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毫不反抗,任她打個過癮。
藍沁打到手痠才停止這個虐他也虐己的舉動。她倒在他懷裡,哽咽着輕輕問道:“爲什麼?妹妹那麼好的一個人,老天爺爲什麼就是不肯讓她好過一點呢?”
我的父親原是太醫院院判,因給皇上最寵愛的顏妃娘娘用錯了藥,導致龍種流產,皇帝大怒,把我家一干成年男女砍頭示衆,不滿十六歲的,男子充軍,女子被賣到妓院。我被分配到了春風樓。
有人說,父親是被人陷害的,但我已無力去查明真相,爲父親洗清冤屈。
父親十分疼愛自己的子女,並不因爲我是女孩就輕視我。
小時候,我最喜歡坐在父親腿上聽他念書,看他寫字。父親見我喜愛詩文,便讓我與哥哥們一起讀書習字。從四歲起,我詩書理樂無一不學得飛快,先生稱讚我文采非凡,只可惜是個女孩。父親卻也不忍心埋沒我的才華,他在哥哥們出外讀書後,特地爲我請了許多先生來教我琴棋書畫。
待到十四歲,我的琴棋書畫已是無一不異常精進。北城境內,我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才女了。加之我容貌不俗,從十二歲開始,家裡上門提親來的媒人便已踏破了門檻。爹孃以我爲喜,我自己也以己爲傲。
但那些提親的人,我看不上。他們託丫頭遞進來的詩詞我看過不少,粗俗低下,不堪入目。
我想,我要嫁的,定要是與我志趣相投的人。我要和那人相尊相敬,花前月下,執手相依,傾心相戀。
於是,我拒絕了所有人的提親,等着我命定的那人來到。
這樣到了十五歲。
那一年,我一直燦爛美好的少女生涯結束了。
一切就像一場做不醒的噩夢。不管醒來多少次,睜開眼,我所能看到的都只是頭頂那早已變了的天。
我不肯賣身,那老鴇也不敢奈我何。我是朝廷欽犯,雖暫時被髮配這裡,但說不定哪日又會被皇帝召喚回去。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她沒有辦法交代。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主,從早到晚在我那裡勸,一直對我恩威並施。
但我卻只是木着臉,靜靜的站在那裡聽。
等她終於說累了,我纔開口道:“媽媽,你不過是想叫我接客,替你賺幾個銀兩。我在你這裡自然是不會白吃白喝,接客,那便接吧!只你若是想叫我賣身,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我寧願去死!”
碧城四年,我豔名遠揚。誰人不知碧城花魁清燕姑娘,絕豔傾城,傲如寒霜。我撫琴,做詩,每日錦衣玉食,比在家裡還好。一干文人雅士都以能與我一遊,同我談詩品茗爲榮。若不是每隔幾日我就要去陪不認識的男人吟詩作畫,我甚至會以爲我還是那個被父母寶貝似的養在家中等待我的如意郎君前來迎娶的劉家大小姐清燕。
一年前我認識了羅雲。第一眼見到他,我便知道他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人。但諷刺的是,別人想娶我,我不願意;我想嫁他,他卻不答應。他說,他心中已有一人,但那人絕對不是我。我便想,除了出身,容貌才德品行,還有哪個女人能比得上我?
鳳凰樓新來了一個姑娘,名叫紫戀。她一直蒙着面,她的貼身丫頭也是。直到她們離開,我都沒有見到過她們的真實相貌。
我不明白歷來只住一人的鳳凰樓爲何會同時容下我倆。去問老鴇,她和我說了很多,什麼此人舞技非凡,定非池中之物,我們要好好相處云云云云。聽了幾句,我便請她走了,我不想再和她多說一句話。
在我看來,舞姬和戲子都是一樣卑賤的人,我討厭她。一想起和這樣的女人同住一樓,我便心煩意亂。無事的時候,我便彈琴讀書,盡力把她也存在於此的事實拋諸腦後。
能接受她住進鳳凰樓,已是我最大的讓步。沒想到,她竟然還說我打擾了她休息!
她一來,聲名便馬上趕上我的。客人來春風樓,已不全是爲了來看我。這本已令我氣惱。我不明白,男人爲什麼都喜歡被表象迷惑,先賢曾說過,腹有詩書氣自華,內在美不才應該是最美的嗎?
