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沒有立刻轉院。康俊生聯繫到的國外相關專家火速趕到了現場再次對其進行緊急搶救……
手術室的門永遠是緊閉的,偶爾有護士進進出出都立刻關閉,你永遠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到底怎樣,不知道那些醫生在如何的對她進行醫治……陸湛在外面一會兒坐着,一會兒走走,似乎人都是飄的。世間從來沒有一種等待,讓他感覺如此的難熬。
這一次的時間前所未有的長久,差不多七八個小時,天又臨近黃昏的時候,急救室的門才被打開,醫生纔出來叫家屬。陸湛和康俊生都先後衝了進去,來到病牀前面。
只見她躺着的牀上多了一些血漬,簡直觸目驚心。而她的人,仍舊是昏迷不醒的。
“怎麼樣了醫生?她什麼時候可以醒來?”康俊生迫不及待的問。
那外國的幾名醫生,看起來臉色還是不大樂觀,其中一名醫生沉聲說到,“病人傷勢太過嚴重,經多輪搶救暫時生命體徵是穩定的,如果在10個小時內還是醒不過來,就只能放棄了。”
康俊生臉色突變,悲從中來。
而陸湛,只不過幻滅了幾秒,他不顧在場的所有人,突然就失控般的抓住了陸尋的手,嘶聲叫到,“陸尋,我現在就在你身邊,你聽清楚!很多人都在這兒,他們都幫你聽着,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你醒來或者不醒,活着還是死了,你都是我的!不過你竟然敢死了,我也決不獨自活着!你自己想想,是不是真的忍心奪走我不到三十歲的生命!你聽到了嗎?陸尋?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把我從你身邊拉開!我跟定了你!跟定了你!跟定了你……我不允許你消沉,不允許你退縮,不許你從我生命裡隱退,我會守着你,看着你,逼着你好好的活下去!”
他狂喊着,激烈的狂喊着,痛心的、不顧一切的狂喊着……身邊所有的醫護人員包括康俊生都爲之動容,幾名護士在旁邊偷偷抹淚。
忽然間,陸湛低頭一看,他再次撲向牀邊,睜大了眼睛去看陸尋。於是,康俊生和其他人,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他的眼光看去。於是,赫然間,他們驚奇的發現,有兩粒淚珠,正慢慢的從陸尋的眼角沁出來,慢慢的沿着眼角往枕上滴落。於是,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驚呆了。從沒看過這麼美麗的淚珠,從沒看過生命的泉水是這樣流動的。於是,陸湛驀然發出一聲喜極的狂呼,他就直撲向陸尋,發瘋般的用嘴脣吻着那淚珠,吻着那閉着的眼簾,發瘋般的又哭又笑,發瘋般的喊着叫着——
“誰說她沒有知覺?誰說她聽不到?她聽得見我……她終於聽見我心底的呼聲了!”
陸尋像是沉沒在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海里,一直不能自主的往下沈,往下沈……可是,就在這一次次的沉沒中,她卻一直聽到一個最親切,最熱情的聲音,在喊着她,喚着她,纏着她……這個聲音,遂漸變成一股好大的力量,像一條鋼纜,繞住了她,把她拚命的拖出水面,她掙扎着,心裡模糊的喊着;不能沉沒,終於,她奮力一躍,躍出水面,張着嘴,她大大的呼吸,她脫困了,她哭了!她不再沉沒了,她可以呼吸了……她的身子動了動,努力的睜開了眼睛。
陸湛驚跳起來,他睜大眼睛看着她,僕下去,迫切的問——
“陸尋,你聽到我說的話嗎?看到了我嗎?”
她努力集中視線,他的影子,像水霧中的倒影,由模糊而轉爲清晰。陸湛……那條鋼纜,那條把她拖出水面的鋼纜!她的眼睛潮溼,裡面,凝聚着她對生命的熱愛和力量,她輕聲說:
“我一直看到你,一直聽到了你……”
陸湛呼吸急促,又悲又喜,簡直不能相信,熱切的喊:
“陸尋!你真的醒了嗎?你認得我嗎?”
