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旺財來看我,說給我見我一下。本來是不可以見面的,送東西讓所里人經手就可以了,旺財好話說了半天,纔看小趙那不錯的哥們面子上,趁領導沒在,允許我們說幾句話。
一見旺財我就急着問外邊怎麼個情況,旺財聽我問嘆了口氣說:“這事鬧大了,全縣城都成了特大新聞,有人把你誇說成英雄,有人把褒貶腦殘的笨蛋。說英雄的說你不畏黑勢力,敢拚敢幹讓人佩服。說你笨蛋的,那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唉,百人百姓說什麼的都有。”
“那我到不在乎,我做我覺的應該做的事,我也沒想除暴安良。他們逼我們,我們只有應戰,我就是覺得誰不講道理,誰欺負人咱就跟他幹。認慫不行,你越慫人家越把你當孫子,人不挺胸腰不直。”
“那天那場面確實大了,近二三百口子人圍着那羣流氓,你說動靜會小的了?再加上人們添油加醋,加工虛構,竟說成了幾千人大械鬥,血流成河,屍橫滿街。把你吹成了振臂一呼萬衆相應領導者,還說成咱大堤村全民皆兵傾巢出動,誓於黑勢力決一死戰。”
“傾巢出動確有誇張,反正也有百十號人,三拖拉機人都擠的滿滿的那天。二旦幾個人來行了,還弄那麼多人來!”我想想那天確實場面大了,萬一失場面失控,非出人命不可。
“其實也不能光怪二旦,那時節二旦接到我電話當時就急了,聽說在縣城有人動你,那還不要了他的命!他冒着小雨跑到大隊,讓四疤瘌打開了大喇叭,直接喊大生振雨開拖拉機,拉上人去縣城救你。他自已則開一輛,往當街上走,人們只知道你有事了,誰也顧不得打聽,帶上傢伙亂往拖拉機上爬,大生說,婦女老人就別去了。可哪裡攔的住?”
聽着旺財說着,當時的情景我也猜個八九分,不由的心生感激。
“大生唬唬別人也許行,可老族長扛着大刀片子出來了,大生敢緊把沒說完的話收了回去。裝沒事人似的。還有曉梅,真不讓曉梅來,曉梅當着全村人的面敢撓他臉,大生一見曉梅心裡象着了火,臉通紅哪裡還敢言語?”
“是啊,當時人們肯定都是救人心切,恨不得一步來了。”我說道。
“你還別說,當敬賢提着鐵杴往拖拉機上爬時,大生覺得發話應沒事了,便說道,你這麼大歲數了別去了,萬一碰下子磕下子的不太好。這又不是去趕廟會,去趕年閒集,鬧不好,出人命。敬賢把眼一瞪說,少來這一套,大夥都去得我去不得?我幫不上站腳助威搖旗吶喊總可以吧?真讓我逮住了,我用牙咬也要咬下他們一口肉,敢欺小勇?了得他們了!”
旺財說到這兒不由的也笑了:“你說平時吧敬賢乾點什麼事,就是不讓人待見,但有時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清楚的。我看他就是水仙花不開,裝蒜。其實來了也是瞎子幫忙越幫越忙,那時節三輛拖拉機在村街上就沒停,只是慢慢過了一會,誰上車算誰,不然車上還會人多。”
“人多少也到罷了,終沒釀成大的械鬥也算萬幸。我總覺給村裡人帶來了不少麻煩,打亂了人們的正常生活,在說縣裡相關部門鬧不好也要追究。我心裡挺鬱悶。”
“造成這個局面的不是我們,你讓我從小飯館跑出去喊人。那胖嘟嘟的女人就幫我把後窗打開了,讓我跳了出去。我頭一件事就是報警,在街上的小賣部裡用了電話報派出所,那邊一聽說有事,應着馬上出警,可等我詳細的告訴了是誰和我們鬥,地址,人員什麼後。電話那頭明顯吞吞吐吐,只說好好。就把電話撂了。”
說到這兒旺財明顯的一肚子氣,語速也加快,臉也扭曲:“什麼玩意,後來我跑了一段又在一個電話亭裡打,那知道我說上沒幾句,那邊只回了句知道了,就掛了。找到林穎後我還打過兩次呢。不然那場面不會那麼大。影響也不會那麼惡劣。”
“唉,我們鄉下人不懂城裡人的規矩,人家也是欺負我們是鄉巴佬唄。”我自嘲地笑笑。
“屁,我纔不信那個邪,誰欺負咱咱照樣往死裡幹他,什麼城裡人鄉下人,不聽那一套。”旺財義憤填膺地說。
“村裡的情況不很好吧?具體怎樣?”我還是關心村裡有什麼變化,不願讓旺財隱瞞什麼,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什麼了。人往往就是這樣,起初你很擔心這擔心那,當事真的發生了,全都擺在面前,壓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會覺得反而輕鬆了。因爲所有的擔心都沒用了,只有面對任何結果了。
旺財聽我問,便說了村裡的大致情況。
