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皇城、都堂中。
文彥博坐在桌子前,認真的看着給事中給他整理的幾份奏摺,奏摺是各地的州官和縣官發來的有關白糖的回執。由於白糖方略是他牽頭提起的,所以他的幾個門生都心領神會,努力的幫着他把事情給搞好。試行了二個月成績斐然,僅僅兩個州,居然有高達五十萬貫的收入,他的門生喜得私下裡給他寫了數封信,說這白糖乃是一個於國有大利的行當。
雖然可以排除掉剛剛分佈下去的任務各州有攤派的嫌疑,但是除去水份,一個州一個月也能有一二十萬貫左右的收入。現在共有十八路,州縣一千二百餘,一年下來也能給國庫增加將近一千萬貫的收入,這怎麼能不令文相公歡喜呢。
又想起鄒五郎每隔幾日收的家書上,月初那幾天,便會詳細的將上個月白糖作坊的盈利和各項支出寫得清清楚楚,以供他觀看,雖然文字粗糙,然而看起來卻甚是直觀。拿着鄒五郎家書中的白糖利潤和各州發回的回執相比較,出入倒也不大。而且鄒家特別標註的從交趾運來的原糖,價格居然比福建路漳州那裡更便宜。一想到可以將甘蔗田全部改回農田,心裡便不由得一陣陣興奮。
越看越覺得心裡舒暢,忍不住站起身來,這些地方官員的回執一定要給聖人看看,讓聖人也歡喜歡喜。
此時的鄒家莊,三十傾林地裡樹梢纏繞着連成一片墨綠,搖曳在微風中。九月的日光透過枝葉,灑下斑斑駁駁的影子,樹林帶走陣陣的酷暑。
鄒晨和兩位直節郎,正仔細注視着林地裡藥材的長勢。
鄭三多和幾個兒子魚貫的跟在他們身後,恭敬的向他們介紹林子裡各種藥材的情況。林地裡主要是種植一些半夏、天麻、靈芝、黃連、茯苓等等比較喜陰溼的藥材。而象那些比較喜陽喜光則是種在一千畝果園之中。
原本家裡人並不看些這個藥材套種,可是沒有想到從四月份種下去,藥材竟是有一大半活了下來,到了十月底許多藥材便可以收穫,時記珍藥已經來催過幾次,問他們到底何時收,如果方便的話他們可以直接派人來車接,或者是直接炮製。不僅是時記催他們,那些和鄒家原本沒有什麼關係的藥店,也紛紛託了熟人向他們乞求。若是明年林地裡的藥材豐收了,能否勾給他們一些。
而那些家裡有果園的大戶們也動了心,紛紛下貼子給兩位直節郎請他們去家中吃酒。其意便是想問問能否讓家中的人也跟着他們學習種藥材。而有些人已經是在到處打聽會種藥材的農夫,一時之間,會種藥的農夫洛陽紙貴。
當然,其中不乏也有偷偷和鄭三多接觸的,可是鄭三多一家已經和鄒家簽了協議。他就直接問來請他跳槽的人。我六十歲以後你能養我一直到死嗎?許多人聽了這話便偃旗息鼓了。
這些事情,鄒晨是知道的,公孫季曾當做笑話講給她聽。她聽了之後笑的璀璨,後世不知道多少人爲了退休金,累死累活在崗位上做。那些私企給的工資再高,可是一旦國營企業要招工所有的人都擠得頭破血流。就是因爲國營企業不僅名聲上說起來好聽而且他們有退休金,直到後來國家強制命令那些私企也交了五險一金。可是哪怕如此,許多人還是拿着私企的高工資。嚮往着國營的勞保待遇。
鄒家,便是如此。一來名聲好聽,有御賜的金匾,有文相公的手書在家中供奉着,四個孩子是文相公的徒孫。現在整個陳州府的學子們一提起鄒家便是會說,可是那耕讀傳家的鄒家。而不是鄒家莊的鄒家。
所以,那些人給鄒家打工,而且能混上籤約的人,只會是自豪和驕傲。鄒晨相信,沒有巨大的利益,這些人是不會出賣鄒家的。
在林地裡,鄒晨命令鄭三多仔細的觀察各類藥材的長勢,不僅要觀察還得記錄成冊,以備時刻翻閱。同時要求他將所有的技藝全部教給幾個兒子,不得藏私。待聽到鄭三多答應了,這才和兩位直節郎往莊子裡走。
鄒正達回過頭看了眼一直敞開着的大門,這扇大門鄒家莊的莊民們可以隨時出入,許多莊民們趁着早上或者晚上去拾些幹樹枝出來,以供平時燒竈所用。在夏天,鄒家的鹿羣也是散養在林地裡不再讓它們回莊子裡了,雖然鹿羣偶爾會禍害一些藥材,但是鄒晨說過它們幾次之後鹿羣便小心了很多。
鄒正達面露凝重之色說道:“三弟,小晨!最近有不少外莊的人,探頭探腦的想往林地裡跑,鄭三多他們一家已經趕跑不少人了。長久下去,這不是個事啊,要不然請護衛們平時也來林地裡轉轉吧。”
“那請護林員吧!”鄒晨答道,後世許多林地都有專業看守員,他們主要的責任便是保護林地的樹木不被人隨意砍伐。
“護林員?”鄒正達和鄒正業聽了這個名詞,覺得很是貼切,便又問道,“那請多少人合適?”
