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姐姐,你說南宮哥哥會喜歡吃這個嗎?”
看着那湯,楊念晴愣了愣,含糊道:“他……應該喜歡。”
“那我先給他送過去啦。”
目送唐可思開心走遠,楊念晴又坐在了石欄上,望着水底的天空泄氣。
想到2世紀的老爸老媽,雖然那個家已經不存在了,但自己這麼突然“落水遇難”,他們無論如何還是會傷心?還有睿睿,雖然她在關鍵時刻選擇放棄朋友,但那也是爲了她自己的生命,她肯定還是會內疚的。
不管如何,那個世界已經成了一個夢。
都過去半個多月了,案子幾乎沒什麼進展,江湖謠死的現場一點證據也找不到,當年陶門之事實乃上面的密旨,辦得太隱秘,何璧暗中派人調查,都毫無線索。
只怕他們也快回來了,他已經不願再見到自己,這一回來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又該怎麼面對?楊念晴突然想放棄查案了,這個江湖、這些案子根本從一開始就與自己無關,卻莫名其妙地捲了進來,實在可笑。
不查案,又能往哪裡去?
南宮雪沒有再提離開的事,楊念晴自然也不會再提,何況他身邊也已有了唐可思,對她的忍讓與愛護,只差南宮雪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
楊念晴從內心是希望他們在一起的,但她又真的想離開這裡。
悄悄離開嗎?李遊與邱白露都不在,案子的事情已經夠讓人頭疼緊張了,她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何況,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這個世界,她一無所有。
人一旦覺得孤獨,看身邊的事情也就格外悲觀起來。
這個江湖並非如傳說中那般,那些大俠們似乎從來都不會爲生計煩惱,小說中的穿越女個個都是金主,不是好能力就是好運氣,可在這裡,自己斗大的繁體字只識得幾個,各行各門的話都不會說,甚至連銀子銅錢的兌換都成問題,更別說市場,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還真沒勇氣去賭,餓死都有可能。難道真的要流落街頭,唱幾支流行歌曲吸引帥哥美男?
錢多的帥哥倒有,找他贊助也不是沒可能,但他絕不會同意的。
……
胡思亂想中,肩頭忽然一沉。
。
一件披風覆在了身上。
南宮雪劍眉微蹙:“天還冷,石頭上涼,不要坐太久。”
或許真是因爲太冷,看着那溫暖的笑容,楊念晴竟沒回過神。見她一副花癡樣,南宮雪先是一愣,隨即搖頭好笑,也往石欄杆上坐了下來。
這樣一個行止有度的貴公子,竟也會和她一樣,這麼隨意地坐在石頭上麼?
“怎的了?”
“你……以前也像這麼坐着?”
“沒有。”
“那……”
“學得很快?”
“是,”想不到他也會開玩笑,楊念晴眨眼,“過目不忘,你這樣的天才好學生學什麼都快,若是在我們那裡——”
南宮雪笑道:“如何?”
“你若是在我們那裡,肯定人人都想當老師,”她終於也覺得好笑,“誰有你這麼厲害的學生,一定得意死了。”
“你們那裡很好?”
楊念晴一愣,轉過臉:“當然,我們那裡很好……我想……”
“想什麼?”
這樣一個人是值得任何人信任的。在他面前,楊念晴並不打算隱藏自己的情緒,於是忍住心酸,勉強衝他一笑:“我想回去,可我不知道怎麼回去。”
南宮雪默然。
那雙鳳目裡剎那間透出來的悲哀矛盾之色,是楊念晴始料不及的,她實在不明白,這麼一個如玉如雪的人,怎麼會有那樣複雜憂鬱的目光,叫人心疼。
沒等她說話,一雙手臂已緊緊將她擁住
他的懷抱也很溫暖,雖不能讓人激動,卻很舒適,如同沐浴在溫泉中一般,心中的冷意正緩緩退卻……
頭頂上,喃喃的聲音傳來:“你真的想走?”
