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出了很遠,始終沒有追上曾山。到達東門的時候,我看到了城門下堆滿了屍體。這裡同樣顯得安靜極了,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可是隻要有眼睛和鼻子的人,只要能看到雪花覆蓋了一半的屍體、問到強烈的血腥味的人都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我看到地下的屍體,驚呆了,原來我們真的中計了,將軍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蕭鐵血。蕭鐵血是一個研究自然規律的專家,他當然也知道今天晚上會下雪,當然也知道下雪便是最好的偷襲時機,當然也知道偷襲最佳的地方就是西門,當然也能夠算到我們一定會來一個裡應外合,最終把東門給拿下——東門是整個大龍城最關鍵的城門。
看來,這一切也都像蕭鐵血計劃的那樣,我們也像一個個只以爲得計的傻瓜一樣往他的圈套裡面鑽。曾山的速度太快,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去,多年之後的事情證明,這是我和曾山的友誼的結束,這一次分別也標誌着我們的友誼的分離,就像生死之間的離別一樣。但現在的我對這一切竟然一無所知,還以爲曾山只是暫時的離開我,以後一定會回來的,因爲我們是朋友,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可是很多年之後,我發現我這一次是錯了,是真的錯了,徹底的錯了,錯得面目全非,錯得一塌糊塗。
我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屍體,也沒有找到將軍,又點了點這裡的屍體,也只有兩萬五千人左右,這些屍體中當然也有鐵血的。我明白,將軍沒有全軍覆沒,他們肯定逃了。
我很快的出了城門,沿着雪地上留下的腳印一直追去。腳印太多,我也分不清是誰與誰的腳印。但從腳印的深淺,我還是很快判斷出也許最深的那個就是曾山的腳印。可是我錯了,曾山的輕功很高,以他剛纔奔跑的速度來說,可謂踏雪無痕,又怎麼會留下很深的腳印呢?我追到的是將軍,將軍的鎧甲已經佈滿了鮮血,但不是他的鮮血,而是敵人的鮮血,他的手依然緊緊的握着他的槍,頭髮雖然已凌亂,但將軍應有的威武還是不減。武副官卻顯得頗爲狼狽,身上受了好幾處傷。
將軍看到我回來了,神色立刻變得沮喪:“我們中計了,一切都是蕭鐵血佈置好的。”
我問:“蕭鐵血呢?他出現了嗎?”實際上我是想問他長什麼樣子,可將軍的答覆令我失望:“他根本就沒有出現。”
“沒有出現?”
“沒有出現,指揮這場戰鬥的是王顯之。當時,我們看到裡面放火了,去攻打城門,可是我們還沒有攻打,城門就被打開了,我們還以爲是武副官帶人打開的門,也就沒有懷疑的衝了進去,當我們衝進去之後,城門就突然被人關了起來,然後城門上王顯之就出現了,他手一揮,武無數支箭便射了下來。接着,其他方向也一下子聚滿了人,那些把我們團團的圍在了中間,同樣是弓箭。很快我們的士兵就傷了很多人。後來,敵人停止了射箭,許多兵手握鋼刀,士氣高漲,我們幾乎無法應付。好不容易,我們才衝殺出來。走了沒多久,武副官也帶着一些殘餘軍士趕上了我們。”
武副官接着補充道:“當時我和你們分別之後,便直奔東門,可是半路突然遭到埋伏,很多士兵一下子掉進了陷阱裡去。誰會想到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下面竟然會是陷阱,陷阱裡盡是削尖的竹子,許多士兵掉了下去之後,就被竹子插死。但更殘酷的是,那些竹子上面全是煤油硫磺火藥等易燃物品。我們的士兵掉下去之後,一些人便衝了出來把我們團團圍住,許多帶火的箭就這樣射了過來。那些箭落在陷阱裡便立刻起火。將軍他們看到的大火其實是敵人放的。當然,我們也是衝殺了很久,才衝出包圍圈的。好不容易到了東門,又廝殺了一陣,方纔趕上將軍。”
我聽完他們的敘述,我不禁對蕭鐵血產生了佩服之心。這種感情真是奇怪,蕭鐵血本是我的仇人,可是我現在卻開始佩服他了。對於復仇,我也開始沒有了信心,是不是我真的能殺掉蕭鐵血呢?
