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終於有人彈了起來。
這是勉強介入。
就這一下,秦淮兩岸的觀衆們不約而同心裡就生出不喜,不協調。
錚錚,又是兩個加入。
不加入不行,過關的標準是最後那個還跟着喬佳宜彈琴的那個就是!
如果連開頭都開不了的話,那就只有乾脆認輸。
實際上,這些能夠強行開頭的琴藝都非凡。
聽到喬佳宜的琴聲,心裡面還能念着別的弦律,這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有三個帶頭,其他人也都紛紛強行彈起。
衆人一介入,聲音立刻噪雜起來。
但是喬佳宜的最清晰,最動人,讓人忍不住想跟着,不過這些人一彈起來,隱隱也成了一種聯合之勢,也開始有自己旋律,節奏等等。
梁山卻依然沒有動手,心中一片空靈。
“那個人爲什麼還不彈?”
“一定是呆掉了。”
“我看他是放棄了!”
小青鳳目望過來,嘴脣微動,正要判梁山離場。
就在這時,梁山輕輕地撥動了一下琴絃,輕輕地響了一聲。
梁山彈了一下,然後又傾耳聽了聽。
王子牙是第三個彈的。一開始他還有些急促,但一小節之後就跟上喬佳宜,沒有突兀感。很快,很快就投入進去。
喬佳宜的琴聲就像是河面的風,而王子牙手中撥動的,正是楊柳枝被風拂動的聲音,帆隨風的嘩啦響,這就是“和”。
第三節之後,王子牙甚至還有餘力去聽其他人的琴聲。
有的人的琴聲還有幾分雅緻,而有的人的琴聲猶如遠處屠夫揮動着砍骨刀“咄咄”的剁肉聲。
他們能支撐多久?!
王子牙眯起眼,一絲不爲人察覺的自得浮上臉來。
於衆人的琴聲中,除喬佳宜的,梁山也聽到王子牙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魚兒躍出水面,柳條兒隨風輕拂,雅音無量,讓人心曠神怡。
這就是讓衆人議論聲中最爲看好的王公子,在衆才子中有鶴立雞羣之感。
然而,從這氣質高雅的琴聲當中梁山卻聽出一絲邪異,帶着不爲人知的魅惑。
梁山卻不知,王公子有邪音公子的稱號。
不過這個稱號只在小圈子裡流傳,據說,聞聽王公子的琴聲會有情不自禁之感。
王子牙心中的自得還是壓抑不住,有少許冒出頭。
王子牙放任這種感覺,就好象詩人要一點酒助興一般。
喬佳宜是風,微風則楊柳搖,風急則芭蕉打,王子牙已經確定無疑,他的琴聲與喬佳宜的最相洽。
王子牙卻不知梁山有彈指弦通,更不知梁山是玩琴的祖宗。
梁山不顯山不顯水。
彈指弦通是絃動,歸根到底是心動,可謂弦爲心聲。
聞弦而知雅意,心聲。
梁山微醉,喬佳宜之心聲真是令人心醉。
梁山彈奏得並不多,前後聯合起來甚至不成曲調,但是所彈之處每每是喬佳宜心意最濃之時。
半炷香功夫,琴聲錚錚,忽變肅殺起來,在一個極偏之音響起之後,喬佳宜的琴聲陡然刺耳起來。
怎麼回事?!
十大才子當中頓時有一個停住,神情發愣,旋即被小青用手一指。
該才子露出頹色,站起,徐徐退出。
琴聲漸顯攻伐之音,除梁山與王子牙之外的人臉上,開始顯露出痛苦之色。
奇了,喬大家的琴聲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這根本不是喬大家的風格啊。
畫舫之上卻有一部分人聽出來了,這是琴鬥!
