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三天是考試時間,林芳過得很輕鬆,肉球被她壓着記自己編寫的複習要點,相比於林芳的輕鬆,肉球倒是過得苦哈哈的,卻也沒有反抗,畢竟林芳是爲了他好,他是不用擔心自己將來沒有工作,可是考得太差了很沒面子不是。
三天過去,按習慣,肉球將那些壓得他受苦的複習要點疊成飛機,剛要按習慣扔向天空,忽然想起什麼,趕緊又將飛機拆開,用大肉手小心弄平展了,一張張收起來,嘿嘿,說不準哪天又有人問起來,自己也能拿得出手,前幾天,邱老師問起自己林芳以前編得提綱在哪,想想自己給的答覆,丟人咧。
林芳下午提前半個小時出了考場,在陳董班的教室不遠處等陳董,她要問陳董是否回家,要不要稍什麼東西,儘管每回得到的都是相同答案,林芳還是堅持這樣做,老媽說過,這樣做是要讓陳董知道,不是沒有人在乎她,讓這孩子的心不至於太冷。
陳董可能也知道林芳這樣做的意圖,但不知爲何,好似有意躲避一般,每次星期五下午放學後,她都會早早離開學校,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林芳要是放學晚了,就會找不到她。
一直等到考完試,陳董班裡幾乎走光了,再沒有同學出來,林芳也沒見到陳董的影子。大着膽子,林芳伸頭往教室裡看,除了監考老師還在整理試卷以外,教室裡沒有一個學生。林芳問監考老師:“周老師,我一直在教室外等,怎麼沒見我們村的陳董出來?”
“哦,你可能來晚了。陳董今天答卷交的早,大概開考一半時間她就離開了。”周老師是陳董的班主任。
林芳驚訝:“這麼快?最後這堂是考的數學嗎?”
周老師笑道:“是呀。”
那就難怪了,陳董學別的科目費勁,對數學卻很靈光,自小就跟林芳比着來,兩人數學成績一直不相上下,要不是因爲林芳復讀,說不準兩人還要一較高下。
告別周老師,林芳去陳董的宿舍,不出所料。沒有看到她的人。只看到疊起來放在鋪位上的塑料袋子。這還是林芳給她裝柿子面饃用的,上面印有某某製衣廠的字樣,正是林拓給林芳買殘次衣服那家制衣廠的專用袋子。陳董這是告訴林芳。來了就把東西拿走,別等我。
林芳宿舍門口,肉球騎在摩托上,兩條腿拖地,往前滑幾步,再往後倒幾步,沒有踩油門,純粹是消磨時間玩兒呢,見林芳回來,張嘴就嚷嚷:“你又跑哪兒去啦。等你半天了都。”
邊進宿舍林芳邊答:“明知故問,你能不知道我去哪兒了?”
肉球當然知道林芳是去找陳董了,只是她不太理解林芳的心態,明知道陳董不會回家,還非要去問,這不是多此一舉麼。而且肉球對陳董不太感冒,他雖然也覺着陳董過得艱難,挺可憐,可他跟陳董打過架,還不止打過一次,別看他的塊頭是陳董兩倍都有餘,卻沒有陳董靈活,也沒有陳董發狠,每回打架都是他吃虧。
若是再繼續這個話題,兩人非得弄崩了,肉球怕氣着林芳,改口:“今天食堂做了糖餅子,我給元元買了兩個,小傢伙肯定高興,我都快一個月沒見着他了,不知他還記不記得我。”
林芳說:“他那麼小,幾天不見就會認生,肯定忘了你,不過元元會叫叔叔了。”
肉球樂呵:“真的?太好了,終於有人叫我叔叔了。”他剛說完,林芳大樂。
郭姓在易平村是個大家族,幾乎佔村裡一半的人口,肉球家祖輩都是郭姓家族最富裕的,有錢人家男子結婚早,生孩子自然就早,一輩一輩下來,比起窮人來,同齡人輩分就越來越小,而很不幸的是,肉球是輩分最小的一個,人家剛生下來的小嬰兒,他都有可能得喊爺爺,現在小元元能叫他叔叔,他樂得不行,只可惜元元姓林。
收拾好東西,林芳跨坐在摩托車上,拍打着肉球那肉呼呼的後背,指揮到:“向古書翻新書店出發。”
肉球不解:“嗯?”
林芳解釋:“反正咱是騎摩托車回家,比別人快,趁這個時間去趟書店,把我上回沒看完的書看完,要不心裡老是癢得慌。”
肉球擺腦袋:“得,這家書店的老闆夠倒黴,被你給惦記上,光看不買。”
使勁拍了一下肉球,林芳催他:“走吧,咋胡啥,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咋地,這麼大嗓門。”
到了書店門口,肉球去找地方存放摩托,林芳先進去看書。書店裡靜悄悄的沒什麼人,林芳直接往放着她上回看的那本書的書櫃去,找到書,就進坐下,翻到上回看的那一頁開始接着看。
“孩子,這本書好看嗎?”
