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史叢生卻搖了搖頭:“在陸安第一次遇見顧曉白的時候,他同她沒有說上五句話,顧曉白便死了。”
“……我很好奇,爲什麼?”沈空冥頓了頓,皺緊了眉頭,這個事情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爲什麼如今聽起來,彷彿只是前些天才發生的故事?
“因爲顧曉白不是那個顧曉白。”史叢生緩緩說道。
“什麼?”
沈空冥不解,他追問了過去,卻只得到了史叢生的沉默。
是的,只有沉默。
在這座地下墓穴之中,只有沉默才配得上此情此景,只有緘默,只有無言。
——因爲這個顧曉白,不是那個顧曉白。
“陸安,你到底在做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經過一陣頭暈腦脹後,顧曉白不偏不歪地就坐在了棺槨之上,她晃了晃頭,感覺眼前全是小星星,正在一閃一閃的。
可是陸安沒有理,他伸手沉默地將顧曉白抱了下來,安安分分地放在了一旁,出奇的並沒有使用暴力,反而嚴肅的令顧曉白感覺十分陌生。
陸安如此嚴肅,顧曉白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嚴肅起來,她躲在了陸安的身後,靠在那扇關死的石門之上,心臟狂跳,看着陸安的背影,這洞窟內暗的狠,顧曉白也只能看見個大框,也不知道是哪裡漏的光,並不是全然的漆黑。
可這反倒是加重了恐怖的感覺。
隱約的,顧曉白看見陸安伸手一施力,就將那口棺頂推開了一個大口子,吱呀好大一聲,迴盪在這個不大的石洞之內,久久不絕。
顧曉白一縮脖子,就聽見頭頂又一個天雷炸響,轟隆隆的傳入了昏暗的槨室內,曲折着迴音,空洞且陰森。
“那個……。”顧曉白猶猶豫豫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陸安全程都只是背對着顧曉白,沒有任何搭理的意思,他沉默着、甚至是緘默着,繼續着他的開棺。
顧曉白感覺渾身都異常溼冷,她終是忍不住了,喚出了一朵天火,才堪堪將這石洞映明——這石洞看起來異常狹窄,尤其是在關上了背後的那扇石門之後,更顯得擁擠不堪。
而頭頂,泥土似乎已經被……一種猩紅的水滲透了,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些猩紅色的水氣正慢慢集結成水滴,顧曉白只是看看,甚至都能嗅到一股鮮血的腥臭味。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這口棺材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還沒等顧曉白看完全貌,就聽見陸安的方向傳來了聲響!
他還在繼續的推着那棺材!
顧曉白心下一驚,她阻撓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聽見一聲巨響!
“哐——當。”
在顧曉白眼前的陸安又一用力,哐噹一聲就將館頂斜推了下去!
瞬間,一股陰風襲來,顧曉白掌中的天火突然滅了。
從外面吹進來的陰風卻撩撥着溫三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在泄着微光的洞口處嗚嗚作響。
“你瞧啊,顧曉白,這人點燭,鬼吹燈的。”陸安在黑暗之中,說出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卻也是帶着沙啞的。“即便是天火之子,也當是會被吹滅的,就像這人生一樣,無論多強……總就會有衰亡的一天,不是麼?”
陸安轉身,他似乎能在黑夜中看見什麼,說話間,陸安沒有試圖再去點燈,顧曉白也是——這番話說出口,已經是間接肯定了他們如今的窘境。
“我不該在繼續了,這規矩我懂。”陸安沉聲說道,但是口氣卻是滿滿的不捨。“可成功就在眼前,顧曉白,我沒法停手了。”
“你可以的。”顧曉白如是說道。“只是你不想,你不想停下來,你想要得到這副美人骨,你根本不是爲了救龍澤才帶我來到這裡的,對麼?”
“……你以爲你是顧曉白麼?”
“不然我還能是誰?”
“……呵。”
陸安轉過身去,咬了咬牙,便探手向着漆黑的棺材內摸過去。他摸到了一張臉,極致細膩,手感宛若嬰兒,髮絲順滑如生。
——找到了。
陸安心下一喜,他繼續下摸,摸過了雙目就到了鼻樑,最後摸到了口,有個圓潤的珠子在那裡,他探頭看過去,那口珠散發着淡綠的光芒,應得那張臉光暗不明,卻也看得出是名女子。
女子相貌在慘綠的光影下說不上清秀,不知怎得,陸安瞧着女子那雙緊閉的雙眼,總覺得下一秒她就會突然睜開。
“轟隆隆——。”
顧曉白後退了一步,卻只抵上了冰冷且潮溼的石牆,她已經沒有了退路,同樣的這種場景似曾相識……自己在被陸安殺死的時候,似乎也是如今這番場面。
……死亡還會降臨嗎?