將軍整理殘軍,冒着風雪退回了西丁城,然而令我們想不到的是,西丁城上已經有重兵把守,城樓上已經插上了鐵血會的旗子。旗子是紅色的背景加上一個大大的黑色的血字。
此時,依舊在下雪,雪花依舊在飄。血紅的血字旗像一根尖銳的刺一樣刺着將軍以及所有士兵的心。士兵們站在城門下靜靜發呆,一臉茫然,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樣,或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開始對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
城樓上,一個身穿棉襖的人正站在那裡大笑,笑着笑着,他忽然對下面的將軍說:“呵呵呵,想不到堂堂的印鐵名,夏國第一大將現在也成了敗軍之將,現在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城樓下,是不是受的打擊太大了,一時接受不了呀?哈哈哈哈,人總是有失敗的時候,你現在總該相信這句話了吧。”
將軍的姓名就叫印鐵名,將軍好像如夢初醒一般,又看了看城門上的這個人,好像看了很久才認出這個人來。當他認出這個人的時候也是大大的吃了一驚,“是你,怎麼會是你?”
城樓上的那個人說:“對,是我,印鐵名大將軍,你總算還是想起我來了,沒想到我們兄弟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景下相見呀。哎,大哥,我還是習慣叫你大哥,叫你的名字我實在是叫不習慣,你可還記得上一次我們是怎麼見面的?我記得上一次見面的情景好像也跟這一次差不多,不過好像我們兩人的位置站反了是不是?”城樓上的那個人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呵呵,是呀,這個位置該是大哥你站的,你是大哥嘛,怎麼能站在底下,而讓小弟我高高在上呢?快上來,趕快上來,大當家正等着你呢?我是比不上大哥你了,大當家欣賞的就是你呀。”
將軍喝道:“夠了,我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我是不會像你這個卑鄙小人一樣投靠鐵血叛逆的。”
城樓上那個人又道:“你還是那麼喜歡教訓人,如果你不那麼喜歡教訓人的話,我也許不會投靠鐵血會,不會背離你這個大哥的。”
將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逼着你投靠鐵血會囉?”
那個人道:“好了,好了,大哥,咱們不說這些。兄弟我從小也是一個性格柔弱的人,從來也不會教訓人,可是今天我真該好好的教訓一下你這個大哥,因爲你實在是太失敗了,太侮辱我叫你這聲大哥了。”
將軍沒有再聽他說下去,對後面的士兵大聲命令道:“撤。”
城樓上的那個人又大聲說道:“大哥,你真的要把他們推到閻王那裡去,你才心滿意足嗎?”
後面的士兵聽到城樓上的那個人的話,似乎又忘記了他們的將軍的命令。將軍大聲喝道:“撤,給我撤,抗命的人,殺無赦。”
所有的士兵一下子如夢初醒般的反應了過來,都開始掉頭撤退。城樓上那個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像是對印鐵名失望至極似的,“大哥,你還是那麼固執,喜歡一意孤行,兄弟勸過你了,可你就是不聽。”
這句話一說完,那些撤退的士兵便驚叫了起來。就在一瞬間,地下突然冒起了刀子,刀子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傷了很多人。軍隊裡一下亂了起來,印鐵名將軍回頭喝道:“不要亂,把你們的刀向底下插去,插死那些埋伏在地下的人。”武副官也跟着吼道:“快,插死他們,插死他們。”
那些沒有倒下的士兵立刻用刀往底下插去,可是他們卻插不進去,怎麼使勁也差不進去。我也握住了手中的劍往地下插,可是一插,一種金屬交碰的聲音就很快傳來了。我用劍又劃了幾劃,原來是鐵板,底下的竟是鐵板。我高聲喊道:“不要插了,沒用的,是鐵板,他們的刀是從鐵板的空隙裡插出來的,看準刀縮進的地方,向那些地方插去。”
那些士兵立按刻我說的方法去做,朝着那些收回刀的方向插刀。城樓上那個人似乎又揮了一下手,城樓上便出現了弓箭手,弓箭手這一次射出的不是弓箭,而是網。一張網的四個角落分別固定在四隻箭上,然後四個人一起射箭,網一下子就散開,飛向了城樓下的士兵。很多張網一下子籠罩了過來,士兵們彷彿漁夫網裡的魚,在不斷的掙扎。將軍印鐵名大聲吼道:“用你們的刀撕破網,快!”
