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聽聞顧白葭懷孕的好消息,侯府的人還紛紛說是祖宗顯靈庇佑,想不到,相隔才十五天,樂極生悲。
月華院的主院裡來往的人絡繹不絕,還沒走到門口便能聽到裡面壓抑的哭聲,院子門口跪着幾個綠衣小丫鬟,一邊跪着一邊用袖子抹眼淚,煞是可憐。
走近,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嘔——”受不了這刺激,張箐薇下意識想嘔吐,只是,發現所有人都看着她時,卻什麼都東西都嘔不出來了。
上官清源垂頭喪氣地坐在屋子裡靠近門口的位置,清澈的眼睛裡不再煥發着光彩,而是寫滿了頹然,一雙手上滿是鮮血,在他背後的牆上,則能看到幾個鮮血淋漓的拳頭印記,看樣子是爲沒能救了顧白葭的孩子而自責砸的。
顧蔓突然有些心疼他。
見顧蔓與張箐薇來了,那雙頹然的眼睛裡突然衝上一抹殺氣,他站起來,大步朝着兩人走過來。
顧蔓下意識地將張箐薇護在身後,而張箐薇也下意識地朝後面退去,脖子上的傷還疼着,她忘不掉這人殘忍嗜血的一幕。
“讓開。”他氣勢洶洶地逼近。
看着他要殺人的樣子,顧蔓突然就想起了顧白葭因懷孕暈倒的那件事,也不知道哪來的怒氣,衝着他大吼:“上官清源,你還要像上次冤枉我一樣,冤枉她嗎?”
上官清源的腳步就這麼硬生生地停下來,同時停下來的,還有他攥緊的手。本來,越過顧蔓之後,這裡面的毒便能派上用場了。
“你最好能夠證明她是冤枉的,不然,我也不會放過你。”他雙眼充血,怒瞪着顧蔓說道。顧蔓心裡卻是鬆了口氣,好在這人還是講些道理的。
然而,提起來的心剛剛放下去一半,卻因爲另一個人的出現又高高懸掛起來,對上那雙嗜血的眸子,顧蔓也情不自禁嚥了口口水,後退。
“顧、蔓、張、箐、薇!”
出現在門口的人聲音嘶啞難耐,如發怒的野獸在廝殺前的喊叫,聽的人心裡直發毛,張箐薇本來害怕,聽到這聲音之後竟然直接腿一軟摔倒了。
顧蔓立刻跑過去護着她,也正好看到那人瞬間拋出的殺招。
“砰——”
想象中的粉身碎骨並沒有出現,待眼前的飛沙走石平靜下來,顧蔓這纔看到,她和張箐薇的面前正站着一道人影。
他的背影雖然有些頹廢,卻依舊風華絕代。
蕭祈玉收回那一掌,滿是怒意地望着他,“上官清源,你在搞什麼鬼?”
上官清源提起拳頭,身如閃電,“砰——”一拳砸在了蕭祈玉的臉上,瞬間將那張迷倒萬千少女的俊顏砸地不堪入眼。
嘴角的青紫色以及殷紅的鮮血讓蕭祈玉看上去無比狼狽,可見上官清源下手絲毫沒有留下餘地。
“我忍你很久了,如果不是你,小白怎麼無端會受這種痛苦?你不能保護她,就不要出現在她身邊。”提拳,又朝着嘴角打去,不過這一拳,卻被蕭祈玉緊緊抓住。
蕭祈玉也早就看上官清源不順眼了,又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他揍了一拳,加上失去孩子的傷痛,此時正需要有個地方發泄,無疑,上官清源的一拳正好打通了他的發泄口,話都沒有說一句,提拳、飛腳、奪命腿、連環掌……招招狠辣致命。
上官清源也不是好招惹的,以命博命的打法簡直讓人不忍直視,一時,兩人凌厲的掌風劈開了好幾塊大石頭,又揚起滿院的灰塵,頓時,院子裡的人紛紛四散逃命。
顧蔓趁機拉着張箐薇逃進了屋子,苦澀的藥味混雜着鮮血的味道有些嗆鼻,顧白葭躺在紫檀木屏風後的拔步牀上,兩邊各有人守着,顧蔓與張箐薇進不去,便只能在屋子裡打轉。
裡屋插花的月白釉開片小花瓶已經被人拿了出來,擺放在桌子上,裡面的荷花是新插進去的,潔白的花瓣上還帶着晶瑩的露水,只是,張箐薇在看到這個花瓶時還是被唬了一跳。
“世子妃好端端的,怎麼會小產?”顧蔓拽着張箐薇的手安慰她,問跪在花瓶旁邊哭泣的丫鬟。
丫鬟擡頭,顧蔓這纔看清楚她的臉,原來是顧白葭在侯府的陪嫁丫鬟寶笙。只不過,原先清秀高貴的丫鬟此刻紅着眼眶,雙頰高高紅腫,看上去實在有些狼狽。
見到顧蔓,寶笙頓覺親切,眼框瞬間發紅,抽泣着說道:“求四小姐爲奴婢求求情吧,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啊,奴婢真的沒有在世子妃的花兒中下藥。”
聞言,張箐薇的身子又是一抖,她驚慌地拉着顧蔓的手,眼神慌亂閃躲,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什麼藥?”