一個月後,她又帶回來一個女人。那人美豔異常,竟不輸我。她的琴棋書畫也都不在我之下。她還是一名歌女,聽說歌唱得不錯,但我不想聽。她來到後,給錢便接客,使得許多原本只來看我的客人都到她那裡去了。
我暗想,真真是一樣粗鄙的人,就知道斂錢,果然是物以類聚。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我措手不及:羅公子喜歡的,竟然就是這樣的女人!
羅公子是從來不進春風樓的,可是那天他來了,還接連幾天都坐在春風樓對面的酒樓上往這邊看。他坐的位置正對面便是藍沁見客的房間,而他的目光,則是一直牢牢的盯着那的。
我不服!那個女人哪裡比我好了?但我也別無它法。自從那個女人來後,他便沒來找過我了。我舍下臉面親自給他寫信,邀他出遊,他都拒絕了。
傷心氣悶之餘,我還是要見客的。
有一次,我陪郡守大人遊江,見他面有困色,出於禮貌便問了他有何困擾。他便像是找到了訴苦的對象般對我一五一十道來。
原來是曄王爺最寵愛的一個姬妾不見了,曄王爺四處下令一定要找到她。可是茫茫人海,偌大一個建祥,上哪裡找一個連畫像都沒有的女人去?曄王爺給他們的消息,只有此女年方二八,善琴能歌,隨身帶着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婢女,還有一條通體雪白的小狗。
聽到他說起這些,我隱隱想起一個人來,可是一時半會又說不出到底是誰。還是如意反應快,她忙道:“我們樓裡新來的藍沁姑娘不是善琴能歌嗎?還有,我記得好像有一次在春風樓見到一隻小白狗,遠遠的沒看得太真切,不過狗叫聲我是聽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是誰的小狗。”
大人聽了覺得有些欣喜,便又問,只是我們只記得這些,他便有些失望的差人送我們回去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春風樓被大批官兵包圍--曄王爺來了!但他還是沒有找到他的寵妾,無功而返。
經過這件事,我倒是好奇起了這兩位姑娘的身世。我記得如意曾對我說過,她們過不久便會走,至於去哪裡,還沒決定,哪裡好玩便往拿裡去。
這樣隨性的人,我在鄙夷之餘,也有些羨慕。
但她們終究是哪裡都沒有去成。紫戀被送入了將軍府,藍沁嫁與羅雲。一個月後藍沁與羅雲離開羅家,從此杳無音訊。我一個人留在春風樓,曾經失去的客人又都回來了。只是不經意間,他們還是會無限嚮往的提到那兩個飄渺無蹤的女子。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我生無可戀,想想還活着做什麼呢?似乎除了等死,便沒什麼可做的了。在一個炎熱的夏日,陪郡守大人再遊藤王閣時,我便縱身跳下雲江去。
第一眼見到她,我以爲,這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落魄千金,來迫於生計來青樓混一口飯吃。但她的容貌,註定了她出不了頭。
但馬上的我就知道我錯了。
她不是很美,但是氣勢驚人,說話不卑不亢,顯然是見過大世面。她與我討價還價一點不口軟,口才好的我差點辯不過她。而後,她的舞技,叫我徹底折服。
還未公開賣藝,我便安排她住進了鳳凰樓。我敢肯定,憑她,一定可以穩奪花魁之名。
但她提出在春風樓一定要蒙着面。問她爲何,她說,男人都是很犯賤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看不着,她便要他們只能看到一個影子,垂涎死他們!
好傢伙,纔多大的一個孩子,竟然把我多年摸索得出的經驗這麼精闢的說了出來!當下我好感頓生。
不出所料,她一鳴驚人。
她成了碧城新一任花魁,雖然以她的真實面貌,說實話,擔當不上。
我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姑娘。聽派去伺候她的丫鬟說,她幾乎每天都要出門去,然後買許多根本不用的東西回來,分發給丫頭們。她喜歡向她們打聽事情,哪裡好玩,哪裡的東西好吃,問完了便要去實踐一番。
而後,她又帶回一名豔麗的女子,眉城花魁藍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