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浴血而立,手中的凝塵劍低垂,鮮血順着劍尖一滴滴落入土中。
“還是沒能成功嗎?”
沈覓臉上浮現出一絲失望的神色,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陸瑾點點頭,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靜:“它的反應太快,我塵息所剩不多,沒能刺穿它。”
沈覓看到,窮奇頭上一道血淋淋的傷疤,碩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陸瑾,喉嚨裡不斷髮出憤怒的嘶吼。
眯眯眼接連後退兩步,顯然還沒從驚慌之中緩過神來,大口的喘着粗氣。
“不過剛剛那一劍傷到了它的筋骨,如果你還能站起來,之前的音律之約依舊算數。”
沈覓暗罵一聲,這傢伙就差被我砍成兩半了,怎麼還精力這麼旺盛。
就在剛纔,眯眯眼打算動手的時候。
沈覓余光中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陸瑾忽然睜開了眼睛,並衝他動了動手指。
陸瑾的動作十分輕微,眯眯眼並沒有看到。
兩人心生默契,打算趁機陰他一波。
只可惜,眯眯眼沒反應過來,反倒是那隻小怪獸反應了過來,替他擋下了這一劍。
“當真是少年英才輩出,”眯眯眼終於緩過神來,僥倖地笑道:“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高手。”
“少年,”眯眯眼看向他,臉上露出一絲敬佩之色,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瑾。”
眯眯眼皺了皺眉,似乎在腦海中仔細搜尋一番,卻並沒有什麼印象,“看來你一直在隱藏實力。”
“以你的實力,不應該默默無聞,難道說你潛伏在灰鱗衛,也有別的什麼目的?”
沈覓聽他這麼問,也豎起了耳朵。
他之前也一直很好奇,陸瑾爲什麼只是一個末等灰鱗衛。
但陸瑾只輕輕地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眯眯眼見他態度如此傲慢,剛想發火,卻又忍住,笑道:“算了,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不過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一個選擇活下去的機會。你可以……”
“不用了。”
眯眯眼剛要激情演講,卻被陸瑾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打斷。
他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冷聲道:“你都不問問是什麼嗎?”
陸瑾淡淡地說道:“我不用你給我機會也能活下去,我還有沒完成的事,不會死在這裡。”
眯眯眼冷笑道:“那個六難塵師已經被我幹掉了,你的同伴也已經放棄了抵抗,你打算怎麼‘活下去’?”
陸瑾淡淡地說道:“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可以打敗你。”
“狂妄!”眯眯眼怒極反笑:“你傷及要害,還能站起來就已經是奇蹟了,僅憑一個殘破不堪的身體也能打敗我嗎?”
“嗯。”
陸瑾將凝塵劍橫於胸前,看向眯眯眼。
眯眯眼被他古井無波的目光注視着,忽然感覺心裡一緊。
蓄勢待發的猛獸。
他看着少年的眼神,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就是這個。
真正的猛獸,不會發出駭人的嘶吼,它只會靜靜的注視你,只要你稍有異動,便會撲過來咬斷你的脖子。
眯眯眼現在面對陸瑾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他知道對方已經無力再戰,卻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連一旁的窮奇都像是感受到了這股威脅般,吼叫聲變小許多。
就在這時,安靜的夜空突然響起一陣喊殺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
不遠處,數十名身披鱗袍的灰鱗衛飛速朝這邊趕了過來。
眯眯眼看了看越來越近的灰鱗衛,冷哼道:“看來今天就到此爲止了。”
“不過接下來的路還長得很,我們還會再見的,你們可要小心了。”
說罷,腳下生風,一人一獸騰空而去。
陸瑾像是用完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了地上。
沈覓掙扎着起身,過去將他攙了起來。
陸瑾閉上眼睛前說得最後一句話是:“下次還是由你來當誘餌比較好。”
……
回到驛站之後,沈覓被隨行醫官扒了個精光躺在牀板上。
這位瘍醫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眯着渾濁地眼珠仔細檢查了一遍沈覓的身體。
沈覓身上的傷口雖然多,但都是些皮外傷,並未傷及筋骨。
老頭簡單給他包紮了一下,又灌了幾碗難喝的中藥,便拍了拍他的屁股道:“沒事了。”
沈覓臨走前,老頭臉上還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誇讚道:“小夥子,身體不錯。”
沈覓不禁打了個哆嗦,心說我戰鬥了一晚上,都沒你這句話傷我傷得重。
樓道里聚集了不少人。
王池、趙毅他們也在。
他剛一出門便被圍了起來。
王池從人羣中擠出半個腦袋,叫道:“頭兒,你沒死吧?”
