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惶惶的宛丘城裡,李知州正和通判坐在大堂中商議事情,倆人都是一副愁容滿面的模樣。從三月開始整個宛丘便開始出現明顯的旱情,隨即那些外地的流民蜂擁而至,現如今流民們已經聚集到了宛丘城下,圍着龍湖成了一個大的流民圈。
宛丘雖然有常平倉,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李知州和通判卻是不敢輕易將常平倉開放,一旦流民們知道常平倉開放,四面八方的流民將會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到時宛丘將會在流民的哄搶中變成一片廢墟。
不開倉,會餓死人,開了倉,依舊怕死人,兩位大老爺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正在這時,黃張陳鄒四家聯袂來訪,這不亞於一道清涼的空氣吹進了大堂之中。
這四家,共同上了一個《請願萬言書》,書中寫道,爲了緩解整個陳州的壓力,他們四家願意獻出一千石的糧食以渡過難關。同時,又提出‘以工代賑’的辦法。這個辦法的提出,讓知州和通判眼前一亮。是啊,讓那些流民去修沙河的河堤,只要去修河堤的就給吃飽飯,不修河堤的你憑什麼要別人求助?而且還可以讓他們去修路修城牆,往常修城牆官府都需要付出一筆極大的代價纔可以,可是現在流民衆多,這都是壯勞動,只需要每天支付他們兩頓飽飯就可以支使他們幹活了,平常的時候上哪裡去找這麼多的壯勞力呢?
不僅如此,請願書中還寫道,每二十隻死老鼠可以換一碗蒸好的白米飯,掘蝗蟲卵。每一升給米五斗。讓流民用死鼠和蝗蟲卵來換糧食吃,這樣的話,那些在田裡亂跑的田鼠和蝗蟲將會逐漸的被消滅。以知州和通判的官員生涯來看,一旦乾旱降臨,那麼隨之而來的就將是瘟疫和蝗災。
如今請願書中提出了這麼好的滅鼠滅蝗辦法,怎麼不令他們欣喜莫名嗎?
請願書中寫道:“……蝗災食苗民自苦……蠅頭出土不急捕,羽翼已就功難施。只驚羣飛自天下,不究生子由山陂。”
知州和通判讀完不由得拍案叫絕,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氣。
這一篇請願書。是鄒晨根據歐陽修的《答朱寀捕蝗詩》以及一些後世她在網絡和電視上看到的的賑災知識所寫。她寫完了之後,又由張貢生和陳舉人共同潤筆,方改成了現在的一篇請願萬言書。
書中更是寫了焚燒蝗蟲的辦法:“掘一坑。深闊約五尺,長倍之,下用乾柴茅草發火正炎,將袋中蝗蟲傾下坑中,一經火氣。無能跳躍。此所謂秉畀炎火是也。……”
知州和通判讀了此書之後,恨不得抱着這四家的家主親上幾口。當即下了命令,將此萬言書拓印成幾份,立刻張貼到了四城之門上,而且又令人按照這份萬言書上所寫的進行滅鼠滅蝗的活動。
黃張陳鄒四家自願獻糧千石的消息在宛丘迅速傳播開來,那些家中已無糧的居民無不歡喜流涕。知州和通判又在城外設了粥廠。並且號令在宛丘境內的所有流民必須去修築河道,加固堤防,而一些流民則是讓他們去修路和整修城牆。若是有願意以工代賑者。每日可管兩頓飽飯,若是不願勞動只想着每日等官府施粥的,即刻驅逐出宛丘地面。而且命令中還提出了以鼠和蝗蟲卵換糧食的做法,這讓一些年老體弱的流民還有婦女兒童也能掙上一口飽飯吃。
此令一發出,立刻得到了流民們的擁護。大量的流民涌入了各個建築工地之中。只要是能走路的能幹活的有一口力氣的,爲了這兩頓飽飯均是拼了性命。而那些老年人則是領着小孫子們在野外艱難的尋找着田鼠和蝗蟲卵的足跡。
同時知州府又發出了滅鼠令和滅蝗令,二十隻死鼠換一碗白米飯,每一升蝗蟲卵給米五斗。每天都有專人在宛丘城外,焚燒那些死鼠和蝗蟲卵。知州府還令人購買了大量的生石灰撒在了流民經常聚集的地方,並且給他們挖了統一的廁所,禁止他們隨地大小便。如此一來,在旱災之後宛丘竟是罕見的沒有出現一起因瘟疫而死亡的病例。
隨着旱災的近一步加劇,宛丘的越來越陷入恐慌之中。黃張陳鄒四家進獻的一千石很快便被浪民吃個乾淨,不久之後,常平倉終於開放,依舊是按照請願書中所寫以工代賑的方法對流民進行救助。
這時,鄒家莊聯合了黃張陳三家開始放糧借貸了。消息出來之時,許多家中無糧的人開始涌入了鄒家莊和黃張陳三家的門前。借糧文書中規定:借糧只借給宛丘本地居民,每石須收利息米二斗,自後逐年依次清還,借糧之時必須由十戶鄰居做保方纔可以借。那些手中無糧的人,興高采烈的和鄒家簽定了借糧協議。
