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晨看了一眼位婦人,只見她身穿一件半舊的湖蘭色褙子,裡面配了一條訶子裙,腰間一條絲帶,別無他物。鬃間插了一朵海棠花,戴着一根時新的銀釵,上垂着幾顆玻璃珠子。又見她露出一臉討好的笑意,鄒晨便笑着點了點頭示意了一下,先向二嬸和母親請了安,才與她見禮。
烏翠沒有受過什麼禮儀的教育,見到鄒晨進屋便走過去說話,可是不妨鄒晨卻是理也不理她,徑直的先向長輩請安,腳步停在那裡前進也不好,後退也不好,一時有些下不來臺。
金蘭隨着鄒晨見過了禮便撇撇嘴,站在了柳氏的身旁,幫着烏倩照看小寶。金蘭雖然早就被鄒家認做乾女兒,可是她一直沒有把自己當做小女郎看待,依舊喚鄒晨爲小女郎,喚鄒正達鄒正業爲老爺,一心一意的服侍小七。直到小七這個月開始去上學,她一時沒有了事情可做,便又轉去照顧小寶,既勤快又爽利,深得鄒家人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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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頗喜歡金蘭,然而他更喜歡鄒晨,看到鄒晨便激動的張大着嘴啊啊直叫,手腳亂蹬想要鄒晨抱他。
烏翠說了一句‘小晨,一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漂亮’,便被小寶的笑聲給打斷。鄒晨福了一福道了個歉急忙走到烏倩的身邊,從金蘭手中接過小寶。
“家裡怎麼沒想到請一個奶媽子過來?”烏翠見到滿屋子的人視線都落在鄒晨身上,覺得被搶了風頭,開口問道。
“請啥奶媽子喲?”柳氏哈哈大笑,伸出雙手放在雙耳邊不住的擺動吸引小孫子的注意力,小寶果然被她逗得咧開嘴大笑,露出還沒有長牙的小牙牀。
“咱家又不是什麼大門大戶的,哪裡用得着去請奶媽子。再說了。自己餵養孩子將來孩子才和娘娘親呢。”柳氏一邊逗孫子一邊說道。
“這倒也是,我堂妹是個有福的,嫁到了鄒家這樣和善的家裡來。”烏翠緊跟着柳氏的話討好地說道,接着話題一轉,“唉,可憐我卻是所託非人,嫁到那王家,夫君是個十足的傻子,只知道聽他老孃的話,……”她自怨自艾。越說越不象樣,竟說起了夫妻間的閨房私話,黃麗娘猛的咳嗽了一聲。制止她再說下去。
“倩啊,你領你堂姊去你院子裡轉轉,你們姊妹一年多沒見了,想必有體已話要說。回頭等你堂姊走時,你包些咱家自己產的糖果和白糖讓她帶回去。也讓她爹孃和哥嫂嚐嚐鮮,……”黃麗娘端起茶碗,和善地笑道。
烏翠正說着話,突然被人打斷,臉上一時有些不自在,又聽到黃麗娘這樣說。便鬧了一個大紅臉。烏倩看到三嬸已經端起茶碗,便知道她要送客。立刻拉着烏翠行了禮,帶着她出去了。
等到出了東院。烏翠埋怨道:“小倩,我這也沒有說什麼,怎麼說着說着,就把我拉出來了?”
