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小半年的細心調養, 蘇璃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而顏娘這幾日左眼皮跳的厲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便決定帶她去相國寺燒個平安香。
一來希望兩個孩子今後能平安順遂, 二來也是想平復下蘇父失去音訊的惴惴不安。
相國寺作爲大祁的國寺, 從□□皇帝打下江山時便建造了, 已有二百多年的歷史, 歷代新帝登基都要將它修葺一番,因此保存地十分完好。
寺內香火鼎盛,香客衆多, 不論男女老少富貴貧賤臉上都帶着虔誠的表情。
顏娘帶着蘇璃在大雄寶殿燒了香,又捐了些香油錢, 看天色已近午時, 便決定在廂房用些素齋再走。
蘇璃吃完飯喜歡散會步消消食, 告知顏娘一聲後帶了紫奴在廂房前的小跨院裡溜達,見牆角的幾簇金線菊開的燦爛, 便慢慢地踱過去,卻被一個慌慌張張迎面跑來的丫鬟撞了一下手臂。
紫奴眼疾手快地抓住那人,正要代自家小姐說她幾句,卻聽她急急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紫奴一個愣神, 讓她離了手, 飛快地朝寺外跑去。
蘇璃微微皺眉, 這丫頭好生面熟, 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 想了許久沒有頭緒,便丟開了。
蘇璃見那菊花花盤碩大, 十分喜人,便彎下腰來輕嗅,卻聽得身後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大祁的女子果然秀麗可人!”
蘇璃一驚,鬆開手中的花枝,轉過身去,只見一個俊美非常的紫衣男子站在身後,不同於皇甫明軒的清冷,蘇瑾的斯文,皇甫明澤的和煦,這人長得十分陰柔,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大祁雖然民風開放但似這般在寺廟中輕佻搭話的還是於禮不合,蘇璃沒有理他,徑自朝廂房走去,卻被那人攔住去路,
紫奴一個縱身擋在蘇璃跟前,作出戒備的姿勢。那人輕笑一聲,彷彿最豔麗的曼陀羅盛開:“我不過贊你一句,就要走開,大祁的女子果然矜持!”
蘇璃朝紫奴使了個眼色,紫奴一掌朝那人劈去,卻被他靈活地避開,紫奴迅速擡腳跟上,朝他面門一抓而下卻被他抓住了手腕:“嘖嘖,你這個婢女長得不怎麼樣,脾氣忒大!”
蘇璃面色微變,紫奴的功夫她是知道的,卻在這人手下走不過兩招。
“我叫李慧,不知小姐芳名?”李慧鬆開紫奴,朝蘇璃走來,蘇璃扶住紫奴明顯骨折的手腕並不後退,眼中閃過一絲凌厲。
這是在相國寺,顏娘和不少香客就在廂房裡喝茶,料他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
李慧見她不再閃躲,心中有些驚訝,七哥不是說大祁的女子都很膽小的麼?這倒是個膽大的,有趣真有趣!
李慧還待再上前卻被一個焦急的聲音叫住:“公子,主子希望您儘快離開!”
李慧看也不看身後的小廝一眼,腳下卻停住了:“哼!七哥跟你們有盟約,我可沒有,別拿你們所謂的主子來差遣我!”
“主子的意思也是七公子的意思,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還望公子以大局爲重!”
李慧聞言掃了興致,對着那小廝當胸就是一腳,踹翻在地:“我該如何做,還不用你一個奴才來提醒!”隨即甩了袖子走出寺去。
蘇璃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腦中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她垂下眼眸,攥緊了大袖下的拳頭。
母女倆的馬車剛到蘇府門口就聽門房說多日不見蹤影的蘇瑾從翰林院回來了,蘇璃跳下車馬便去尋他,誰知剛走到文華閣外就聽到清脆的女聲從屋內傳來:“瑾哥哥,你房裡好多書啊!”
