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邊不遠處的一條巷子內,盡頭是一戶黛瓦紅牆的人家。這地方原本是一個太醫所居,半個月前這太醫帶着家眷回鄉探親,偌大的院子便只留下一個老奴看家。
剛過了正午,正是一天中日光最足的時候,老奴掃完滿院落葉,正歪在安樂椅上曬太陽,就聽到後院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他心裡打了個激靈,站起身拿起剛剛清理落葉用的鐵鍬,往後院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轉過拱門,老奴剛探出頭去,眼前一黑後頸傳來劇痛,他便直接摔倒在地。
老奴倒地後,滕王的身影出現拱門後頭。他伸手將老奴的身子拽了起來,扔到一旁的草地上,隨後又轉身往回走。
離這拱門不過十來步的地方,有一處敞開的地道,太后蘇莫心渾身被捆着倚在地道門口。她見藤王走了回來,眼皮一擡惡狠狠的瞪着藤王:“你綁了我也沒有用,你要的解藥不在我身上。”
藤王聞言不怒反笑:“蘇莫心啊,你騙了我這麼多年,事到臨頭,你以爲本王還會上你的當?”
“你什麼意思?”蘇莫心心裡哆嗦了一下,可臉上的表情一絲都沒有變:“你莫不是傻了?解藥那種東西我會隨身攜帶?”
“你當然會隨身攜帶。”藤王一臉篤定,臉上的笑越發冷了起來。
蘇莫心皺了皺眉頭,暗道這藤王莫不是走投無路之後瘋了吧?
藤王伸手拽起蘇莫心,隨後又關閉了地道口,重新將地道口藏了起來。
“你要帶本宮去哪兒?”蘇莫心兩隻胳膊被綁在身子後面,正不安的掙着繩子。
藤王暼了他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本宮警告你,最好現在就將本宮放了。否則以白家的能力,必然馬上就會找到本宮,到時候綁架太后的罪一落下來,你藤王府的九族五服,必然會死的一個不留。”
“白家能找到你?我看未必吧。”藤王冷哼一聲,伸手拉住蘇莫心的胳膊往門外扥:“若是無妄還活着,他起個卦。說不定真就將太后你找到了。可白家?本王還真就不怕。”
聽到藤王談起無妄,蘇莫心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她扭頭瞪了眼藤王。閉口不言。
藤王拽着蘇莫心到了大門,將門閂拉開。門口臺階上,一個渾身兜罩在黑色斗篷內的女子聽着動靜轉過了身。
女子將斗篷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略帶嬰兒肥的小圓臉。她先是看了蘇莫心一眼,隨後轉頭朝着藤王笑了笑。
這女子正是藤王妃冬臨。她一笑,圓圓的小臉上便露出兩個梨渦,甚是可愛。
“冬臨,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朗哥。就過來看看。”藤王妃閃身露出門口的黑棚馬車:“朗哥,快上車吧。”
藤王也知道現在不是說教的時候,便轉身扥着蘇莫心。將蘇莫心塞進了車裡。蘇莫心上了車,冬臨也立馬上了車。藤王坐在駕駛位上,馬車便得兒一聲,朝着巷子口駛了去。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馬車內蘇莫心一臉陰沉的看着冬臨。
這世上太后蘇莫心討厭的人有很多,可藤王妃冬臨絕對排得上蘇莫心討厭的前十。
冬臨曾經是蘇莫心的丫鬟,自打冬臨第一天伺候蘇莫心的時候,蘇莫心就知道冬臨是個心大的,絕不甘心只當一個伺候人的丫鬟,可當時的蘇莫心對此毫不在乎。=,蘇莫心從小就喜歡玩弄人心,她也有自信能將冬臨牢牢握在自己手心裡。直到藤王姬朗的出現……
“到了你就知道了。”冬臨將車簾挑開一條縫,視線望向車外,馬車已經出了巷子走到了城中主路上。
