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都交代下去了,白老也下去準備藥湯了,滕王便往姬城的牀邊兒一坐,一眨不眨的看着昏迷的姬城。
楚衡踟躕了一會,轉身往門外走去。她雖不想這個時候離開姬城,可此時她站在這裡還真挺尷尬的。
下了二樓,楚衡在大堂坐着,靠着窗口,看着屋外隨風飄零的金黃色楓葉。
千甲樓已經很多年沒這般熱鬧過了,白老忙上忙下,二公子帶來了一大盒子藥材,大夫人捧着熱乎乎的蔘湯,便是譚嫣兒也沒有離開,只是坐在那一壺一壺的喝着茶,翹首等着消息。
楚衡的手藏在袖子裡,牢牢的攥着那裝着雪蓮丸的錦囊。她知道這藥的珍貴,可此時此刻在楚蘅心中,沒有什麼能比得上姬城的命。
半個時辰後,二樓傳來叮噹一聲,天青色的藥碗跌落地面,碎落成一片片。
“王爺,世子爺已經喝不進去藥湯了,怕是挺不到今夜子時了……”白老滿頭是汗,說話聲音也變得顫顫巍巍的。
“廢物!”滕王爺一向頗爲尊重白老,可如今也忍不住罵起了人。白老則低着頭,一臉惴惴,也不多言。
“還有什麼辦法?”王爺利刃一般的眸光盯着白老:“無論如何,我兒不能死!”
白老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頭磕地,一下一下,然而偏偏就是一言不發。
大夫人看到白老這樣子,心裡咯噔一下,面色立刻變得慘白,她上前也跟着噗通一聲給王爺跪下了:“王爺,一定要救救城兒,一定要救救城兒!”
王爺眼神複雜的看了大夫人一眼,楚衡剛剛跟他說的話還響在耳側,再回頭看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大兒子,王爺嘆了口氣,現在這個當口根本不是跟大夫人計較的時候,擡手將大夫人扶了起來:“你多陪陪城兒,城兒這些年跟你母子分離,他很想你……”
王爺這話一說出來,大夫人頓時淚崩了,她撲倒牀上,伸手撫摸着姬城的臉,一聲一聲兒啊的呼喚着。
聽着大夫人這一聲聲兒啊兒啊的呼喚,王爺眼眶也溼潤了,他回頭去看大夫人,那昔日千嬌百媚的妻子,如今鬢角已經生了華髮,那雙愛笑的眼睛如今盈滿了淚水,她一個人獨自守在藤城十多年,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白日裡她操持家計,太陽落下去的時候她一個人獨守空房,日復一日的寂寞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滕王哀嘆一聲,邁步走到牀邊,伸手按住了大夫人的肩膀:“琦琦,莫要哭壞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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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身子一下僵住了,她不記得上一次聽王爺喚自己琦琦是何年何月,這麼多年,她似乎早就習慣了跟王爺相敬如賓。每年只短短相聚數日,而禮儀上一點不差,規矩上一點不少,說是夫妻,可滕王多年來卻未給她半分溫暖。她知道滕王尊她重她,可她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夜夜夢中驚醒,她捂着嘴哭,她懷念的從來只是當初那一聲溫暖小意的琦琦,懷念的是那個騎着戰馬從戰場上回來,一身風塵,笑着便將她裹上馬背,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滕王。
“王爺……”大夫人將頭靠在滕王的身上,一臉神傷。
年華逝,往事矣。
父親!娘!你們快看大哥!”二公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牀上的姬城:“剛剛大哥的眼皮動了一下!”
“真的?!”滕王聽到這話大喜過望,他伸手去握姬城的手。
大夫人也滿眼驚喜,手摸着姬城的眉眼:“我兒這是要醒了?”
就在這時候,姬城上身猛地僵直了一下,接着嘴巴一張,大口大口的吐起了血。
這一驚變,瞬間將大家大喜的心情打落了谷底。
“白老!”
滕王的話音一落,白老便站到了世子爺的牀頭,他一看世子爺的樣子,臉立刻沉了下去。
“看來拿箭頭還是傷到肺了。”白老深深的嘆了口氣,這才擡眼看向滕王:“王爺,準備後事吧。”
大夫人一聽這話,竟直挺挺的便暈了過去。二公子見狀,連忙將大夫人扶了起來,他此刻也是眼圈通紅,看着牀上的姬城捨不得移開眼。
“你先扶着你母親下去吧。”滕王一瞬間好似老了十歲一般,他朝着二公子擺了擺手,自己則在姬城的牀頭坐了下來。
二公子又看了姬城一眼,這才戀戀不捨的扶着已經昏迷的大夫人出了屋子,好在千甲樓二樓的房間不少,二公子便直接將大夫人扶到了隔壁的一間臥房。
楚衡一直在一樓坐着,可二樓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由不得她聽不到。拔腿上了二樓,便看到大敞着的門內,一臉悲慟的滕王正坐在姬城的牀頭,低聲說着什麼。
“王爺……”楚衡踏步進門來,看到牀榻上那出氣多進氣少的姬城,整個心都揪了起來:“王爺,我……”
滕王卻好似根本沒聽到楚衡在說什麼,他只低頭看着姬城,專注的可怕。
楚衡本想等人都不在的時候,自己偷偷將這雪蓮丸拿出來餵給世子爺吃,可如今看這架勢,世子爺的傷勢是一刻都不能拖延了:“王爺,衡兒離宮前,偷了先皇至寶之物,或可一用。”
滕王眼珠子動了兩下,隨後扭頭看向楚衡,眼底帶着隱隱的企盼之色:“你說的可是雪蓮丸?”
滕王一猜便中,楚衡不禁愣了一下,隨後便也釋然了。皇家有雪蓮丸這等奇藥,身爲皇權之第一人的滕王又怎麼會不知道。
楚衡將藥從錦囊中倒了出來,遞給滕王:“直接口服便可。”
滕王一看到楚衡手中霜色的藥丸,眼中便立時閃出了璀璨的光。這雪蓮丸滕王認得,先皇從蒙古王手中奪它的時候,滕王也在場。
一把拿過藥丸,滕王擡起姬城的上身,撬開姬城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因爲怕姬城將藥丸吐出來,滕王運着內力幫姬城送藥,這一運功便運了小半個時辰之久。待滕王再把姬城放平的時候,姬城那張原本慘白的臉竟然已經恢復了些許血色。
“還真是靈丹妙藥。”滕王臉上早已喜不自禁:“去將白老叫來!”
楚衡正望着姬城的臉發愣,並未聽到滕王的話。
滕王見楚衡半天沒反應,便扭頭去看楚衡,就瞧見楚衡的雙眼牢牢黏在姬城的臉上,笑的恬然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