士兵們都用刀去割網,但底下的刀插了出來。士兵們在網兜裡行動非常困難,許多士兵也就這樣被底下的刀給插中。我也用劍使勁的去絞這些該死的網,可是我絞碎一張網,又一張網接着而來,好像這些網永遠沒個完的時候了。
城樓上的那個人又說道:‘怎麼樣大哥,大當家真的很器中你,只要你肯投降,我們大當家一定把你當兄弟看待。呵呵,那個鳥皇帝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爲他如此賣命?說起鳥皇帝,我又氣不打一處出,我就不是打了一個敗仗嗎,就這樣把我像扔一塊又髒又臭的抹布一樣給剔出了朝廷,撤銷了我的官。我丟官,大哥也的確是出了不少力的。不過,只要你投降,我也不想再計較了。我相信我們還會繼續成爲好兄弟,再一起上戰場,一起打江山。大哥,你說對不對?“城樓上那個人說話的時候聲音放得很大,此時喉頭似乎也有一些幹了,便停下來。旁邊有一個很懂事的士兵立刻遞給了他一碗水,他咕咚咕咚的喝完,慢慢的把碗遞還給了士兵。那個士兵拿着碗立刻消失在了城樓之上。
城樓上,那個人的頭上已經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然後又看着底下的那羣人做困獸之鬥,做破網之掙。網在我的眼前就像白雪一樣不斷的飄散開去,我的得大腦裡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不,準確的說是我的鼻子聞到了一些特殊的味道。這種味道,我在大龍城的東門的城門口就聞到過,只是那時我並沒有在意。
火藥,硫磺,對,是火藥硫磺。我在思考之際,一張網又向我蓋了過來。那張網碰到了我的鼻子的時候,火藥味,硫磺味便變得更加的濃烈。難道,難道,這些網上都有火藥和硫磺嗎?我正在驚訝至極,城樓上突然變得明晃晃的。
我和將軍以及所有的士兵都望向了城樓,城樓上,射網的士兵都變成了射帶火的箭的士兵了,那些士兵一把箭放在弦上,只要城樓上那個人一聲令下,隨時都可以發送。
城樓上那個人說:“我的好大哥,考慮得怎麼樣,原本我實在是捨不得不殺你的,可是大當家喜歡你,他需要你這樣的人,我才勉強答應了他。所以,現在請你給大當家一個面子,也給你們兄弟一個活命的機會,放手吧,加入我們!你看看你身後的士兵們,他們是死的死,傷的傷,我都爲他們感嘆呀。況且我們西丁城裡也沒有那麼多棺材,你死了,我可以替你優先置辦一副,嘿嘿,可是,你的士兵們死了,就只能棄屍郊野,說不定被哪個喜歡吃屍體的人吃了,那時候他們的靈魂豈非無法超生了嗎?”說完這話的時候,那個人就猛烈的笑了起來,笑得頗有些滑稽。
底下的士兵卻一個個眼睛咕嚕的看着這個人笑,看着看着,他們竟然變得呆滯了起來,似乎什麼表情也沒有。他們好像都忘記了他們是在戰場上,這是在打仗。
我對將軍低聲道:“這些網上全都沾了火藥。”
將軍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武副官的臉上也佈滿了絕望。這時,他又把眼睛盯向了將軍印鐵名。接着,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把眼睛盯向了他們的將軍。
將軍也看着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很茫然,心裡其實是在做着痛苦的掙扎的。
城樓上的那個人又嘿嘿笑道:“大哥,你們大眼瞪小眼,這樣瞪去瞪來,真有意思,可是這樣有用嗎?你們還是應該把你們的大腦放清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