“我看就是先暫定十人吧,畢竟這林地也是夠大的,要是請的人少,怕是看顧不過來。”鄒晨說道。
白糖作坊中,所有的人都在緊張的忙碌着,幾口大鍋在熬着原糖,散發出誘人的香甜味道,大郎和三郎各自指揮着一隊在做着不同的分工。作坊裡是完全後世的分工合作,燒火的只管燒火,熬糖漿的只管熬糖漿,其他的事情全部不用他們管。而最後的那一道澄清的工序,則是讓族裡幾位族老家的子弟擔任,一方面是這最後一道工序需要保密,所以只能讓族老們的子弟擔任。另一方面也是在這裡工作的人工資比較高些,這樣做是爲了安撫那些族老。
由於現在陳州已經設了官造作坊,所以現在的利潤已經不如以前大了。鄒正業和鄒正達今天讓鄒晨來參觀作坊,就是想讓她想一個辦法,看看有沒有辦法再降低一下生產成本。
鄒晨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頭上戴一塊白色的小圓帽,不仔細看還真是和後世的工人有幾分相似。她拿起白糖容器裡的小鏟子,輕輕剷起然後又看着白糖緩緩落下,晶瑩潔白如同天際落下的雪花一般。
“二伯,阿爹,現在我們作坊裡有幾個老工人?”鄒晨回過身問道。
鄒正達看了一眼公孫璐,說道:“上個月通過公孫掌櫃,倒是介紹來了幾個老工人,都是以前在別家作坊熬了一輩子糖。”
“我想見見他們!”鄒晨將鏟子放下說道。公孫璐答應一聲,立刻命人去請那幾個老工人。
這些老工人看起來都是年紀比較大了。鄒晨家爲了能請到這些老工人可是下了大本錢,不僅和他們簽了協議,答應付退休金。而且還把他們的子侄也給安排到了作坊裡。
鄒晨指着一位姓焦的老工人說道:“焦爺爺,你們都在白糖作者裡工作了一輩子,我想問一下,你們平時有沒有想過開發一種專門賣給幼童的食物?”
老焦哈着腰道:“小女郎快莫這麼叫,折煞我了。叫我老焦吧。現在市面上也就是飴糖,還有一些糖塊,倒是象玫瑰糖、花果糖、碎糖磚、麥芽糖是專賣給幼童的,倒是沒有想過一些新的。”
“這些糖品,你們都會做嗎?”鄒晨問道。
老焦點點頭,表示這幾種糖都是會做的。然而他似乎是面有難色,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道:“回小女郎,這些糖雖然我們都會做。可是做的人倒是不少,沒有什麼利潤啊,一塊糖也就是賣上一兩文,不賺幾個錢啊?”
鄒晨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你們做這些糖,得有模具吧?把模具拿來我看一下。”
幾位老工人互相看了一眼。心裡有些不想拿,可是又一想自己和鄒家籤的契約上就是寫着不得藏私,所以還是各自回去把模具都給拿了過來。
鄒晨隨便看了幾眼,發現不過是一些梅花狀,圓形或者是菱形的模具,和她後世在某寶買的那些蛋糕蛋撻模具差不多。只不過是材料不同罷了,後世多是用的一些合金,而現代的模具都是銅或者熟鐵。
她拿起一個圓形的模具,問道:“這個是做圓形的糖嗎?”這個模具有兩層,合起來之後正好是一個圓,把糖漿倒在裡面便變成了一個圓球。
模具主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老工人,其實這個年齡在後世正當壯年,可是現在卻已經是老態頗顯,看起來足足象後世的五十多歲。
他上前一步道:“回小女郎,這個模具是小老兒的,小老兒姓莫,叫莫恩,以前是在洪記製糖作坊做的。”
“你們做糖塊,應該是先把白砂糖與麥芽糖添上水,然後小火熬煮至糖漿狀,然後再倒入模具中冷卻是吧?”鄒晨又問道,“如果是玫瑰糖,不過是添上玫瑰花;如果是花果糖,不過是添上不同品味的花果;而碎糖磚,應該就是一邊壓榨下來的邊角料,我說的可對?”
幾個老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好吧!”鄒晨看了幾眼老工人,“有會刻模具的嗎?我想做幾個模具,你們誰能幫我刻出來?”
老焦和莫恩立刻站了出來,聲稱自己是會做模具的。於是鄒晨便揮揮手讓其他的幾個工人離開,她單獨和這倆人說話。
“我要刻的模具,就是很簡單的扁圓形和圓球型,但是模具刻好之後,我需要你們在圓形的邊上再刻一個槽,這個槽恰好可以放一個細牙籤。我說的你們可明白?”鄒晨拿着毛筆在紙上詳細地畫着圖,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那倆人聽了之後,雖然有些疑惑,然而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刻好的。
“只允許你們倆個私下交流,其他人一律不許提這件事情,除了公孫璐大掌櫃,就連我大哥和三哥都不許知道,你們可懂?”鄒晨的眸中露出清冽的神色,兩個老工人看的心頭一震,連忙答應了,說就連自己家的家人都不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