烏倩瞪了她一眼,“我的好堂姊。一年多不見,你怎麼盡學會胡說八道了。屋子裡有兩個未嫁的小娘子。你怎麼就把夫妻間那點子事都給抖出來了?我三嬸這還是給了我面子,若是換了其他人,不拿板子攆出去纔怪呢。”
烏翠笑嘻嘻地挽着她的手,哀求道:“好妹子,快別生我的氣。你那前姐夫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個有囔氣的人。我這不是一時之間心裡不舒服嗎?就胡言亂語起來了。”
烏倩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自家的這個堂姊自幼就是一個要強的,比自己還大半歲,直到去年三月才成了親。烏倩知道她是一心一意想往好日子過,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夫妻間就是過不到一起,三天兩頭就要吵鬧打架,最後實在受不住了,烏翠便收拾嫁妝回孃家。倆人在王家族長的公證下平平靜靜的和離了!回到家後,哥嫂極不待見她,認爲她不是一個好好過日子的人。特別是嫂子,經常不給她好臉色看,又時時指桑罵槐的說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屋子裡,柳氏正在向黃麗娘陪不是,“麗娘啊,你看看這是鬧的啥事?哎喲,都怪我,竟是引着她往那個話題上偏。”
黃麗娘擺擺手,“沒事,沒事。又不是你的錯,你陪什麼不是?”
“我算看出來了,這小娘子在家裡還是得學點規矩和禮儀,要不然出門做客盡是給家裡丟人。”柳氏感慨道。
“哪裡有去別人家做客就直接說住到別人家裡的?再說了,她就是想住進來,也得悄悄的和烏倩說,這樣突然提出來,我們答應吧,家裡根本沒地方住,不答應吧又顯得沒有親戚間的情誼。弄的我們兩難,……唉!”
黃麗娘聽了這話,拍了拍她的手,“這皇帝家裡還有幾個窮親戚呢,哪裡都有打秋風的。我看這孩子倒是個可憐人,就是呀……家裡少調教了。”
“阿孃,她咋可憐了?”鄒晨抱着小寶坐到了黃麗娘身邊。
“唉,她在王家生了一子。走的時候王家竟是連看都不讓她看,那天去拉嫁妝的時候烏家人去得挺多。當時烏翠都給她阿姑跪下來了,可她阿姑卻反而給烏翠下跪,求她趕緊的離開,別再禍害王家了。這不管烏翠做了啥錯事,母子天性,走時也該讓她見見啊。”黃麗娘嘆了一聲說道。
“烏翠到底是爲啥要和離啊?”鄒晨十分想不通,這王家當初求娶烏翠的時候曾保證過一定會對她好,怎麼這才一年半就和離了?
柳氏苦笑了一下不願意提,“咱又不是當事人,這家務事啊,還不是婆說婆有理,公有公有理。只是孩子才這麼一點,就沒有了親孃,着實可憐啊。”黃麗娘聽了這話也跟着唏吁了起來。
鄒晨見問不出來什麼,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便向倆位老孃說着去下口時小呂氏的事情。
“二嬸,阿孃。你們不知道小呂姨那個前夫是有多可恨。他知道小呂姨在下口做店長,他居然跑去鬧事。幸虧有仇九叔安排的人在店裡。當時就把他打出去了。然後那人又跟個潑皮無賴一般,站在街中大跳大罵,言語之中多是侮辱之詞,……”鄒晨氣憤的講道。
“混帳!”黃麗娘恨恨的把桌子拍了一把,震的茶碗一陣亂響,“當初他跑來咱們鄒家莊鬧事之時,我便說過,只管狠狠地打。沒想到他居然又跑到下口去鬧了,……”
“我覺得這人腦子怕是有些問題!”鄒晨往腦子那裡指了指。後世也時常在網上能見到這種人,你不和他好他便威脅着要殺你全家。可是你要是好好的跟他過,他是整天又打又罵,不把你當人看。
柳氏深以爲然:“我看也象。這哪有倆個人和離了,還天天糾纏不清的。當初他家嫌棄小呂氏不能生養,是他家主動提出來要離的。可是離了之後又不肯放人走,天天的跑到呂家去胡鬧,最後把小呂氏逼到了姐夫家。哎喲。當時他來鄒家莊鬧時,那話喲,我聽着都害臊呢……”
“你沒安排店裡的夥計以後再見到就揍他嗎?”黃麗娘氣憤的問道。
