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致我們的現在與榮耀
正常來說，音樂樂章演奏中間是禁止鼓掌的。
因爲樂章以及樂章的中間，就相當於換氣的部分。
相當於電影簡單講述了主角的情況後，開始給衆人帶入劇情的部分。
或者是電視劇中間的廣告。
這些只是給觀衆起到一個轉換心情的作用。
而並非告訴你，這一首作品結束了。
畢竟你也不會看電視劇看到中間出現廣告部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一集已經看完了吧？
古典音樂也是如此。
爲了不讓觀衆進行鼓掌，很多作曲家都做出來一些特別的嘗試。
比如說讓音樂的樂章之間沒有中斷，直接以單音的延續，進入下一章。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方式。
總而言之，大家試着讓觀衆不鼓掌的方式很多。
而隨着作曲家一代接着一代的努力，作品之間不鼓掌，也終於成爲了主流。
然而，有一個例外。
就是前面部分演奏特別好的時候。
就比如說現在陳秋他所帶着的和聲交響樂團衆人，他們在之前所演奏出來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第一樂章，也就是觀衆最爲熟悉的命運敲響大門的部分。
觀衆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
和其他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更多的關注人類的命運，或者戰士的反抗之類的內容之時。
陳秋帶着和聲交響樂團，演奏出了他們自己。
如此奇怪，有趣，且合理的詮釋，讓在場衆人爲之震驚。
這也就是那位老人站起來對着和聲交響樂團衆人大聲喊着“bravo”，然後稱讚他們演出的主要原因。
陳秋原本是打算帶着樂團衆人直接開始第二第三樂章的。
現在他身後密密麻麻的人羣在那邊鼓掌，陳秋只能無奈地轉身，對着衆人略微鞠躬。
譁！
掌聲變得更爲熱烈。
即便陳秋對着衆人鞠躬感謝完，重新面對樂團的時候，音樂廳內還依舊有星星點點的掌聲。
陳秋看向秦弦，表情有些無奈，略微聳肩嘆了一口氣後，小聲問道。
“這個應該是第一次吧？演奏特別好導致中途鼓掌？”
“嗯，是的。”
秦弦將手中的小提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對着陳秋同樣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也沒有想到他們剛剛的演奏居然能給觀衆那麼大的反應。
他稍微調整着自己手中琴弓的鬆軟，隨後隨意道。
“雖然感覺有些新奇，可是實際上和之前去一些比較偏遠的地方演出，大家隨意鼓掌打斷的場景沒有多少區別。”
“嗯，所以，繼續吧。”
陳秋的視線與樂團內衆人接觸，對着他們微笑着點了點頭後，將自己的手臂擡起。
他手中的指揮棒懸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所有的信息在他的腦中快速流轉。
第二樂章，andante non moto，行板。
在等整個音樂廳重新陷入安靜後，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略微一動，給了一個預拍後，指向不遠處的大提琴以及中提琴。
在陳秋手中正拍給出的那一刻，不遠處的大提琴首席徐書文以及中提琴首席吳明便立刻接收到了陳秋的信息。
兩人的視線相互接觸後，帶着他們身後樂團的衆人，緩緩演奏出了他們所想要的音樂。
嗡……
一股安靜祥和的聲音從大提琴以及中提琴的琴絃中流淌而出。
將衆人的情緒逐漸撫慰下來。
之前第一樂章所表現出來的那股強烈的情緒，在此時此刻的溫和的聲音下，變得安靜，淡雅。
就彷彿之前對於命運的抗爭已經成爲了過去。
如此溫和的演奏，以及他們將之前音樂的解構，舞臺下的衆人，心中的情緒徹底得到了緩解。
他們溫和地微笑着看着彼此，然後將自己的身體靠向身後的椅背，安安心心地聽着耳邊的音樂。
大提琴以及中提琴的聲音就如同小橋流水一般，細細地滋潤過周圍衆人的心。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點向不遠處的芮佳以及黃歆等人，對着他們露出一抹笑容。
芮佳黃歆瞬間會意。
他們帶着低音聲部的衆人也開始演奏。
將大提琴中提琴所演奏出來的聲部進行變奏。
將音樂進一步的發展。
兩者相互融合，將第一主題勝利後的休憩展現的淋漓盡致。
芮佳小小的個子在巨大的低音提琴身後，用力地拉扯着手中的粗壯的琴絃。
細膩手指上的老繭死死地將粗壯的琴絃按壓，死死地壓在琴板之上。
另外的手，則是握着巨大的琴弓，讓其在低音提琴之上震顫。
低沉的低音出現，將音樂的底子徹底給鋪起。
雖然芮佳很瘦小，很小巧玲瓏。
但是她的身上很有力氣。
畢竟有事沒事都要揹着幾十斤的低音提琴到處跑。
甚至大半夜不睡覺，在各個樂團裡面客串低音聲部。
在加上她長時間的練習，手都被粗壯琴絃磨出了老繭。
這也就是她手中低音力量感十足的原因。
每一顆音都極爲的沉穩，厚重。
讓音樂的底氣變得格外雄渾。
正如同和聲交響樂團一般。
他們在不間斷的磨礪中，他們變得更爲強大。
任何擊潰不了他們的，都將讓他們變的更爲強大。
芮佳那雄渾有力的低音，直接讓全場所有人都給聽爽了。
不僅僅是舞臺下的觀衆，就連舞臺上其他演奏者也同樣如此。
他們極爲震驚地看向芮佳，完全不理解她爲何會這樣。
