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傑靜靜地看着溫婉,卻沒有要動的意思,只是道:“我讓車伕去喚你的丫鬟來,可好?”
溫婉眼神黯了黯,低聲道:“婉兒自己就是個丫鬟,哪有那麼嬌貴,還是自己走吧。”
說着,起身越過寧明傑要下車,卻疼得跌在了他身上,一張俏臉緋紅,頗有些惱地咬脣,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爲何這樣笨。
寧明傑伸手,將她扶起,卻是按着規矩,只單手攙扶手腕,帶着她下了車。
“多謝…是婉兒沒用…”溫婉眼裡含淚,低聲道:“怪不得鈺軒最近總是冷待我,若是我有夫人那樣聰慧就好了…”
寧明傑頓了頓,低笑道:“人各有不同,桑榆那樣的女子,也就那麼一個了。”
溫婉的臉色有點難看,寧明傑自覺失言,補充道:“溫姑娘也有溫姑娘的好。”
“表少爺不用誇婉兒,婉兒知道自己不好。”溫婉將重量都倚在寧明傑手上,一隻腳踮着往前走,寧明傑要扶着她,也就只能跟着往前。
溫婉就徑直從後門往裡走,天色陰沉,果然沒一會兒就下雪了。兩人走到薔薇園,肩頭都已經溼了。
“表少爺不如還是在南苑住下吧。”溫婉輕聲道:“雪大了,路也遠,婉兒讓人將地方收拾出來。”
侯府也是寧明傑住習慣了的,看看外面天色,抿抿脣,也就點了頭。
檀香去把南苑收拾了出來。
季曼剛用過晚膳,正在繡一幅昭君出塞圖。燈芯小步跑進來,輕聲道:“主子,廚房那邊起了爭執,春風拿了鄭主子的燕窩,和綠翹扯起來了。奴婢剛路過訓斥了她們,哪知春風不服氣,回去告訴了夏氏,那夏氏一貫沒規矩的,撈了袖子就去廚房把燕窩掀翻了。”
這畫面感十足的,聽得季曼忍不住輕笑。夏氏直爽,有股子農婦的潑辣勁兒,竟然能衝去掀了燕窩,也是有趣。
“主子您怎麼還笑。”燈芯輕輕跺腳:“那頭都快打起來了。”
放下繡針,季曼起身道:“外頭這樣冷,你也揣個暖手再出去。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碗燕窩,慢慢走,不着急。”
燈芯“哎”了一聲,卻還是麻利地拿了狐毛斗篷和揣手給季曼,出去撐着傘就攙着她小跑。
這丫頭性子還是這樣蹦蹦跳跳的,甘草剛去的時候,燈芯的眼神裡充滿了恨意,她當時還有些擔心她偏激,現在卻又恢復了活潑亂跳的樣子,也讓她緩了口氣。
不過廚房這邊的狀況倒是真的很激烈,苜蓿也來了,不知怎麼的和夏氏掐到了一處去,夏氏力氣極大,壓着苜蓿罵罵咧咧地道:“沒見你這麼個陰毒貨,一碗子東西誰稀罕你的,大冬天的讓我跪外頭?要跪也是你跪!”
苜蓿氣得臉通紅,周圍的丫鬟婆子都來拉,夏氏卻是掙扎着連踢帶踹地賞了苜蓿好幾腳。
“真是沒個尊卑體統了!”苜蓿怒道:“抱個野種回來,就真當自己是主子了!我讓你跪,你還能犯上打我?看我今天打死你,誰敢說我不對!”
綠翹抓着夏氏起來,甩手就是兩巴掌。春風沐雨看得急了,連忙去拉。推推撞撞的,直接就將剛進來的季曼給撞了出去,腳勾着門檻,摔了一跤。
季曼:“……”
果然女人打架的時候絕對要遠離。
“主子!”燈芯一個沒扶住她,低呼了一聲連忙將她拉起來,轉頭朝鬧哄哄的廚房吼了一聲:“都住手!”
苜蓿和夏氏都頓了頓,朝門口一看,兩人都嚇了一跳,苜蓿連忙過來幫着扶,夏氏則是有點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搓了搓手。
“有什麼好鬧騰的?”季曼覺得屁股很疼,可是現在還得撐起正室的顏面,板着臉道:“當這是菜市場嗎?還打起來了?”
廚房旁邊倒掛着的鴨子無辜地“嘎嘎”兩聲。
苜蓿頗爲委屈地道:“請夫人做主,妾身的燕窩,憑什麼她要來拿?綠翹罵她丫鬟兩句,她還敢過來直接打我!”
夏氏不服氣地道:“燕窩不是還你了?你非逮着人不放幹啥?哪個丫鬟不是爹生娘養的,要你的丫鬟給賞兩個嘴巴子,還不能讓我給她打回來了?”