沈覓想起在清遠山他也是這麼問候自己的。
這個烏鴉嘴,早晚有一天讓他咒死。
沈覓的目光越過人羣,看到玉瑤也在。
她被衆人團團圍住,看到自己出來,眼神焦急,幾次想要過來,都被周圍人攔住。
沈覓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玉瑤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也回了他一個微笑。
沈覓將王池一把從人羣中拽出來,問道:“其他人呢?”
他是直接被灰鱗衛擡進來的,並沒有看到後續的處理情況。
王池反問道:“你是說高大人還是陸瑾?”
沈覓皺眉,問道:“高允沒死?”
“呃,”王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人。
直呼比自己官職大的人名,可是大不敬。
好在周圍人並沒有在意這個細節。
王池這才說道:“擡進去的時候半死不活的,不過葛大人也跟了進去,應該問題不大。”
沈覓又問道:“那陸瑾呢?”
王池搖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進去的時候,我看他已經不喘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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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覓心中一緊。
這傢伙可不能死,他也算是救過自己的性命,算是自己的恩人。
而且,他實力比想象中還要厲害很多,晴眉鎮兇險萬分,自己還指望多他這一個幫手呢。
不知道傀儡血符籙有沒有作用,實在不行,只能試一試了。
王池看他沉思,忍不住開口問道:“頭兒,你不是去上廁所了嗎?怎麼弄成這個樣子?該不會廁所裡只有一個坑位吧?”
沈覓心中打定主意,沒有理會他,反問道:“陸瑾在哪個房間?”
王池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房間,又像是想起什麼,猛地收回了手,抱住沈覓,急道:“頭兒,你可別衝動,人有三急,就算那傢伙搶了你的坑位,也不能殺人吶。”
“滾滾滾,”沈覓擔心陸瑾,沒空跟他扯皮,推開王池,徑直朝陸瑾所在的房間走去。
門口卻有兩個灰鱗衛攔住。
沈覓認識他倆,均是六等持刀衛,比自己大一級。
他們態度倒是和善:“沈大人,你要做什麼?”
沈覓衝兩人行了個禮,道:“我進去看看他怎麼樣。”
其中一個灰鱗衛說道:“瘍醫吩咐過,任何人不得入內。”
“我知道沈大人關心同僚傷勢,但你我行醫外行,去了也只有添亂的份。”
沈覓皺眉道:“葛大人能進高大人房間,我怎麼就不能進去。”
兩人見沈覓語氣不善,倒並未生氣,反而耐心地解釋道:“可能葛大人有秘法能夠救助吧。”
“我也有秘法。”沈覓不客氣道:“放我進去。”
“這,”兩人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注意。
這時,玉瑤已擠過人羣,她身上還是那件帶血的褻衣,只披了件鱗袍。
“讓沈大人進去吧。”
玉瑤看向沈覓,道:“這位大人今晚不顧自身安危,多次救下玉瑤性命,還請沈大人費心,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沈覓點點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點了很多蠟燭,將整個屋子都照得如白晝一般。
給陸瑾看病的是一個女瘍醫,聽到動靜,猛地轉過頭來,聲音清脆,帶着一絲慍怒:“不是說不讓人進來嗎?”
女瘍醫鵝蛋臉,年齡不大,似乎剛剛從睡夢中被叫醒,臉上未着妝容,但依然十分好看。
一雙明亮的眼睛怒目而視,卻讓人感覺不到威嚴,反而有些可愛。
這傢伙的運氣可比我的好。
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福消受。
沈覓道:“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的。”
女瘍醫不耐煩地說道:“快出去,別打擾我治病。”
說完不再看他,又專注着自己手上的動作。
沈覓放輕腳步走到牀榻旁邊,不由愣在了原地。
陸瑾趴在牀上,後背露在外面,巴掌寬的傷痕自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肋,深可見骨。
女瘍醫動作麻利,纖細的小手上下翻飛,快速地在他的傷口處穿針引線。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誰家大姑娘在繡針線活。
“他情況如何?”既然還在救治,說明沒死透,沈覓心裡生出一絲希望。
“不是說讓你出去了麼。”女瘍醫沒有擡頭,繼續着手中的動作。
半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絕情,長嘆一聲,道:“你是他的朋友吧。”
“趕緊趁着他還沒死透,跟他說兩句話吧。”
“這個傢伙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在貴族出行的隊伍中,一般都會配備幾位醫官。以備不時之需。根據大夫負責的部分,一般稱之爲食醫、疾醫、瘍醫等。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