“你以爲抓了本宮,你身上的毒就能解了?”蘇莫心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還真是蠢,本宮不妨現在就告訴你,你不但拿不到解藥,就連三個月一次的壓制行屍丹的藥丸你也再拿不到了,你就等着被行屍蟲子咬成空殼吧。”
“太后真會說笑話。”冬臨瞥了蘇莫心一眼,抿着嘴笑了。冬臨的眼睛亮的很,眼睛底下漂亮的臥蠶,整個人雖算不上豔麗奪目,可臉型和五官都是極其可愛甜美的。
冬臨這一笑,顧盼嫣然的,着實給蘇莫心膈應了個夠嗆。蘇莫心一直想不明白這姬朗喜歡冬臨什麼,冬臨明明不算好看,詩詞歌賦也不會,琴棋書畫也不精,就連脾氣都硬的很,這藤王姬朗簡直是壞了腦子……
“你笑什麼?”蘇莫心冷哼了一聲。
“我笑太后死到臨頭還在逞能。”冬臨從懷裡抽出條帕子,拿在手裡把玩着:“看在你我主僕一場的份兒上,你若求求我,我就給你留個全屍。”
“你們要殺了我?”蘇莫心臉上表情不變,心卻沉了下去。是啊,綁架皇太后的罪有多大這天下誰人不知,他們既然敢綁了自己,又哪裡會將自己放回去。養心殿那一場大火將藤王的動向完美掩飾住了,現在全天下的人怕是都以爲藤王和太后死於火災之中……
“是你自己找死。”冬臨的臉色也暗了下來,她咬着後槽牙恨恨的看着蘇莫心:“你拿着行屍丹控制了我這麼多年,害的王爺對你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本宮若是死了,你也別想活。”蘇莫心眼神冷的像冰:“這黃泉路上,你我主僕二人相依爲伴,怕也不會寂寞。”
冬臨聞言臉色忽然變好了,她先是噗嗤一樂,隨後伸手指着太后哈哈笑了起來:“蘇莫心啊蘇莫心,我已經找到行屍丹的解藥了啊!”
冬臨這話音一落,蘇莫心的瞳孔忽的收縮城了針眼:“笑話,你怎麼可能找到解藥?”天可憐見,這行屍丹是白家祖先傳下來的。除了白家的人,沒人有這種毒藥,而且能壓制行屍丹的藥也要靠白家血脈來制,可那藥也只是能暫時壓制住中毒者體內蟲卵短時間不會孵化而已,要一勞永逸的解決行屍丹的毒,是不可能的。
便是白家,也沒有這種藥!行屍丹的毒。只能壓制。永不可解,一朝中了行屍丹,就會一輩子都帶着它。
“你少做夢了。”只一瞬間。蘇莫心的臉色就恢復了鎮定,她扭了扭身子,往馬車裡面竄了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馬車角落裡。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冬臨:“我倒想知道,你是從哪兒找到的解藥?”
“從哪得到的不用你管。”冬臨似乎想到什麼高興的事。竟仰着頭咯咯笑了起來:“你害了我十多年,這次終於輪到我都討回來了。”
蘇莫心冷眼看着冬臨,嘴角輕輕開合:“神經病。”
“哼。”冬臨冷哼一聲。
馬車穿街過巷,來到了城門口。
蘇莫心聽着外頭的動靜。有士兵盤問之聲,她眼睛一轉,心思活了起來。起身便往馬車外撞了過去。
“朗哥!”冬臨一邊身後去拉蘇莫心,一邊喊外頭趕車的藤王。
藤王回頭。正看到太后探頭出來,要往馬車下面跳。
“蘇莫心!”藤王伸手便安在了太后的頭上,蘇莫心一個跟頭又栽在馬車裡。隨即藤王也跟着進了馬車。
“放我出去!”蘇莫心見狀大聲喊叫了起來,這裡人來人往,也是她逃生的最後機會。
“真是呱噪。”藤王伸手一巴掌便掌誑在了蘇莫心臉上,蘇莫心一個重心不穩,頭撞到馬車壁,血便順着她的額頭留了下來。
蘇莫心只覺得眼前一晃,氣血翻騰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她才穩下心神,卻看到藤王正黑着臉給她包紮傷口。
“都要殺了我了,還給我包紮做什麼?”蘇莫心扭了一下頭,避開藤王的手。
藤王眼底都是怒氣,伸手便卡住了蘇莫心的脖子:“你給我老實點!”