知州和通判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將鄒家借糧文拿來一看,立刻拍案叫絕,同時命令將常平倉全部打開,准許陳州境內所有的居民向官府借糧。李知州並不知道,這種社會救助形式,直到南宋時才被朱熹所發明,一直延續到民國才被取代。是有史以來,最爲完善的官府救濟制度之一。
由於黃張陳鄒四家介入了宛丘的旱災救助,所以宛丘市面的糧價並沒有象百姓們預期所想的那樣飛漲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價格。象許昌和汝陽鄭州等地,糧價已經漲到了五貫之多。而宛丘的糧價,則是維持在人們可以接受的兩三貫左右,商人們在宛丘並沒有象別的地方那樣大賺了一筆,反而受到黃張陳鄒四家的感召,人人都獻出了一部分糧食。
經過官府和黃張陳鄒四家的努力,宛丘並不象其他城市一樣恐慌和忙亂,每日居們和流民們按照官府的要求在城裡城外滅鼠滅蝗蟲,忙的不亦樂乎,不僅流民們熱衷於這項工作。就連宛丘的本地居民也是天天帶着一個小袋子,手裡拿着一把小鏟,成羣結隊的在野外尋找老鼠和蝗蟲卵。
四月過半之時,從許昌方向,一朵黑雲快速的向宛丘襲來。
鄒晨看到這朵黑雲,她知道,蝗蟲來了。
那蝗羣飛過的時候,密密麻麻如同一片黑霧,它們將太陽的光芒都被遮沒,遮天敝日。彷彿無窮無盡。蝗羣不管落到哪裡,哪個地方的莊稼都被啃得精光,顆粒不勝。
由於《請願萬言書》裡已經寫明瞭在旱災之後極有可能會出現蝗災。所以在蝗蟲入境之時,宛丘的民衆不象別的城市那般的慌亂,而是快速的在官府的號令下拿着各種工具去對付蝗蟲,不論是焚燒還是用網捕捉,或者舉着舊鞋的鞋底蹲在田地裡摑撘蝗蟲。又或者是利用在稻田裡的青蛙,宛丘的民衆在盡一切的力量與蝗蟲做着搏鬥。
而鄒家莊則是處在最顯眼的位置,爲了滅蝗,鄒晨把家裡的林蛙全部從蛙池中給驅趕了出來。而幾畝稻田裡的山蛤,則被她分散給驅逐到各個麥田和稻田之中。
早上太陽還未升起之時,家養的雞鴨鵝更是成了捕蝗的生力軍。這時蝗蟲的身上還沾着露水跳躍飛翔能力較差,它們撲騰着歡快的翅膀,在各個田地裡興奮的捕捉着食物。到了晚上。鄒家莊在所有的麥田空地裡整夜升起不滅的篝火,引誘蝗蟲撲火。
而且鄒晨還通過鄒正業教導人們使用了元代的溝坎法,不僅在地頭路邊挖溝,別處也都挖,且溝溝相聯。縱橫交錯。白天的時候莊中所有的男女一字排開,手拿樹枝、木棍之類的東西。敲響鑼鼓揮舞吶喊着把蝗蟲趕進地頭的深溝裡去,地頭的深溝裡早已放好乾枯的稻草,只要蝗蟲進入就立刻將稻草點燃,勿求將蝗蟲燒死。
鄒家莊還號召那些滯留在鄒家莊外的流民,告訴他們蝗蟲是可以食用,如果你們不想死,可以把蝗蟲當做食物來吃,甚至你們還可以把蝗蟲裝在袋子裡交到鄒家莊設在莊外的一個棚子裡,在那裡可以用蝗蟲換取活命的糧食。那些流民們,聽到這個消息都瘋了,他們瘋狂的捕捉着蝗蟲,有些等不及的就直接用火烤了吃,有些講究的就把蝗蟲裝在袋子裡拿去鄒家莊換取食物。
如此一連串的措施使用下來,僅僅三四天,鄒家莊上空的蝗蟲已經急速的減少。
知州和通判在得知了鄒家莊的滅蝗措施非常得利之後,親自來觀摩,並且派了專人記錄在案。當他們看到在所有的麥田之中,都跳躍着鄒家林蛙的身影時,不由得感慨,這鄒家爲了滅蝗,把家底都給拿出來了。知州和通判下了嚴厲的命令,禁止宛丘民衆在蝗災時捕捉和食用蛙類,而且家養的雞鴨鵝也禁止販賣和宰殺,一旦發現立刻投入牢獄之中。
在鄒家莊中,最忙碌的身影永遠是鄒晨的家人,現在鄒家的聲望已經在莊中達到頂峰,不管是鄒家人說什麼,莊子裡的人都會盲目的聽從。並不是因爲鄒家有錢有勢,四個孩子都成爲了文相公的徒孫,面是因爲他們所做的仁義的事情。
教會人們稻田養活物,教會人們種植占城稻,教會人們滅蝗的知識,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鄒家的名譽節節升高。
在鄒晨的翹首期盼中,滅蝗的生力軍終於到了。
當第一隻燕子盤桓在鄒家莊上空時,鄒晨流下了欣喜的眼淚。
蝗災就要結束了。
燕子和麻雀飛舞在空中,猶如在跳着優美的舞蹈,它們揮舞着輕盈的翅膀,如同掠天長劍,在微風中斜斜刺出,又如同趕赴市集似的奔聚而來,在空中不停的飛舞着捕食蝗蟲。
它們歡快的在長空中鳴叫,呼朋喚友,號召着落在後方的大部隊儘快飛來。還有飛倦了吃飽了的幾對,閒散的憩息於鄒家莊農戶的牆上或是屋檐上,農夫們微笑着看着它們,卻不捨得去驚動,生必自己不小心把它們驚走。
鄒晨仰着頭,癡癡的看着它們,彷彿在看着一副優美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