鄒晨抿嘴一笑,“你閨女象是那辦事不牢靠的人嗎?我直接吩咐了週三哥,讓他以後再見到這個男人就揍他。”週三哥是下口的居民家中排行老三,以前鄒晨在下口買店鋪時。曾跑前跑後招待着。後來鄒晨向仇九要一個能在下口店鋪裡震場子的人,仇九又推薦了他。說他家在下口頗有些底蘊,周家兄弟衆多沒人敢欺負。下口的店鋪有他坐震倒是一直沒有出什麼事情。也曾有過遊蕩子過去鬧事,只不過周家兄弟多,再加上都是老街坊,週三哥站在皮貨街上喊一嗓子就召了數百號人,把那些遊蕩子給嚇跑了。以後再也不敢去。
“那就好!那就好!”黃麗娘長吁了一口氣,“你正文堂伯與咱們有大恩。咱們能幫着一點就是一點。當年,若不是你正文堂伯教了你四個哥哥讀書識字,豈有現在的風光?再說了,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正文堂伯可是你四個哥哥正兒八經的老師,咱們家得處處想着他纔是。”一番話說得不僅鄒晨點頭,連柳氏也覺得有理。
母女仨人正說着話,便看到烏倩掀了簾子進來。
柳氏問道:“你堂姊走了?”
烏倩先行了禮纔回話,“回阿姑,我堂姊已經送走了。走的時候給她包了兩包糖果和一斤白糖,我看她身上的衣裳半新不舊的,就把我的幾件沒穿過的衣裳給了她。又給了她半匹布,讓她回去自己個做件裙子穿穿。”
“嗯!”柳氏點點頭,覺得兒婦做的甚是周到。
烏倩又面向黃麗娘,一臉的歉意:“三嬸,我堂姊就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剛剛她說的話,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小晨,金蘭,我這裡也代她向你們陪不是了。”烏倩說着向黃麗娘、鄒晨和金蘭施了一禮。
黃麗娘這會早就氣消了,看到侄媳婦向自己陪不是,哪裡肯讓她拜下去,伸出手攔住,“又不是你的錯,你道甚歉?”
“對了,明兒又到了休沐之時,二郎他們晚上也該回來了。倩,晚上你就把小寶放在我這裡。”柳氏笑眯眯的說道。烏倩聽到這句話便紅了臉,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二嫂,我二哥說明年考秀才嗎?”鄒晨逗弄着小寶的手指,隨意的問道。
烏倩聽了這話擡起頭,道:“要考的,明年正是大比之年,若是不考,下次就得等三年了。”說起這個話題,烏倩滿臉的甜蜜,若是二郎真的考中了秀才,那麼她便是秀才娘子,這世間的女人哪個不巴望着自己的郎君有出息呢。
“四哥也說過明年要考,到時五哥也會回來,三兄弟下考場,到時不免要傳爲美談。”鄒晨笑道,“二嬸,阿孃,若是哥哥們中了秀才,到時閨女我出錢,讓哥哥們給二嬸和阿孃一人請一個安人的名號。”鄒晨笑盈盈的說道。
“不要,不要!”柳氏急忙擺手,“哪裡用得着花那個錢,到時啊,我可是等着兒子們給我在皇帝面前請封,咱不花錢。”
黃麗娘也笑道:“是啊,象你二舅那般在皇帝面前爲你外祖請封,這纔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呢。花錢買來的,咱也不體面。”
“敢情我的錢就花不出去了?哼……”鄒晨張大嘴佯裝要去咬小寶的手指,嚇的小寶急忙把手往回縮,逗得屋裡的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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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錢請封安人:這是賣官鬻爵的一種,價格從七百貫到一千貫不等(南宋價,北宋不知)。六千貫可以買到從九品的縣尉主簿,一萬貫可買正八品的殿直(北宋價)。來源是程民生先生的《宋代物價研究》一書,421頁,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