蘇璃暗暗吃驚,除了雲採,蘇瑾還從未帶女孩子回過家,而且這個聲音還十分耳熟,房門並未關上,蘇璃徑自走了進去:“見過七公主殿下!”
皇甫明嵐見到是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小跑過來親熱地拉着她的手道:“阿璃姐姐你回來了!明嵐還未來過府上,便央了瑾哥哥帶我來看看。”
蘇璃狐疑地將視線投向蘇瑾:你不是在翰林院嗎?怎麼把公主帶來了?
蘇瑾無奈苦笑,這幾日他忙於公務一直宿在院裡,七公主便天天往他那裡跑,美其名曰要多學習學習,還跟太后請了懿旨,想在府上住上幾日,體驗一下臣子們的生活,太后連連誇她懂事,毫不猶豫地同意了,然後小尾巴就跟到蘇府來了。
蘇璃得知原委後哭笑不得,這朵小桃花可真頑強啊!
接下來的幾天蘇府很熱鬧,顏娘很欣慰。
“瑾哥哥,你能陪我下局棋嗎?”
“瑾哥哥,能陪我賞菊嗎?”
“瑾哥哥,你能陪我去大街上看看,體察一下民情嗎?”
“瑾哥哥……”蘇瑾感到很頭疼,想去翰林院躲一躲,偏太后下旨要他這幾天好好照顧七公主,翰林院的事就暫時交給蘇珂了。
三天後,正當他決定裝病避禍的時候,宮裡來人了,明德帝急召!
皇甫明嵐依依不捨地送他到門口:“瑾哥哥,你回來的時候能幫我帶一盒瑤臺居的鳳梨嗎?”
蘇瑾不在皇甫明嵐有些無聊,便拉了蘇璃同去魯國公府上玩。自打入京以來顏娘還未去看望過好友,正有拜訪的打算,三人便坐了馬車往城西行去。
姜夫人見到她們有些意外,卻十分高興,忙叫丫鬟取了上好的雲霧和桂花糕來。幾人就着香茗吃着點心,東家常西家短地開開心心地聊了一會兒,只有皇甫明嵐賴在姑母懷裡不肯出來。
“嵐兒過了年就十二了吧,怎還這麼粘人!”姜夫人憐愛的婆娑着她。
皇甫明嵐是已故容貴妃所出,三歲失怙,姜夫人膝下無子,便將她當女兒一般看待,皇甫明嵐也愛黏她,太后見兩人投緣,便常恩准皇甫明嵐出宮看她。
“嵐兒就算嫁了人也要一直粘着姑母!”皇甫明嵐嬌嗔道。
“哎喲喲,這纔多大的人就想到要嫁人啦?”姜夫人好笑地颳了刮她的鼻子。
蘇璃暗道,何止是想要嫁人,只怕連夫婿候選人都已經找好啦!
“說到嫁人,我聽說禮部尚書上官大人家二小姐的婚事好似不是那麼順利!”顏娘突然想到一事。
“哼,聰明反被聰明誤!聖上剛派軒兒去漠北,那老匹夫就緊趕着要把女兒許給王猛了,現在出了那事兒,又傳得滿城風雨,這臉可丟大發了,要不是太子妃出面,王猛早把那親事退了!”