很快,三個無以爲繼,被淘汰出局。
攻伐之音過後,琴音越發奇險。
梁山眼前就彷彿見到一片山林,險峻非凡,如刀如劍,刺破蒼穹。
梁山暗自心驚,這居然是一個女子奏出的,真是不可思議。
轉眼又有三個淘汰,剩下三個,梁山,顧愷之,還有王子牙。
又過了一會,顧愷之額頭上冒出汗珠。
喬姑娘是當今的琴藝大師,琴鬥就像是兩軍對壘。
顧愷之就覺得自己是小兵,而喬姑娘就是大將,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錚錚錚錚,就好象一陣鋪天蓋地的亂箭射來,顧愷之左支右絀終擋不住。
砰的一聲,琴絃居然斷了。
顧愷之站起,臉色發白,搖了搖頭,起身離開,場上頓時就只剩下梁山與王子牙。
“那人是誰?居然與王公子一直堅持到最後。”
“不過是陪考罷了,最後肯定是王公子勝出。”一少女信誓旦旦道。
“是啊,昔日北國大琴師見到王公子彈琴,驚爲天人,那時候王公子才六歲。”
“王公子的琴藝雖然比喬大家的要差許多,但是要在那十人當中勝出還是簡單的事。”
“沒錯,那人到現在還沒敗,不過是喬大家還沒有增加難度而已。”
攬翠畫舫,花月影的四周充斥着這樣的議論聲。
“樑先生果然讓人吃驚啊。”劉明武說道。
說這話時,劉明武嘴角抽了抽,他沒想到第三關梁山能撐這麼久,看來他低估了他的實力。
之前九人一起彈奏,劉明武很難聽清,現在就剩下三個人,梁山所彈自然也就聽清。
不得不說,這位金陵宮宮主所彈的確非凡,居然與喬佳宜的琴聲相抗這麼長時間。
喬佳宜乃天下第一琴師,三年前北方那位琴師攜琴而來,與喬佳宜三天三夜彈琴,終於吐血而敗。
那一次的琴師之戰,觀者極少,然建康城的上流社會卻都知曉。
劉明武就是那極少的觀者之一,在他看來,那一戰實在不亞於兩個絕頂的先天高手決鬥。
琴聲揮灑出去,就是琴場,而喬佳宜就是那片琴場地絕對主宰。
劉明武幾乎屏住呼吸,心道,王子牙啊王子牙,你可要爭氣啊。
王子牙出自江南排名第一的世家——王家。
王子牙生性風流多才,更以詩歌琴藝著稱,更難得是現下並未成親。
無論是從門第,才藝,還是現實情況,劉明武都認爲王子牙纔是喬佳宜的最佳良配。
劉明武這般想的時候,左側一老年儒生捋須道:“到這時分,就看喬姑娘如何選擇了,若是選王子牙的話,那姓樑的壓力自然要大一些。”
劉明武心中一動,的確如此。在那個琴場,喬佳宜的確是有充分的自主權。
梁山的確正在承載比王子牙大三倍以上的壓力,四周琴聲如潮,猶如牛毛細針潑灑過來。
當梁山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就懷疑喬佳宜已經做了選擇。
修士中以樂器爲攻擊的並不多,相對氣修、符修、丹修、劍修等樂修算是偏門的。但樂修常見的方式是以境界推動樂器產生聲波,或進攻或防守。
喬佳宜卻是不同。
梁山不得不感嘆,這女人厲害啊。她的血肉根本不強大,達不到先天,純靠心靈的力量彈奏古琴,居然形成一個巨大的琴場。
不要小看這一琴場,只要她能穩住這琴場,一個金丹期初階修士都很難攻進來。
當然,這女人並沒有意識這一點,因此,她所謂的攻伐在梁山看來,只是徒具表象而已。這是一個善良的女子,作惡狀嚇人都有幾分可愛。
可是,正因爲她從未考慮她的琴聲除了感染人之外還有其它的功能,她的琴聲才這麼渾然一體。
若是告訴這琴聲什麼時候可以勾人心魄,什麼時候可以防禦得滴水不漏,反而是着相了。
錚錚,喬佳宜琴聲一轉,攻伐之意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去,開始變得如山澗一般悅耳動聽。幾乎同時,梁山就看到高山流水,浮雲蒼日一般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