“朗哥。”冬臨坐在一旁,語氣中似有嗔怒:“別把她弄死了,快給她包紮頭上的傷。”
藤王聽了這話,忙放開卡着蘇莫心脖子的手,又用力掰正蘇莫心的頭,繼續包紮了起來。藤王長年行軍,包紮個小傷口自然不在話下,兩下包完之後,他又在馬車裡找了塊破布,將蘇莫心的嘴巴塞上了,這才轉身又出了車門。
蘇莫心橫在馬車裡,眼神恨恨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冬臨。
馬車出了城,上了官道。
蘇莫心閉上了眼睛,若是沒猜錯,這是去藤城的路。
紫禁城。
宮門已經封閉了一天一夜了,宮門外的廣場上站着文武朝臣,俱都一頭霧水,互相詢問着,想打探出這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兒一過午時,這宮門便封上了,裡面的消息一點都傳不出來……”
“是太后的手諭,誰也不敢硬闖……”
“莫不是宮變?”那大臣剛說完忙搖了搖頭:“皇上尚且沒有子嗣,也無兄弟,要是宮變的話,這策劃者又是誰?”
“您聽沒聽說,藤王最近老往宮裡跑?”
“好似昨兒封閉拱宮門的時候,藤王正在宮裡?”
“……”
“可藤王就是逼宮,也不該是一天一夜也沒逼完啊……”那大臣搖了搖頭。
“保不住是太后又發什麼瘋,搞什麼幺蛾子呢吧。”
“這一天天的,還讓不讓人安生啊。”老大臣就差老淚縱橫了:“先皇,您怎麼就去了啊……”
老大臣對面的大臣也心有所感,想起四年前政治清明,朝局穩定,太子賢得的場景,都不禁唏噓。
宮城內,安總管正躲在太后的慈寧宮裡,他對面的椅子上坐着被綢緞捆得牢牢的芙白。
“你便一直這麼躲着?”芙白皺着眉頭看着安總管:“躲得過十一躲不過十五,那些大臣也不會一直在宮外候着,總有忍不住的人會闖進來。”
“闖宮?那可是造反!”安總管哆哆嗦嗦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一口將茶飲盡,隨後將茶碗往地上一砸,朝着大門喊了起來:“太醫呢?太醫怎麼還不來?”
芙白翻了個白眼:“這太醫進宮是要奉詔的,就算你假傳太后旨意,宮女出去傳召,可你這宮門還封鎖着,宮女出不去,太醫也進不來。”
聞言,安總管一拍腦袋,嘴裡罵罵咧咧說了一堆,隨後他進了太后的寢室,也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方牌子來,遞給了慈寧宮外頭站着的宮女:“去,拿着牌子出宮,將太醫宣進來。”
那宮女領了牌子,一臉喜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安總管在後面喊道:“將太醫院的太醫都宣進來!”
小宮女領了牌子,小碎步走出了慈寧宮,隨後拔腿便跑了起來。這一天一夜差點將她憋死了。
太后賓天了,安總管封鎖了王宮,這要是放在四年前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可這四年來,太后在宮中一手遮天,將皇上的兄弟一個個的殘害致死,先皇的後宮嬪妃也是一個沒留,而皇上此刻又不在宮裡,這偌大的王宮,竟然一個能做主的主子都沒有。而這宮闈巡訪的士兵將領又都是些漂亮英俊的,實則上又根本不管事的人,太后一死,這些將領也都慌了神,沒一個能拿得了主意的。
如今太后死了,這宮裡也該換換天了。
小宮女拿着牌子,沒走側門,而是穿過了皇極殿,過了皇極門,直接奔着午門出去。
午門外,就是等待進宮的朝臣。
小宮女邁出宮門的時候,朝臣正三三兩兩聚做一團,發揮着他們無限的想象力,研究者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更有人已經想方設法打聽皇上此刻在哪兒,要用什麼辦法,派出什麼力量,什麼人員配備,將皇上找回來。
就在朝臣研究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宮門嘎吱一聲開了。
這一聲響,就似冷水倒進了油鍋裡。
朝臣先是兀然一靜,緊接着便炸了起來。
“有人出來了!有人出來了!”
小宮女瞬間被人羣圍住了,她左瞧瞧右瞅瞅,嘴角微微上揚,笑意已經壓不住了。這紫禁城宮門封鎖,她是第一個出來宣佈太后賓天的人,今日過後,她在宮裡的影響,會大大增加,不再是一個只負責灑掃院子終身熬不出頭的小宮女了。
“太后賓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