只有那些知道芮佳過去的人，他們看着芮佳，才明白芮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有多麼不容易。
很多人都知道芮佳之前在各個地方打工。
但是沒有人知道芮佳之前究竟打了多少個工。
也沒有人知道芮佳即便身爲華國最強的兩所音樂學院之一，海城音樂學院的學生，卻收到了多少的PUA。
不僅僅是學校裡的，外面單位裡的，甚至還有家裡的。
她經歷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不好意思對着任何人說不。
只要別人要求，她就會強迫着自己去完成別人的要求。
去儘可能地完成。
直到她整個人都過的略微有那麼一些恍惚。
她感覺自己的人生彷彿已經失去了未來。
她甚至想過自己未來一輩子將會在那家莫名其妙的教學機構裡面工作，工作一輩子，直到自己老去。
然後，陳秋來了。
陳秋叫醒了她。
陳秋給了她第二個選擇。
她並不是一定要去教學。
她還有其他的選擇。
她完全可以做自己。
最起碼，在她還在學校裡的這個時間內，她可以這麼做。
陳秋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因此，她決定抓住這個機會，死不放手。
她手中低音提琴的絃聲更爲濃厚一些。
她的目光堅定，看向陳秋，不願放鬆。
她喜歡這樣的生活。
她喜歡自己可以徹底沉浸在音樂之中的日子。
不管是搖滾，還是爵士，又或者是現在這個和聲交響樂團。
她可以徹底沉浸在音樂之中，享受自我。
跟隨着自己對於音樂的思考以及想法，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邊上的黃歆略顯驚訝地看向身邊格外認真且努力的芮佳，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緩緩吹響自己口中的大號。
在低音聲部極爲有力的加持之下，第二樂章的第二主題在此刻顯現。
不遠處的單簧管，巴松管，小提琴以及絃樂部分組成的三連音組琶音，在此刻轟鳴。
這是輝煌的聲音！
這是樂團的輝煌！
他們在陳秋的指揮下，所奪得的無數冠軍。
他們在華國境內，甚至打到了沒有任何的敵人。
這是屬於他們的輝煌。
這也是屬於他們的頌歌！
如此轟鳴的頌歌，將樂團對於自身的驕傲以及自豪完全地釋放了出來。
他們驕傲他們是這個樂團之中的一員。
他們驕傲他們一同所創造出來的成績。
他們驕傲他們在這個樂團之中的一切。
這個是陳秋的樂團，是秦弦的樂團，是趙錫的樂團，是他們每個人的樂團。
樂團離開不了他們任何人的努力。
只有所有人在一起的時候，這個才叫做和聲交響樂團。
只有所有人聲音在共鳴的時候，他們才能稱得上是和聲交響樂團。
否則，這個就僅僅只是一支普通的交響樂團。
音樂之中的榮耀與安靜在糾纏。
從無數鬥爭之中脫穎而出的安靜祥和，以及他們所獲得一切榮耀的共鳴。
這樣的共鳴從舞臺上流淌而下，傳遞到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不僅如此，還傳遞到了舞臺上電話中的一些樂團成員的心中。
那位胖胖的低音提琴首席，他伸手擦去了自己額頭的汗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低音提琴，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突然發現自己現在已經有點趕不上芮佳的實力了。
果然，還是要一直在樂團裡纔好。
如果自己能一直在樂團裡，跟着樂團裡的衆人一起享受這樣的演奏那麼應該有多好。
他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腰，然後拿起放在一邊的琴弓，繼續拉扯起來。
榮耀啊。
這個是一個多麼美好的詞。
可惜現在已經和他沒有多少的關係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好想要再去一次和聲交響樂團的現場，和他們一同演奏，享受樂團演出成功的榮耀。
而並不是繼續呆在這個小的學校裡發爛發臭。
“真好啊……”
原低音提琴首席揉着手中的琴絃，嘴角的笑意無法遮掩。
他突然對於芮佳充斥着羨慕。
“如果能重新回到那個時候，那麼應該能有多好。”
他手中的琴聲在他纏綿的低音揉弦之中，一股朝氣緩緩升騰而起。
彷彿將他拉扯回到了當年的那個時候。
此時此刻，華國已經八點多。
窗外的天已經開始變得湖南。
屋內的白熾燈亮起。
將他那似乎一眼就可以望到頭的人生點亮。
……
在城市市中心的酒吧后街。
吹着長笛的樑龍已經徹底放棄了繼續跟着樂團演奏。
因爲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辦法跟上樂團的步伐。
因此他只能就這麼坐在後臺聽着。
開着降噪。
將周圍的一切音色給遮蔽在他的耳外。
聽着耳邊所傳來的樂團聲音。
樂團的進步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現在的和聲交響樂團，已經成爲了一支強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樂團。
這樣的樂團，是他所不敢想的。
他之前曾經沉浸在海城音樂學院學生交響樂團一團的榮光中無法自拔。
他曾覺得自己能夠走到那麼高的位置，並且擔任長笛裡面一個非常不錯的角色，已經非常不錯了。
然而隨着他離開樂團的時間越長。
他越發現……
那些榮耀根本都不算什麼。
如果能夠跟着陳秋一同帶着和聲交響樂團前進，那麼他所能獲得的成就也會更多。
他能站立的高度也會越高。