她呆住。
他便什麼也不再說,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
伏在寬大的懷抱中,楊念晴只覺得心底從沒有過的寧靜,終於,她回過神,想到了唐可思,想到了自己,意識到不能這樣。
於是,她想推開他。
然而這一擡眼,她立刻看到了三個人。
冷着臉的何璧,呆的唐可思,還有,平凡的臉,淡淡的神情——邱白露。
他們竟已回來了?
楊念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解釋。
唐可思滿臉通紅,怔怔地望着他們:“楊姐姐……”
楊念晴只覺得無地自容。
“南宮哥哥……原來你們……”終於,唐可思轉身跑了。
南宮雪緩緩鬆開她,站起來,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看了何璧半晌,又定定地看着邱白露。
還是何璧先打破了沉默,冷冷道:“老邱回來了。”
南宮雪點頭:“好。”
邱白露目光閃爍,看着楊念晴略略一嗤:“李遊過兩日便回來。”
楊念晴默默垂下頭,雖然回來不回來已經沒有關係,但心中還是羞慚無比——這麼做真的很卑鄙,明知道唐可思喜歡南宮雪,還跟他……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格外的緊,格外的有力。
南宮雪拉着她就走:“回來就好,進去說話。”
。
原來邱白露是提前回來的,李遊卻堅持要留在南山陣多陪那個女子兩日。
楊念晴默默坐着。
有什麼資格難過?當初若不是你惡作劇,他也不會跟你走,江湖謠也不會死,你已害那個溫柔的女子傷心至極,現在又要害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子傷心,你還想做什麼?
奇怪的是,這一切到底關自己什麼事?爲什麼莫名其妙捲了進來?
現在應該專心查案,查出兇手,查出真相,然後……
然後怎麼辦?
看看窗外,新的一年,枝頭已見新綠。
南宮雪方纔擔心地要跟出來,卻被邱白露叫住商量事情。南宮雪是“他”的朋友,自己實在不應該……想到邱白露不屑的目光,他與何璧現在肯定是看不起自己,討厭了?
看不起又怎樣,討厭又怎樣,她不在乎。
對,不在乎
努力壓下孤獨的感覺,楊念晴深深吸了口氣,倏地站起來——自己根本不是古代人,行爲已經夠特別了,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看?何況這些什麼破案子根本與自己無關,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想辦法回去
然而——
“少主唐姑娘不見了”
。
“唐姑娘——”
“唐姑娘”
“思思——思思——你在哪裡?”她拼命地跑,不停地喊,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冷,“思思……”
原來衆人開始一直以爲唐可思只是傷心賭氣,都不好去勸,後來現不對,南宮雪立刻讓下人四處搜尋,連邱白露也忍不住出來找了,天色已晚,衆人幾乎已將整個園子都找遍,還是沒有那個女孩子的蹤影。
她會跑到哪兒去?
黃昏的風帶着冷意,吹在臉上,直冷到人心裡。
楊念晴終於力竭,無力地倚着樹幹滑了下去……就在她快要坐到地上的那一剎那,一雙手臂忽然將她扶了起來,擁入懷中。
南宮雪眉頭緊皺:“地上涼。”
她已來不及在乎這些舉動合適不合適,立刻望着他:“怎麼辦?南宮大哥,思思她……”
“她許是回去了,”南宮雪將她摟得更緊,勉強笑道,“不要多想,我已叫人去找了,沒找到就是沒事,是麼?”
