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回來了。”
“餓了吧?快去洗手,吃飯了。”
飯桌上,趙蘭夾起一塊魚肉,細心的把刺挑好,放到了賈環碗裡:“環兒,跟蘭哥兒去哪玩了,玩的開心嗎?”
“我倆去東街集市上猜燈謎去了,那裡掛了好多好多燈籠,數都數不清,啥樣的都有,可好看了。”
“那下午呢?下午還去嗎?”
“不去了,蘭哥兒下午要看書,我也要練字。”
“環兒,你是不是,算了,你先吃飯,吃完飯,母親再說。”
耐心的等賈環吃完飯,趙蘭端出了一盤糖葫蘆,足足八串,紅豔豔的果子包裹在透明的糖晶裡,誘惑力十足。
“吃吧,母親特地讓林大娘給你買的。只給你一個人吃,這次讓你吃個夠。”
賈環拿起一串糖葫蘆,咬了一口,感覺甜到了心裡。看着趙蘭,撒嬌道:“母親,你對環兒真好~”
“你們下去歇着吧,我跟環兒玩一會兒。”
支走了身旁伺候的人,屋子裡只剩下了趙蘭和賈環。
“環兒,母親問你幾句話,你誠實的回答母親好嗎?”
“好。”
“你早上不高興是因爲嫌娘娘送的節禮的少了嗎?”
賈環聽到母親的話,一時間不解其意,心思百轉千回,最終沉默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委屈道:“東西不少,可是比寶玉哥哥的少。”
“你不要想着和寶玉比,你是你,他是他,他是哥哥,比你多也沒什麼。”
“我自然不能和寶玉比,我又不是太太生的……”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趙蘭看着賈環自暴自棄,自怨自艾的模樣,一時間怒火中燒,氣得想罵 娘。趙姨娘確實出身卑微,比不得王夫人出身高貴,可趙姨娘給了他全部的愛呀!要是真正的趙姨娘在這,聽到賈環這麼說話,得有多麼傷心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嫌棄母親出身不好嗎?環兒?”
這話一說完,讓趙蘭感覺奇怪的是,自己似乎沒有那麼生氣了,反而帶入到了真正的趙姨娘的情緒裡,變得特別難過起來。
鼻子一酸,一時間,淚如雨下。
“不是的,不是的,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
賈環看到母親哭了,又驚又怕,連忙拿起手帕給母親擦淚,着急的說道:“母親,你別哭啊!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說這種混賬話了。你原諒我吧,不要難過了。”
“環兒。”
趙蘭一把把賈環拉到身邊坐下,抓住他的手,強忍着眼淚說道:“不怪你,母親確實出身不好,讓你背上個庶子的身份受了不少欺負,不能像寶玉活的那般自在。”
“母親,我沒有!”
“你先別說話,你聽母親說完。母親的出身是客觀事實,已經改變不了,母親再怎麼努力也越不過太太去,母親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你,我的環兒,你不一樣。”
“你也是老爺的兒子,你也是賈府的主子。你聽母親的,你好好讀書,去參加科舉,去做官!”
“在家裡,他是你哥哥,你比不上他,難道在外面你還比不上他嗎!你要努力,要出了這個賈府,外面天大地大,我兒定大有可爲!”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可爭的呢?想要什麼東西,應該去掙!爭風吃醋是小女孩做的事,我環兒可不能跟他們一樣。”
“知道了,母親,我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賈環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證,趙蘭卻知道他以後還會,因爲這是人之常情。沒有幾個人能夠坦然的接受不公,哪怕是大人。
而趙蘭之所以對他講那麼多,也不是希望賈環小小年紀就學會坦然接受不公,只是希望他不要過於在乎這些,太過在乎難免會心理不平衡,久而久之,就會產生怨恨。
怨的多了,心就狠了,就會想着打擊報復了。一旦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對自己,對他人都是不好的。
就像賈環用滾燙的蠟油潑賈寶玉一臉,害的賈寶玉差點毀容一樣。十歲的小孩兒能有多壞呢?就算有天生就壞的小孩兒,但至少賈環不是。
賈環之所以能做出那麼惡毒的事情,無非就是平日裡怨恨積累多了,在那一刻,突然爆發出來了而已。
而只有自己強大了,纔不會過於在乎別人。
“環兒,這個燈送給你。”
“哇!這是母親做的嗎?太好看了,比街上的那些燈籠都要漂亮!還有兔子,這是雞……”
“等晚上把蠟燭點上,更好看呢。環兒,你知道母親爲什麼要送你這些嗎?”
“糖葫蘆甜甜蜜蜜的,母親是希望環兒的日子也能甜甜蜜蜜的,每天開開心心的,所以環兒以後不能隨便就不高興了啊!”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蠟燭是晚上最有用的東西,沒有蠟燭就什麼都看不到了。人們走夜路需要蠟燭,讀書寫字需要蠟燭,縫補衣裳也需要蠟燭……母親希望有一天,環兒也能成爲像蠟燭一樣對人們有用的人。”
“就算做不了蠟燭,無論如何也不要成爲只會吃喝玩樂混在女人堆裡的酒囊飯袋。”
趙蘭說完話,賈環沉默了許久。用心撫摸着手裡橘燈的紋路,賈環定定的看着母親,一字一頓:“母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離趙蘭小院子不遠的小路上,走着一前一後,兩個猶如古畫中走出來的漂亮小女孩兒。
走在前面的今年十二歲,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正是賈府有着“玫瑰花”之稱的三姑娘,趙姨娘的親女兒賈探春。
走在後面的比賈探春略大兩歲,生的珠圓玉潤,面目可親,是賈探春的貼身丫鬟翠墨。
“姑娘,我們真的不去看看環哥兒嗎?”
“有什麼好看的,他不是挺好的。”
遭到拒絕的翠墨並不死心,又勸道:“可是很近啊,轉個彎……”
“有直路不走,爲什麼要轉彎?走彎路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賈探春一聲呵斥,翠墨不敢說話了。她不明白爲什麼三姑娘不想順路去看看病了那麼久的親弟弟,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嗎?可是她聽說表妹銀杏這兩天有些不舒服,真的很擔心,想去看看啊。
罷了罷了,還是哪天得空了再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