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賓見大夫人這般神情,哪個還敢多留,便都灰溜溜的撤了,無一人敢上前跟大夫人多說一個字。
“夫人,這還下着雨,咱們進屋吧。”芙白磕了會兒頭,見大夫人始終一動不動,便出言勸說道:“這麼在雨裡頭髮呆也不是個辦法,再這樣下去夫人您會生病的!”
大夫人依舊青着臉一言不發。
芙白便扭頭四下看了看,卻發現丫鬟婆子都躲到了屋子裡,沒有一個敢出來的。芙白無奈,只得自己起身,架住了大夫人,將大夫人往屋內帶。
大夫人卻好似失了魂一般,由着芙白幫她擦臉、換衣服,最後裹上了紫紅色的襖子,坐到了拔步牀裡面。
“大夫人……”芙白又開口喚了大夫人一句,可大夫人卻好似根本沒聽到一般。
過了好一會,許是身上的涼意退去了,大夫人才回過神來問芙白:“王爺可來了?”
“沒,王爺沒過來。”
大夫人便側着身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房門。
“王爺來了麼?”好久之後,大夫人的視線又挪了挪,落在立在牀側的芙白身上。
芙白一身衣服髒兮兮的,眼圈也紅的嚇人,她一臉心疼的看着大夫人,說話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慄:“王爺他,還未過來……”
大夫人便又轉過了頭,繼續一臉死氣的看着門口。
“夫人,許是王爺還沒得到動靜。”芙白上前一步,臉色有些急迫的想安慰大夫人。
大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揮手止住了芙白的動作:“芙蓉院的動靜鬧的這麼大,王爺怎麼會不知道……”
“夫人……”芙白嘆了口氣,轉頭又站到拔步牀外側,背對着大夫人的瞬間,在大夫人看不到的角度裡,芙白揚起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
與此同時,楚衡正坐在千甲樓裡,執子與滕王對弈。
“你這棋下的生澀,卻勝在能靈活變通,不落俗套。”滕王落下一個白子,嘴裡說着讚美楚衡的話,手下卻毫不客氣的提走了楚衡一大片黑子。
“王爺棋下的老練霸道,衡兒真真是……”楚衡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那一大片黑子被提走,束手無策,只能拿着一枚黑子舉棋不定。
“虛活了幾十年,下的棋多了,總是有可取的地方。”藤王笑着看着棋盤,棋盤上黑白子經絡分明,由滕王執子的白子隱隱成龍虎之勢,將楚衡手執的黑子逼退在棋盤的角落裡。
“罷了,衡兒認輸。”楚衡將手裡的黑子往象牙棋子盒裡一扔,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
藤王笑了笑,開始撿棋子:“再來一盤?”
“王爺可莫要再難爲衡兒了,跟王爺下棋,這是單方面受虐。”楚衡一手扶額,頗爲頭疼的搖了搖頭。
自打譚嫣兒的花轎到了藤王府門口,楚衡便被藤王拉着下棋,一局一局,下一局輸一局,到現在楚衡對着棋盤是一點都提不起興致來了。
“再來一盤吧。”滕王將棋子撿好,將裝着黑子的象牙棋子盒往楚衡面前一推:“黑子先行。”
楚衡無奈,只得捻起一個黑子,落在了右下角的星位。
“本王拉着你下棋,是不願意你去前面瞧那熱鬧。”王爺嘆了口氣,語氣沉沉的:“本王心儀的世子妃一直都是你。”
藤王這話一落,卻讓楚衡心驚了。她不由得不思考藤王話中的意思,藤王可是要舉義旗造反的人,若是他事成了,那藤王世子妃就是太子妃。
楚衡知道自己的斤兩,她只是個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又有幾手技法的一個類似幕僚的存在,藤王根本不必爲了拉攏她,讓世子爺娶她。
“你肯拿雪蓮丸救世子爺,又爲他親手做衣服,本王也是你這個年齡過來的,懂你的心。”藤王眼神落在楚衡身上,頗有兩分慈祥的意味。
可楚衡卻後背冒冷汗,總覺得藤王不懷好意。
“讓王爺見笑了。”楚衡低下頭垂下眼眸,不想讓自己眼中的情緒被藤王發現。
“城兒是本王的兒子,他的心思本王清楚。”藤王頓了頓,將手裡的白子直接落在了棋盤的中元位置:“城兒心裡喜歡的,是你。”
楚衡的心猛的縮了一下,雖然知道藤王在此時說這些話明顯是別有用心,可她的眼圈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又想到前頭院裡姬城正跟譚嫣兒拜堂,楚衡的淚珠子終於決堤般,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瞧瞧,是本王不好了。”藤王看到楚衡低着頭,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忙揮揮手,讓一旁的沉華遞了手絹子過來。
楚衡拿了手絹子就擦起了眼睛,這淚珠子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的情緒就平復了下來。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沉華聽到敲門聲便出去了,他再回來的時候已是一臉震驚之色,俯身在藤王耳邊低語了好一陣子。
聽着沉華的彙報,藤王的臉色眼瞅着便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手指敲擊着桌子,發出砰砰砰的聲音:“這地牢何以守衛如此鬆懈,竟然讓那柳侍郎逃了出來?”
“府裡的守衛撤走了大半……”沉華眼神暼了眼楚衡,欲言又止。
坐在一旁的楚衡眉頭一挑,心裡打起了鼓。世子爺大婚,藤王府按理應該加強守衛纔對,何以守衛不但沒加強,反而竟然調走了大半?
這一樁樁一件件,闔府上下都透着詭異,楚衡原以爲自己跟芙白的事已經算計的滴水不漏,可眼前的藤王分明也在算計這什麼……
藤王臉色越發難看,他忽然擡頭,看向楚衡:“有一事,本王要問問你。”
“王爺想要問什麼?”
“關於老祖宗的中毒的事,你可知道?”藤王的目光銳利如刀,落在楚衡的臉上。
楚衡咬了咬嘴脣,從棋盤邊站起身,走到藤王面前,慢慢跪了下去:“衡兒只是覺得蹊蹺,但並不確定……”
藤王面上看不出絲毫波動,只沉默着看着楚衡。
楚衡算了下時辰,此刻芙白應該已經得手了,沉華稟告的怕就是大夫人的事,藤王此刻氣的應該是大夫人的名節盡失。
至於老祖宗中毒,藤王應該心底早就知曉了吧,畢竟那給老祖宗看病的大夫半個月前就被關入了地牢,想必藤王早就撬開了他的嘴……
藤王此刻卻忽然問自己老祖宗中毒的事,就是已經放棄了大夫人,想借她楚衡的口,給大夫人安一個死罪罷了。
不管楚衡願不願意,她此刻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給藤王遞出這個臺階:“衡兒在老祖宗那裡抄經的時候,大夫人每次來看老祖宗,都會支開老祖宗身邊的人一會,蹊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