片刻。
“不怕,有南宮大哥。”頭上,輕輕的聲音。
對,怕什麼,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何況,就算別人都離開了,這個人也會留在她身邊,安慰她。
楊念晴努力站穩,定了定神,擡頭正要說話,然而,她的目光突然直直地移向了他身後的假山石,臉色煞白,再也不出一點聲音了。
。
是的,轉眼之間,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死了。
若不是接受的2世紀教育,楊念晴幾乎真要以爲自己最近是不是撞了什麼邪,該去消災了。一個黴字當頭,做什麼都出事,死人也偏偏這麼巧讓自己撞上,想當初從天上掉下來就遇上了兇案,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好運氣的。
她只顧推敲這可笑的巧合,已經忘了難過,站在旁邊出神。
刀柄留在胸口。
刀,是最普通最常見的那種短刀。
可愛的小臉上猶帶着淚痕,看來已經哭了許久,然而此時,比淚痕更多的卻是驚恐,似乎看見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兇手難道長得很可怕?還是有其他可怕的東西……
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燈影下,南宮雪靜靜地站着,雙手緊握,俊美的臉上已是蒼白泛青,溫和的鳳目中也透出無數悲憤之色。
無論如何,這個可愛的女孩子違背母親臨死時的囑咐,擅自跑出來,也只是爲了要找他。這些日子他總是將她帶在身邊,努力想保護她,但如今終於還是失敗了。
邱白露只掃了屍體一眼:“她是被人用軟筋散迷倒,然後動手的。”
何璧不語。
軟筋散並不罕見,江湖中人自己能制的不多,卻也不少。
。
一大清早,南宮雪便遣人送唐可思的遺體回去了,因爲有葉夫人臨終的吩咐,不讓唐家與衆人有來往,他也不便再親自送去。
那個女孩子是真心喜歡他的。她的愛意,如同她的人一樣,單純得沒有半點心計。他的心情,左右着她的心情;他的喜好,決定着她的舉止;她所做的一切,只爲了看到那一抹親切動人的微笑。若非私自跑出來找他,她也不會死。
她走的時候,楊念晴沒有去送。
她肯定是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南宮雪應該也是,就如同李遊讓自己走一樣,在爲他付出最多的人離開以後,他終於明白了,後悔了。
南宮雪可也後悔?
不知不覺中,夜色已再度降臨了。
想着何璧沉沉的臉色,想着邱白露略帶嘲諷的目光,楊念晴也開始鄙視自己了,想必他們也看不起她了?
現在,南宮雪一定也不願意見到她了。
最後的一個人也離開了自己,如果真的被扔上天就能回去,楊念晴倒情願試一試,就算掉下來被摔死,她也願意。
正胡思亂想,冷不防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拉了起來:“這麼晚,怎的又跑園子裡來了”
。
寬大的披風張開,將她也緊緊裹在了裡面,似要努力溫暖她一般。
“天冷,”他終於輕輕舒了口氣,“不要再亂跑,你知道如今……太險”
楊念晴愣了愣,迅從他懷中掙脫,轉過身:“江姑娘死了,思思也……我若還留在這裡,會再給你們惹麻煩的。”
劍眉一皺。
披風再次覆在她身上。
“此事與你無關,”他輕輕握起她的一隻手,黯然,“是我不該讓她留下來,如今……實在愧對葉夫人在天之靈。”
暖意陣陣傳來,幾欲讓人窒息。
當初是她求情,他纔會讓唐可思留下的,現在,他卻把責任全認到自己身上。生這樣的事,他本就已經很內疚了,卻還要將她的傷心與內疚也一併攬過去,獨自承擔。
有人如此相待,你會不會感動?
楊念晴終於伏在他胸前,任那溫暖的感覺將她包圍、淹沒,她喃喃道:“南宮大哥,我不想在這兒了,我想回去。”
身形一顫。
有力的心跳也似停了幾秒。
“你果真想走?”溫和而又略帶悲哀的聲音。
楊念晴沒有回答。
“或許……李兄明日便回來了。”
回來……回來又怎樣?他已不願見她,她也不想再見到他,不知道再次見面時,那又是個什麼樣的情景?
楊念晴搖頭說了實話:“我想走。”
沉默。
南宮雪忽然放開她,緊緊握起她的手:“我帶你走。”
楊念晴幾乎懷疑自己聽錯。
鳳目中,複雜之色一掃而盡,目光第一次無比的堅定明朗。他看着她微笑,一字字道:“我們走,明早便起程回南宮別苑。”
。
遠處燈光斜斜照在那俊美的臉上,笑容裡已沒有了半點憂鬱,璀璨得如同夏夜裡漫天的星光,卻又不失柔和。
他要帶她走?
楊念晴還沒來得及細想,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只怕不好。”
話音方落,寒光閃過,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