這聲音好熟,擡頭,見是上回那個老人家坐在自己對面,林芳笑着打招呼:“爺爺,您也來看書呀,好巧。”
老人家笑:“呵呵,不是巧,這個書店本來就是我的,只要你來,準能碰到我。”
“啊?這樣啊,那——”林芳不知該怎樣接下去了,人家已經認得自己,而且自己動作很明顯,一看就是來蹭書看的,此時好似當小偷的已經被發現蹤跡一樣,林芳心裡有些忐忑。
老人家看出林芳的窘相,笑問:“哈哈,是怕我不讓你白看書是吧。”
“嘿嘿。”林芳傻笑以示承認。
老人家笑着搖頭:“別怕,我開這書店,就是爲了讓人看書的,要是沒人看,我還開個什麼勁呀,趁早關門算了。”
人家不追究,林芳神經放鬆。可也好奇:“可是,您這是書店,不是圖書館,人家只看不買。您不是虧了,不管您這門面是買的還是租的,總要花成本的呀。”
“呵呵,你這孩子有點意思,想的倒還挺多。”老人家笑道:“我開這個書店本來就不是爲了掙錢,這些書的原版我都有,我只是覺着,自己一個人看太浪費資源,可是把原版書擺出來又怕弄壞弄丟,這纔想出翻版印刷來賣的主意。至於有沒有人看或買。那就得聽天由命了。我並沒有想着靠這些書賺錢,我還有別的賺錢的路子。”
林芳佩服:“哦,這樣啊。您可真高尚。”
老人家大笑:“用時下年輕人的話來講,我這叫傻,賠錢賺吆喝。”
兩人聊得正樂呵,肉球衝進來就催:“林芳,找到你要看的書沒有,快着點看,開始起風了,再晚不知道會不會變天。”
他這一嚷嚷,本來心裡已經放開的林芳,又覺着不好意思起來。回頭嗔他:“你嚷嚷啥,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是蹭書看的。”又轉向老人家,向他介紹:“這是我朋友,我倆一塊來的。”
老人家此時的神情有些古怪,好像剛見着林芳一樣,問道:“你叫林芳?”
林芳納悶,反問:“是呀,我是叫林芳,很奇怪嗎?”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人家趕緊搖頭:“我有個侄女也叫林芳,所以聽到這位同學叫你的名字,我覺得好奇。”
“呵呵,是這樣啊,”林芳笑道:“這個名字很普通,有同名同姓的人也不奇怪。”
老人家點頭:“也對,每個孩子的名字都寄託着父母的希望,那你爸媽給你起這個名字,有什麼說頭嗎?”
林芳回答:“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我聽我爸說過,我出生前,我媽給我起了好幾個好聽又特別的名字,可是我生下來後,先天不足,我媽就又改了主意,換成現在這個普通的名字,說是希望我能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嘛,起個芳啊,花啊,香啊之類的很普遍,呵呵。”
老人家表情認真:“你說你先天不足,是怎麼個不足法。”
摸摸自己的臉,林芳自嘲:“先天性心臟病,諾,就是這樣,供血不足,很醜。”
老人家仔細盯着林芳的臉色看,嘴裡嘟囔:“還真是。”
肉球在旁邊不耐煩:“哎喲,你到底看不看書呀,不看咱趕緊回去,待會兒要是真變天了,坐在摩托車上可夠你受的。”
肉球說的有道理,雖然自己沒覺着身子有那麼差勁,可畢竟原來確實很弱,還是小心爲好,要是萬一有個不對,又要連累家裡,林芳趕緊起身道:“好,那就不看了,回家吧,爺爺再見。”拿起書放回書櫃,跟着肉球往外走。
剛出了書店門,老人家追了出來,手裡拿着林芳剛纔看的那本書,遞向林芳,嘴裡還說着:“林芳,喜歡看就拿回去看,裡面夾着我的名片,有事的話可以找我。”
林芳搖頭:“我還是下次再來看吧,怕給您弄壞了,再說,您不怕我拿走了不還您。”
老人家樂呵:“真要那樣,就算我看走了眼。”
肉球接過老人家手裡的書,塞進林芳手裡,嘴裡咧咧:“哎喲,這位爺爺讓你拿着你就拿着,看完了再來換一本就是,讓來讓去的天就該黑了。”
林芳無奈,這傢伙,倒是不客氣,還看完了來換,你以爲是你家那幾本破小人書。
此時再客氣確實顯得太過矯情,林芳將書拿好,誠心道謝:“謝謝爺爺,我看完了就給您送來。”
老人家凝視林芳,看的林芳心裡越發覺着怪異,正要問是不是自己哪裡不對,老人家開口:“我這人也就是面貌看着老相,其實還不滿五十歲,你往後就稱呼我成叔吧,我叫林貴成,跟你同姓。”
林貴成?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不容林芳多想,肉球使勁的催着快走,林芳只好再次道謝,跟隨肉球去取車。
身後,自稱林貴成的人神色複雜,一直看着林芳的背影,直到她拐了彎,再也看不見,林貴成還是遲遲沒有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