與他一樣的人,這些人修煉到極高境界之後,便會邪化,肉身元神發生異變!
而走新路的人,可以避免這一點。
他正在胡思亂想,沙婆婆等五人和黑鍋商議完畢,笑眯眯的走過來。
沙婆婆示意他不要說話,黑鍋道:“汪汪汪!”
陳實聽懂了,心頭怦怦亂跳:“沙婆婆他們,是要對付我體內的魔!他們擔心這些魔在監聽我,聽到要對付他們便會提前生亂!”
沙婆婆目視黑鍋,黑鍋當即足踏陰風,呼嘯捲動,下一刻陳實、沙婆婆等六人,與黑鍋一起降臨陰間!
陳實還是頭一次從黃土坡進入陰間,只見此地是一片高崗,遍佈瓦礫,應該是一片古老的遺蹟,還可以看到倒塌的宮闕。
天空一片愁雲慘淡,遠處的空中,一條條粗大無比的根鬚四通八達,從天而降,紮根到大地深處。
那裡應該是一株巨大無比的樹木的根鬚!
“難道這些根鬚,是歪脖子老柳樹的根?”
陳實心頭大震,窮目看去,只見無數粗大無比的根鬚盤根錯節,將一塊巨大的石碑纏繞,石碑的另一端紮在高崗上!
那些倒塌的宮闕,也彷彿一端在陰間,一端在陽間!
橫跨陰陽兩界的宏大建築!
這一幕壯闊無比,讓他深深震撼!
“黃土坡下,到底埋藏了什麼?石碑乾孃,到底是什麼身份?”
陳實望着古樹粗大如虯龍盤繞的樹根,心道,“倘若從樹下往上看,能否看到朱秀才?朱秀才又是怎麼登上黃土坡,把自己吊死在那裡的?”
他來到陰間後才突然驚覺,他對這個家鄉,好像沒有那麼熟悉。
“小十,不用看了,這裡是黃土坡下埋的東西。這裡鬼神不敢接近!”
沙婆婆取出搜神袋,分發給衆人,道,“我這些日子煉了許多,用來裝這些東西最好不過。你們多備一些。”
搜神袋是寒遷二老所創造的寶物,可以用來封印魔,將魔裝入袋子裡封印。
這種袋子很難煉,耗費的錢財也多,若非有紅山堂和聚仙樓做底子,沙婆婆根本煉不出這麼多搜神袋。
陳實四下張望,但見遠在百里之外,有一些祭壇,每隔數裡便有一座,應該是沙婆婆做的佈置,只是不知有什麼用。
衆人各自將一個搜神袋掛在腰間,以備不時之需,準備妥當。
陳實鼓足勇氣,正欲開口詢問,突然胸口發癢,低頭看去,便見一隻青色利爪不知何時穿過他的後心,探入他的胸膛之中捏住他的心臟。
他之所以沒有感覺到疼痛,是因爲這是青羊的元神出手。
修士的元神屹立在虛空之中,可以不破壞敵人的衣裳皮膚和肌肉,直接捏住敵人的心臟,將心臟摘下,外面看不出有任何傷口。
就算摘掉對方的腦子,也不會出現任何外傷!
青羊並未摘下陳實的心臟,只是慢慢捏緊。
待到陳實心臟停止跳動,又過了一會兒,青羊才鬆開,抽回手掌。
陳實劇烈喘息,然而心臟卻不再跳動,讓他很快雙眼發黑,身軀晃了晃,噗通倒地。
陳實元神離體飛出,沙婆婆示意他立刻遠離此地。
陳實當即元神飛起,向外飛去。
就在這時,只聽後方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這麼說來,宿主死了?這次,終於輪到我了吧?”
陳實回頭看去,只見他倒下的“屍體”又自慢慢站了起來,四下打量,疑惑道:“這裡是……陰間?”
沙婆婆高聲道:“小十,快離開此地!”
陳實風馳電掣,與黑鍋一起向外衝去,只聽背後那個聲音更加疑惑:“我怎麼會回到陰間?這裡面一定哪裡出了差池……不過,在陰間我的成長速度更快!”
陳實飛掠而去,頃刻間來到數十里外,回頭看去,只見他的“屍體”的腦袋,突然像花朵般裂開、綻放,脖頸旋轉着,腦袋長出巨大的魔花!
“好身體!真是一具好肉身!我的實力可以盡情發揮!”
他的“屍體”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肉身飛速膨脹,變大,頃刻間便長成數丈高。
“轟!”
花瓣般的腦袋中魔光衝上天空,絢爛的光幕沿着天空四面八方鋪開。
“魔變的籠罩範圍,比預想的要大!”
沙婆婆突然驚叫道,“這隻魔,比我們從前見到的任何一隻魔都要強!動手!黑鍋留下幫忙!”
陳實身邊,黑鍋立刻調頭,往回衝去。
同一時間,陳實向前飛速衝去,風馳電掣,但是在他頭頂,魔光所形成的光幕在漸漸追上他!
他心頭一跳,向下看去,只見沙婆婆佈置的那些祭壇從他腳下掠過。
“沙婆婆千辛萬苦佈置的這些祭壇,是放在魔域之外的,還是放在魔域之內的。”他只覺有些不妙。
若是放在魔域內部的,還則罷了。倘若是放在魔域之外的,現在魔域的範圍,已經超越了這些祭壇!
也就是說,沙婆婆千辛萬苦佈置的祭壇,全然無用!
“婆婆只怕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讓黑鍋留下幫忙。”
陳實心道,“有黑鍋相助,一定沒有大礙。而且,婆婆還可以將我的魂魄召回,塞入肉身中,以此來壓制那些魔頭!”