在不斷的進步下，他所能成就的成績也會變得越來越強。
回頭他說不定可以用自己的專業去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在某個小酒吧裡面打雜，轉行。
雖然在這個地方自己賺的也還行，畢竟除了打雜之外，他還負責DJ，駐場演唱等的活動，基本上整個酒吧都是他自己撐起來的，老闆自然而然也樂意多給一點，
可是……
這樣的生活也就是一開始的時候新鮮，等過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
如果天天過，天天都是晝夜不分地在酒吧裡工作，他感覺自己遲早都要被這樣生活給消磨殆盡。
“樑龍？樑龍！”
樑龍聽着耳邊的音樂，懷念自己正在和聲交響樂團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陣嘈雜。
一雙粗糙的大手從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轉過頭後，立刻用他那大嗓門吼道。
“樑龍，現在客人已經開始入場了，你休息的咋樣了？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現在應該去接客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煩不煩，別對我說話這麼大聲，真是的。”
樑龍摳了摳自己的耳朵，不耐煩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大個子，冷聲道。
然後在大個子準備開口反駁的時候，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將自己戴在耳朵上的耳機摘了下來，對着那位大個子點頭道。
“走吧，進去吧，我這就去準備。”
“啊？哦，好的，快點啊，客人都在那邊等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了兩次了，我又沒有聾。”
樑龍打了個哈欠，將自己的長笛重新收入自己的書包中。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耳機，笑了笑，同樣收了起來。
算了，就這樣吧。
回頭自己的長笛可要撿起來再練練了。
不然的話，自己要被樂團裡的那些後輩拉的太遠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其中一個人是叫什麼……
宋歌來着？
沒想到他現在已經吹得這麼好了。
可惜啊，如果自己還能在和聲交響樂團的話。
樑龍進入了酒吧內，繼續開始工作。
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人，也同樣如此。
他們聽着耳邊的音樂，心情充斥着感慨。
他們看着和聲交響樂團現在如此漂亮的演奏，再聯想到自己現在的情況，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好。
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已經開始有些跟不上樂團的演奏。
即便這一首他們之前曾經跟着陳秋練習過很久。
但是因爲樂團在不斷進步，向着更高的方向前進，而他們在中途下車，離開了樂團，再加上他們沒有得到陳秋真人的指揮，他們現在很難追得上蘇玥他們的步伐。
因此他們只能將自己的耳機放下，認認真真地聽着耳邊和聲交響樂團衆人演奏的音樂，陷入了沉思。
這是過去與新生的對抗。
這也是現在與榮耀的共鳴。
音樂勾起了樂團內衆人的思緒。
如同太陽一般的和絃響起，象徵着樂團極爲光明的未來。
在這光明的未來之下，樂團內衆人演奏出手中的旋律，最終讓音樂停留在一個極爲乾淨利落，且柔和的和絃的之上。
結束了第二樂章。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鼓掌打斷他們的演出。
因爲第三樂章即將開始。
陳秋僅僅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手中指揮棒便向着低音聲部的芮佳方向指去。
隨着陳秋手中指揮棒的落下，低音聲部更爲雄渾的音色響起。
伴隨着低音雄渾的聲音一同響起的，便是高音聲部的旋律。
這一刻，樂團內衆人氣息再度上揚。
之前在第二樂章並不明顯的兩種對立的衝突重新展開。
這是英雄與命運的最後搏鬥。
這是和聲交響樂團，與其他樂團的搏鬥。
他們面對其他無數頂級的交響樂團，心中的氣息澎湃。
他們並沒有就這樣直接停止他們的演出。
而是不停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前進到一個他們所有人在很久之前都不敢想象的地方。
也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音樂聲轟鳴。
直到整個樂隊似乎都精疲力盡地倒在一個不穩定的長音上。
鼓聲在激動不安的背景上，就像心臟的緩慢跳動而絃樂則像微弱的呼吸。
隨着不安定氣氛的漸強，似乎有一輪太陽在準備着衝破烏雲。
就在衆人衆人疑惑的時候。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用力一擡。
沒有任何的停頓。
陽光刺穿了烏雲。
第四樂章，在此刻徹底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