“咦,什麼事情?”皇甫明嵐一直待在宮裡,對這些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民間“趣事”卻是不知,擡頭好奇地問。
姜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容裡怎麼看都充滿了幸災樂禍。
“那上官長恭原本想將幺女嫁給驍勇將軍王猛作填房,兩人換了庚帖,合了八字,連聘禮都收了,本來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那上官芷不好好在家呆着待嫁,卻要去什麼戲樓看戲,只帶了兩個丫鬟和小廝,又回來的晚,經過紅燈衚衕的時候便被一羣喝醉酒的大老爺們連人帶馬車給搶了去,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中午了。”
皇甫明嵐驚訝地合不攏嘴,被一幫醉鬼擄走一個晚上,哪怕沒有發生什麼,女子的名節也是毀了個徹徹底底。
“本來這事兒只有上官家幾個人知道,打落牙和血吞,不敢聲張絲毫,孰料到第三日卻是傳遍整個京城了。
“王猛身爲二品大將,哪裡受得了這樣的侮辱,得知消息後的當天就去尚書府退親,卻被太子妃恩威並施,嚥下了這口氣。那丫頭在壽宴上誣陷咱們璃兒,害得她差點丟了性命,現在出了這麼些意外,也算是因果報應!”姜夫人拍了拍蘇璃的手溫和道。
蘇璃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只怕這些都不是意外,京城的大部分夫人小姐都愛去梨花樓看戲,卻從未發生過被歹人擄劫之事,卻偏偏讓即將嫁人的上官芷給碰上了,實在太過湊巧。
太子失德,儲君之位難保,此刻不論是二皇子還是皇甫明軒都不願意看到他掌握兵權,東山再起,王猛與上官芷的婚事又如何能順順利利呢?
蘇璃得到上官薔連夜回孃家的消息後便讓阿勇去尚書府一探究竟,阿勇從後門找到一直替上官家趕車的兩個車伕,花了五十個銅板,幾壇杏花春,便打聽到了所有的事情。
蘇璃聽了阿勇的彙報面上一絲波動也無,又叫他拿了一袋碎銀子讓京城各大酒肆牆角下的乞丐競相傳誦這件事情,果然不到半日,尚書府的小千金被醉漢擄去整整一夜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
那八十大板的刻骨銘心讓蘇璃現在都感到腰背上隱隱作痛,她若不好好回報一下,當真是白活了這兩世!
“不說了,提他們做什麼,該把咱們家孩子的事兒放在心上纔是。瑾兒今年十七了吧,妹妹可有看中的人家。”
姜夫人低頭喝了口茶道,懷裡皇甫明嵐僵直了身子,豎起耳朵細聽。
顏娘似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卻把她瞧得面色緋紅:“還沒呢,瑾兒那孩子牛心古怪,一心放在政務上,我明着暗着跟他提了幾次,卻是完全不開竅,我想着男孩子還是仕途要緊些,便也由着他去了,等得了聽封再議不遲。”
皇甫明嵐暗暗鬆了口氣。蘇璃好笑地看着她,誰知姜夫人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笑不出來了。
“璃兒明年也要及笄了,你可以幫她留意起來了,我看禮部尚書家的小公子不錯!”
一般小輩們的親事長輩都不會當着他們的面說,除非是覺得有些譜的。
蘇璃神色僵了僵,很自然地想起了皇甫明軒,對姜夫人的話便有些排斥。
她僅在上元宴和中秋席上見過吳浩然,對他的印象僅僅是文文弱弱的書生,想不到居然會被拿來作爲她的夫婿候選人,額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然而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比起很多在洞房當夜才認識的夫妻,他倆還算是好的,至少見過兩次不是?
“浩然那孩子我也是見過的,性子是極好的,只是身子略顯單薄些。璃兒這兩年一直多病多難的,我實在捨不得,還想她再多陪我幾年。”
蘇璃聞言當即滾到顏娘懷裡,一陣磨蹭:“娘,女兒還小呢,就是您捨得,女兒也不想離開娘!”
姜夫人看着母女倆溫馨的樣子,想到自己與國公夫妻多年卻無一兒半女,心下有些黯然,皇甫明嵐敏銳地感受到她的情緒,又往懷裡鑽了鑽,讓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姜夫人回過神,將她抱得更緊。
天色漸漸暗下來,姜夫人正打算留了他們用晚膳,卻聽丫鬟來報蘇家來人讓幾位趕緊回去,彷彿是出了什麼大事。顏娘心裡咯噔一下,不敢久待,辭了姜夫人帶着兩人急急趕回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