他放下心來,腳下雷光迸發,速度大增,將魔光形成的光幕拋開!
而在他身後,魔變形成的魔域範圍,已經超越了百里,達到兩百餘里的程度!
這隻魔,的確比那些只能演化百里的魔更強!
它是一隻在向災演變的魔,已經演變了兩成之多!
陳實身後傳來嗡的一聲震動,魔光形成的大幕從空中墜落,猛然合攏,將沙婆婆、阿拙等人罩在下方!
“呼——”
高崗上突然邪風陣陣,呼嘯吹來,滾滾魔氣化作黑煙,向那魔光大幕中飛去。那尊魔在汲取天地間的魔氣,壯大自身!
“轟!”
魔域之中傳來劇烈的震盪,青羊率先出手,化作無雙巨羊撞擊魔化的“陳實”!
它的個頭無比龐大,低頭撞擊,哪怕是座山也會被它撞倒!
“陳實”身高只有兩三丈,卻擡起雙手,硬接他的撞擊,紋絲不動。
“陳實”腦袋綻放的大花中,一根根花蕊舞動,飛速生長,竟拴住青羊的一對羊角,將它掄起,狠狠砸下,震得地面顫抖!
這片高崗不知是何物,被山巒般大小的青羊砸中,竟綻放道道黃光,並未有半點破損。
“陳實”騰空,閃身避開胡小亮襲擊,生生承受住沙婆婆祭起的羊角天靈燈的轟擊,只是微微搖晃一下,並未被沙婆婆將魔魂轟出身體。
杜怡然一手持斧,一手持鑿,雙手不同的法寶,招法一動,便見“陳實”四周到處都是斧影、鑿影,向“陳實”攻去!
他在空間之術上有着過人造詣,無人能及,在遠處攻出的招法卻會出現在對手的身邊,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這些斧光、鑿擊還未落在“陳實”身上,便見“陳實”腦袋裡冒出無數花蕊,上下左右迎去,將杜怡然所有攻擊悉數擋下!
與此同時,阿拙將虛空大境與肉身相容,肉身之中容納滔天法力,與“陳實”正面對抗!
青羊、胡小亮立刻重整旗鼓,從左右兩側衝來。
杜怡然儘可能加快攻勢,限制“陳實”的腦袋中的花蕊攻擊,免得這些花蕊攻擊其他人。
沙婆婆叱吒一聲,現出帝女真身,催動太上八卦護身訣,將她參悟出的水火領域展開,水火祭煉“陳實”的魔魂,同時一掌拍在羊角天靈燈上,燈光暴漲,轟擊“陳實”。
終於,“陳實”魔魂動搖。
衆人精神振奮,一鼓作氣殺上前去。
沙婆婆叱吒連連,帝女提着羊角天靈燈,燈焰暴漲數百丈,光芒轟去,將“陳實”魔魂從體內轟出!
黑鍋趁機撲來,咬住魔魂,用力向外拽去,將魔魂從陳實的屍體中拖拽出來!
杜怡然立刻上前,祭起搜神袋,將魔魂裝入袋子裡,繫緊口袋。
陳實屍體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四周籠罩二百里範圍的魔域漸漸變淡,緩緩散去。
沙婆婆立刻道:“我的佈置出了差錯那些祭壇應該再遠一些!我去挪……”
“哈哈哈哈!”
仰面躺在地上的陳實突然笑了起來,然後直挺挺站起,搖頭道,“多年等待,爲的就是今日。”
他揹負雙手,身體不動,腦袋轉動一週,將四周的衆人和黑鍋收入眼中。
沙婆婆心疼道:“你對小十的肉身好一點別把脖子擰斷了!”
“陳實”不以爲意,像是沒長骨頭一樣,又轉動了半周,脖子舒展,腦袋迴旋一週半,回到原位,讚道:“這具肉身煉得真好。我們被你們稱作魔,秉承陰間的魔性而成,我們纔是陰間萬物的靈長。可惜,我們與鬼怪這種陰間生物不同。他們有肉身,我們沒有肉身。他們因爲有肉身的緣故,進入陽間的困難較小。我們沒有肉身,便只能呆在陰間。但如今……”
他露出詭異笑容“我終於有肉身了!”
“咻——”
他神態興奮莫名,後背突然間長出數十條粗壯無比的手臂,插入陰陽兩界的壁壘中,暴喝一聲,用力撕開陰陽兩界,從陰間逃了出去!
沙婆婆呆住,連忙叫道:“黑鍋,追上他!”
黑鍋鼓盪陰風,呼的一聲吹過,將衆人帶回陽間。
杜怡然高聲道:“不能讓他綻放魔域,施展魔變,否則要死不知多少人!”
青羊氣急敗壞道:“沙秋桐,你的佈置一點用都沒有!”
“哈哈哈!”
遠處傳來“陳實”的笑聲,如同一隻長着數十條手臂的大馬猴,在一座座山頭間縱跳如飛,向遠處逃去。
“我自由了!”“陳實”叫道。
陳實已經來到老柳樹盤根交錯的樹根下,擡頭仰望這個龐然大物,細細查看石碑,心道:“難怪怎麼也無法把這塊石碑挖出來,原來石碑紮在陰間,而且被樹根纏繞,所以挖不動。”
他仰頭去看陽間景象,竟能隱約看到大樹彌天的情形,心中微動:“這株柳樹,的確直通陽間!”
他甚至還看到了掛在樹上的朱秀才,如同一尊被吊死的千丈巨人。
陳實正自駭然,不自覺回頭,就見自己的屍體逃回陽間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