“是,是麝香。”寶笙說完,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奴婢連麝香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會下這種藥謀害世子妃啊?”
聽得她的哭聲,顧蔓也有些心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沒事的,他們知道不是你,也不會殺你。”
若是懷疑到寶笙了,恐怕她現在就不會跪在裡屋了,也不會只是捱了幾耳光了事。不過,就算將麝香混進荷花中,難道就沒人看的出來嗎?
寶笙得到安慰後,立刻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顧蔓了。
原來麝香並不是直接灑在荷花蕊上與花粉混在一起的,而是被巧妙地填充進了荷花梗裡面。顧白葭和蕭祈玉都喜歡荷花,而現在又是荷花盛放的季節,兩人的房中是少不了荷花點綴的,但每次採回來的新鮮荷花都是要經過寶笙的檢查才能插入花瓶。
蕭祈玉在朝爲官,不能經常陪伴在顧白葭的身邊,尤其是最近,他經常晚歸,而顧白葭又與王妃不合,能不出門便儘量在屋子裡呆着,時間一長,便會有些心悸發悶的感受。
當時還將月華院所有人以及東西都檢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麝香等對孕婦有滑胎作用的東西。
可是,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月,顧白葭便出現小產症狀,當時立刻她們立刻叫來府裡的大夫,同時派人去請上官清源以防萬一,孰料,最後的結局依舊無法避免。
知道上官清源將藏有麝香的荷花瓶扔出來,她們這纔想到最近插入瓶中的荷花特別容易枯萎,起初,寶笙還以爲是水的問題,連着換了好幾次的水,但結果一點都沒變……經過上官清源這麼一提醒,終於找出了問題的根源,只可惜,爲時已晚。
寶笙做事認真,就連花蕊中的小蟲子也不放過,可是她又怎麼想得到,那些麝香粉被藏進了花梗裡?
看着花瓶裡純潔無暇的荷花,誰又能想到裡面有麝香?
聽完這些,張箐薇的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她渾身冷汗涔涔,原以爲自己想出來的謀害人的方法已經很不錯了,可沒想到,竟然有人利用荷花梗中空的原理將麝香摻入其中,來達到害人的目的。
顧蔓手心發涼,和這種方法比起來,她對付人的手段可真是有些小巫見大巫了。她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了先前沒有一絲悲痛的榮王妃,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才能在這個時候如此淡定?
正想着,淬不及防間,有人衝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屋子裡,大聲嚷道:“啓稟世子妃,侯夫人在來的路上出事了。”
顧蔓大驚,想堵住那人的嘴已經來不及了,衝進來的小丫頭頓時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屏風後面也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大叫。
“啊——”
“世子妃,世子妃,你怎麼了?”守在裡面的丫鬟頓時慌亂起來,紛紛手忙腳亂,喊着蕭祈玉和上官清源過來幫忙。
不等她們出去找人,聽到動靜的兩人紛紛停下手趕來,一白一藍兩人身影一閃便飄進了裡屋。
一切幾乎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顧蔓盯着橫臥在地上口吐污血的人,心裡更加發涼,這人只抽搐了幾下便沒有生命體徵,看來是沒打算活着,早已服用了烈性毒藥。
而裡屋,除了丫鬟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外,還有蕭祈玉悲痛地喊着顧白葭的聲音。
雖然看不見裡面的混亂與緊張,顧蔓也猜想得到此刻顧白葭的心情:剛剛失去了腹中的胎兒,轉眼又聽到母親出事的消息,這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
是誰,一定要置人於死地才肯罷休?
然而,還不等她有機會理清任何頭緒,外面突然有幾名粗手大腳的婢女闖進來,朗聲道:“奴婢奉王妃之命,特來捉拿陷害世子妃小產的兇手張箐薇!”
張箐薇嚇得渾身冒汗,卻也從顧蔓的身上學到了些應對的方法,她顫着嘴脣問道:“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兇手?”
走在最前面的常嬤嬤笑得最爲滲人,明明是回答張箐薇的話,可那一雙令人發怵的眼睛卻盯着顧蔓,桀桀地笑道:“王妃賞罰分明,沒有證據又怎會讓奴婢過來拿人呢?顧四小姐是不是要過去看一下證據才能相信這個事實呢?”
一聽說張箐薇是兇手,月華院裡不僅沒人爲她喊冤,反而以一種憎恨的眼神看着她。顧蔓緊抿着薄脣,輕輕拍了拍張箐薇的手背,朝着她點頭:“不要怕,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