她盯着她,努力的看他,衰弱的說,“當然,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我呢,認不認得我?”康俊生也湊過來,溫和的問。
“嗯。”
“好了,好了,她剛醒來,沒有那麼多精力說話,”陸湛心疼的說到,然後讓醫生趕緊來給她作進一步的檢查。
醫生趕緊爲她的血壓心跳以及其他指數做了詳細的檢查,最後基本能夠確定,不出意外的話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這樣的奇蹟,實屬罕見,跟病人的意志也有很大的關係……她終於安全了,終於再次回到人間來,陸湛喜極而泣,所有人醫護人員都紛紛鼓起了掌。
接下來,有頂級的醫療團地保駕護航,陸尋的傷情得到更加有效的控制,身體一切指數都趨於穩定,只需按時吃藥輸液和進行各項護理即可。不過段時間內,她依然是動不了的,不能正常飲食,生活也沒法自理……讓陸湛痛心的不僅僅是她殘破不堪的身體,更有她對他的態度。
是的,她雖然清醒了,雖然穩定了,除了在剛醒來的時候對他說過兩句話,後面幾天的時間裡,居然一個字都沒有跟他交流。不管他如何的關心她,問她什麼,她都是偏過頭,疲憊的閉上眼,搖搖頭,示意他別打擾,然後就是安靜入睡。一開始,他只以爲她是剛醒來不久,身體實在虛弱纔不想多言,但久而久之,卻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了不好的信息……
可他仍舊是寸步不離的守候在她的病牀前,幫着護工對她進行悉心照料。這天晚上,他又打算親自給她擦擦身子,畢竟躺了這麼久,她又出了些汗,自己又動不了,身子肯定不舒服。可是當他拿着熱毛巾過來,準備要解開她的病服的時候,她卻跟觸電一樣的瑟縮了一下,瞪着他,“你想幹什麼?”
他愣住了。
“別擔心,我就是給你擦下身子,擦了以後會舒服很多,”他心裡還是清楚,她並沒有失憶,對他的恨意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過去了。
“不需要,”她哀聲說着,又別過臉去不願看他。
“如果你還恨我,我很開心,這說明你還記得我,”他儘量輕言細語的安慰她,“不過能不能別排斥我照顧你,等你康復以後,你想怎麼報復我都行。”
“你走吧,”她又閉上了眼睛,胸口起伏了一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
“陸尋——”他伸手去捧住她的臉,低聲下氣的哀求道,“既然你願意被我喚醒,爲什麼還過不去那道坎?不要繼續折磨我了行麼?”
“放開!”她更加惱怒了,狠命的瞪了他一眼,習慣性的想用手去推開他,但沒想到剛用一點力,她就痛得滿臉扭曲起來,作難受狀……
“你怎麼了?”
“讓你走啊,”她再次吃力的喊着,不讓他靠近。
“……”他不得不退後了一線,無奈而痛心的說,“好,我先出去,我不打擾你,讓護工來幫你。”說着,他只能黯然的轉身離去。面對她現在這虛弱的體質,他拿她任何辦法都沒有。
接下來的日子裡,陸尋的狀態每天都有好轉,卻對陸湛越來越排斥,不僅對她冷臉相待,更是不允許他再進入病房一步。而康俊生忙於公司的事情,只能偶爾來探視一眼。對康俊生的態度,陸尋倒是比較正常,還像過去一般……不過,她也考慮到自己此次受了重大的傷,以後會不會留下殘疾都說不定,她也就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提結婚的事,只是對他表示抱歉。康俊生也未勉強太多,沒說取消婚約也沒說以後繼續,只是不斷的勸她先把身體養好再商量。
面對陸尋的強烈排斥,陸湛倍感憋屈卻沒有退卻。這麼多天以來,他從未真正離開過醫院,一邊找主治醫生溝通她的治療情況,一邊去外面的高檔餐廳給她買好她平時最愛吃的飯菜,轉交給護士帶進去。
晚上呢,他沒有辦法像其他病房裡陪伴的家屬那樣住在裡面的牀上,只能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就將着入睡……他只想在上半夜等陸尋睡着後,悄悄進去探視她一眼,爲她蓋蓋被子,看看她的氣色,或者偷偷在面頰上留下一個吻,再悄悄的離去,回到醫院外面的酒店睡下半夜。
某天晚上,當陸尋睡不着,強撐着坐起來,又用身邊的柺杖支撐着去上洗手間,上完以後,她覺得長久躺着也不舒服,決定出去透透氣。剛勉強的走了兩步,出了門預備要左轉時,眼皮一擡就看到對面的休息椅上坐着熟悉的陸湛。他此刻正仰着臉,後腦勺靠在後面的牆壁上,閉眼睡覺……要不是人太累了,不可能在這種姿勢下也能睡着。她看着這一幕,心內起了漣漪……現在快要入秋了,他居然還穿着短袖,而且又是深夜,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實在是不忍猝看……正想着,又聽得他連續咳嗽了兩聲,明顯是感冒了,再瞧瞧他的臉,瘦了一大圈,也好久沒有刮鬍茬了……
她就這麼盯了十幾秒鐘,轉而還是回房關上門,重新躺在牀上不再管她,可是她,卻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