第二天派出所的警車就開進村裡了,方警官帶人進村的,當然是首先找村長祥義調查我的情況,方警官見了祥義反反覆覆的重申,這個事件很惡劣影響極壞,給金城縣治安帶來了不安定的因素,從縣裡各個行政部門,都相當的重視。雖然前兩年的嚴打行勢過去了,但是這種高壓態勢決不能有半點鬆動。一鬆動就出現了全縣千人械鬥事件,從縣委到基層,都要重視這事件。決不姑息當事人,必嚴懲到底。
派出所的方警官義正詞嚴大義凜然,句句鏗然有聲,代表人民政府懲惡揚善的決心,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在她面前不容得你有半點雜念。只有認真地配合她的工作。方警官語重心長地又說:“前兩年的嚴打是一九五0年鎮壓反革命以來,最嚴厲的一次嚴打,這風頭剛剛過去我們這兒就出現這種事,讓領導如何向上面交待,又如何交待下面的廣大人民羣衆?我們捫心自問我們這些黨員幹部合格嗎?”
祥義坐在沙發上直抽菸,時不時的用眼瞟一下漂亮的女警官,心裡直想笑;丫頭,五0年鎮壓反革命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在我面前逞能。我女兒林穎也比你大,還教訓起我來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我比你不清楚?
方警官見祥義不言語又道:“你在這村當幹部也多年了,知道你對他們也有感情,下意識的也會袒護他們,這個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懂的在大是大非面前容不得一點私情。不然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方警官的喋喋不休,起初祥義還耐着性子聽,不管怎樣人家是來調查事的,應極積大力配合。可沒想到上來就敲山震虎,好象我祥義犯下了不赦之罪似的。黑社會在縣城欺負人我管不了,也惹不起。可來村裡窮他孃的折騰,我不幹這破村長了也要管。
小勇年輕氣盛可他做的有錯嗎?讓黑社會摁在那兒揍個半死就行了?我怕事情搞大了出了人命,還頂風冒雨騎摩托去了,抯止了這場鬥毆,安當時小勇和人們眼珠子都紅了,真是一觸擊發,你們幹什麼去了?反過來誰也不是誰也不對了,太過份了吧!
祥義面露慍惱,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說:“整個事件的過程你要詳細調查了再說,再去定性質。至於小勇,這孩子是我看着一點一點光屁股長的,什麼德性我知道。有的事我能幫他也未必幫的了,你不要先把我個人情感擺在頭裡,他殺人了放火了投毒了我救的了他?”
方警官說:“我只想提醒你們這些村幹部,要有正確的認識與態度。我過去村裡也辦過案子,大多都互相排斥警務人員,互相包庇串供,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困難與麻煩。所以我也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也不要誤會,帶那麼大的情緒。”
“做爲有四十多年黨齡的基層幹部,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我會擺清我的位置,我會理解我的責任與義務。”祥義心裡不痛快及了,有事不說事一個毛丫頭在面前指手劃腳,這是想幹什麼!
方警官見祥義有了牴觸情緒,心裡也有些彆扭,說要調查我背景,家庭狀況,以及所涉及的朋友範圍,都要詳細的做調查,如情況涉及還有重大犯罪該抓的抓該判的判。
同時,打傷的好幾個人也躺在醫院裡,醫藥費用也要出,人家聯名開始準備起訴。這故意傷害罪恐怕難以推翻。
祥義聽了臉色鐵青,他知道我是衝動了些,但是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這年頭怎麼會這樣呢?他應付着這方警官,這方警官做了很多的筆錄,並且也詢問去年在村裡帶領村農民打人事件。還記錄了我好多有關其他的事。
快晌午的時候,祥義留他們吃飯,方警官推辭說,還是回所裡吃吧,在外面吃影響不好。便坐車走了,並說這兩天還要來調查。
派出所的人走後,村裡掀起了軒然大波,都互相猜測着我的結果,旺財更是熱鍋上的螞蟻,狠不得去祥義家裡打聽個清楚,可是他一直對祥義有成見,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己,他怕祥義見他了不但問不出個子午卯酉來,反挨個大屁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