外面的驚雷還在炸響,那血腥的水滴落的更頻繁了,一滴滴砸在棺材板上的聲音就像是催命的符咒,讓顧曉白坐立難安。
但是就算沒了光亮,顧曉白也能感受的到,面前的陸安沒有動,他還在開棺……去看裡面的那具屍體。
那是美人骨麼?
顧曉白眯起了雙眼,她的雙目還沒有適應黑暗,可是她卻依然能夠感受得到面前人的動作。
他沒有被這驚雷嚇到,他還在癡迷着開棺。
顧曉白的直覺非常準確,就算是耳畔打了雷,陷入其中的陸安也是充耳不聞的,他嚥了一口口水,還差最後一步:悶香以眼看過去便可得知,而美人骨則要摸索,美人在骨而皮相佐,骨血下藥飲之,可醫萬疾——但這具屍體的意義並不在此,而在於另外一層的意義。
在於這具身體生前的身份。
陸安摸骨的手穩如泰山,他不求珠寶,只求這具美人骨。
摸索中,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顆珠子,他看着那散發着淡淡綠芒的珠子,癡癡的摸索着屍骨上下,任外面的雷不停歇、任槨室內的陰風陣陣、任頭頂的污水濁的像血砸在他的頭頂,他也不肯放手。
那一瞬間,陸安便是魔怔了,他的嘴角綻放出了笑容,沒有顧忌身後顧曉白的感受,翻身就進了棺裡,抱住了他的美人骨:緊緊地抱在懷中,不肯放手。
在這陰森的槨室之中,那顆熒綠的珠子亮的瘮人。
“寶貝啊,寶貝。”
陸安低聲說道。
“我可找到你了。”
顧曉白終於是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也不管這勞什子的鬼吹燈了,一揮手就喚了好大一團火焰,將這個不大的洞窟映的是燈火通明的。
這回,她可算是看清了這個洞窟內的全貌,方纔因爲燭火渺小的原因讓她並沒有看清所有,而這一次,她看見了陰風的來源——就在這棺槨的不遠處,有一條巨大的裂縫,陰風正是從那裡吹出來的。
顧曉白先是瞪大了眼睛,遠距離觀察了那道裂縫半響,隨後這纔將目光放在了眼下的陸安身上,誰曾想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陸安便抱着他的‘美人骨’離開了棺槨,坐在了距離裂縫更近的地方。
冥冥中,顧曉白有一種預感,他要跳下去。
可是在此之前,顧曉白還是想要問清一個問題——那就是,顧曉白到底是誰,這個神秘的女人在她從前的記憶力似乎只是葉傾寒的一個……玩具,就算是葉傾寒對‘顧曉白’有過真心,但是在那一夜的初春之毒裡,這種真心相信也就是毀於一旦了。
“你回答我,陸安。”顧曉白說。“顧曉白和我,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點顧曉白是一直盤算着問的,等她在最開始約定的‘四年之約’後,在武林大會前,去問個清清楚楚,然後在仔細的去考慮那個獲勝的願望,是離開這裡,還是繼續生存。
可如今,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些所謂的……葉傾寒、毒藥甚至是這個世界在此刻看起來都只是個幌子,自從陸安出現在顧曉白的世界之中,這一切似乎都變的不受控制起來。
縱然從前這一切也是不受顧曉白控制的,但是顧曉白至少還是能夠知道自己是誰的,如今面對着陸安,她似乎連這個也都開始懷疑了。
——她是誰?
——顧曉白,是誰?
“顧曉白、顧曉白。”陸安笑了起來,他抱着這副美人骨,宛若癲狂。“你以爲你是附身在別人的身上麼?你也不仔細想想,你怎麼可能帶着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能力去附身在這個世界已死的人身上呢?”
顧曉白聽到這番言語,瞳孔一縮,她突然想起了曾經的那些個縹緲的聲音……和與沈空冥初次見面的樣子,葉傾寒最開始就是在演戲,他假裝自己就是那個他最深愛的顧曉白,可是不是……而自己的那些記憶……又是從何而來呢?“那我爲什麼會有顧曉白的記憶?”
“你知道的,這因果輪迴的……不是麼?”陸安單手摟着那副美人骨,比劃着說道。“你來了,就一定要有一個人離開,這個人我一旦選定了,那麼你叫什麼名字,她就會叫什麼名字,比如:顧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