“你這沒規矩的…”苜蓿氣得不行。
季曼抿脣道:“各自讓一步,一碗燕窩鬧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侯府多缺這東西。鄭兒等會讓人去非晚閣,燈芯會補給你。”
“夫人不是說府裡該有規矩麼?”苜蓿不服地道:“夏氏不過是侍妾,卻以下犯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了妾身,夫人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苜蓿對夏氏似乎格外不滿,季曼也不能直接告訴她這是侯爺在意的人,陌玉侯在意的,那就算是個丫鬟也不好惹,苜蓿幹什麼非和夏氏槓上?
雖然夏氏是粗魯了些,但是這事兒她也的確不好處理。
“等我想了處罰,會告知你們的。”季曼揉揉額頭道:“現在都散了,天色不早,別都圍在這裡。”
苜蓿仍舊心有不甘,卻只能行了禮,帶着綠翹走了。
季曼嘆了口氣,拉着夏氏道:“好好如何了?”
提起孩子,夏氏倒是柔和了不少,扁着嘴道:“出來的時候還正睡着哩,好好可不比那些個沒日沒夜哭着的嬌少爺,可乖哩。”
“那我隨你回去瞧瞧。”季曼捂了捂腰眼子,這一家主母也不好當,水得端平,誰都親近,誰也都不親近,好話每人面前都得說一遍,架子也要拿足,真是太難了。
剛摔那一跤有點重,也不知道要不要緊,不過現在走着倒是沒察覺到痛,回非晚閣再讓燈芯揉揉藥酒好了。
去採蓮閣走了一遭,抱了抱已經清完毒的好好,小傢伙呆呆地看着她,冒了個鼻涕泡泡,咯咯地笑了。
季曼心情總算好了點,告訴了夏氏要有尊卑,不可再以下犯上,隨後就打道回府。
夜色深了,陌玉侯沒說今晚在哪裡睡,指不定要去非晚閣,她還是得早些回去。
從採蓮閣出來沒走幾步就是南苑的客苑,自靖文侯一家走後,這裡就空閒下來了。季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發現這裡竟然亮着燈。
“誰來府裡拜訪了麼?”季曼問燈芯。
燈芯搖頭:“今日未曾聽聞有什麼人來。”
那怎麼會有燈?黑漆漆的晚上,周圍就當初寧明傑住的那間屋子亮着燈。
季曼打了個寒戰,裹了斗篷就要走。
“夫人。”檀香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脆生生地喊住了她。
季曼腳下一頓,旁邊的燈芯看着來人,奇怪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檀香過來行了禮,乖巧地道:“侯爺醉了酒,剛走到南苑就吐得一塌糊塗,奴婢只能將侯爺安置在這裡了。婉主子今晚不舒服,恐怕不能來伺候。夫人既然恰好在,就幫着照顧一下侯爺吧。”
寧鈺軒喝醉了?季曼挑眉,那麼冷靜自持的人,怎麼會喝醉?
腳下剛踏了一步,腰窩子就傳來一陣錐心的疼,季曼倒吸一口冷氣,捂着腰疼得冒冷汗。
“夫人扭傷了腰嗎?”檀香連忙過來扶着他,朝燈芯道:“醒酒湯在南苑的小廚房裡,燈芯姐姐去拿吧,奴婢扶夫人進去。”
說着,已經帶着季曼往裡走了。
燈芯沒多想,轉頭就去找小廚房。季曼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是腰眼子太疼,想着檀香還在這裡,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於是就跟着進去了。
她還是挺好奇陌玉侯喝醉了是什麼樣子。
剛坐下,檀香就去倒茶了,門被合上,有一陣輕響。季曼輕輕揉着腰沒聽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就聽得有個驚訝的聲音:“桑榆?”
季曼心裡一跳,轉身就看見隔斷處站着的寧明傑。
一瞬間腦子裡就閃過很多片段,季曼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跳起來就去拉門,一瞬間都忘記了腰傷。
門被鎖了,外頭的環扣被扣了鎖頭,季曼苦笑一聲,糟了。
這種明顯的陷害,一旦被抓住就要浸豬籠的事情,竟然真的被她遇上了。檀香也真是膽子大,明擺了告訴她誰要害她,可是這種事情,被抓住就是百口莫辯的。
季曼有些絕望地回頭看了寧明傑一眼。
看她的反應,寧明傑也不笨,搬了一邊的凳子來,踩着窗臺,順着沿子就爬到了房樑上。動作之麻利之瀟灑,看得季曼瞠目結舌。
飛快地幫着把椅子挪回原處,腰又閃了一下,季曼齜牙咧嘴地坐回椅子上。
門口的鎖又響了一聲,季曼也沒起身去拉了,就捂着腰坐着,一臉痛苦的模樣。
“怎麼會在這裡?”陌玉侯隨着檀香進來,檀香還在擔憂地道:“奴婢看夫人過來這裡就沒出去了,也許是哪裡不舒服…”
擡眼掃了一眼屋裡,檀香愣了愣,人呢?
寧鈺軒幾步走進來,瞧着季曼這神色,輕笑了一聲:“這是怎麼了?”
“剛纔在廚房處理事情摔了一跤。”季曼說着,好奇地看着他道:“侯爺不是喝醉了麼?檀香引妾身進來,不是說侯爺需要照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