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同一屋檐下的你我(上)
桌子上放着兩人份的早餐,石紹傑正拿着果汁機往玻璃杯中倒果汁。陸航走出臥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情景。
“阿航,你醒了啊。”男孩注意到側旁的目光,轉頭看向陸航的時候不小心把果汁倒在了桌子上。
“啊!糟糕!”因爲手邊沒有抹布而拿衣服去堵流向桌邊的果汁,石紹傑立馬從剛纔的“賢妻良母”轉變成一幅狼狽樣。衣服上那攤淡橘色的污漬很長時間內都沒能洗掉,一直到不再穿那件衣服爲止,那個污漬還是可以輕易地被辨認出來。
“早飯弄好了,刷完牙就來吃飯。”
“嗯。”
並不習慣於石紹傑的好意,甚至在搬進來後的一段時間裡,陸航刻意地沒有跟他說過什麼話。就連這樣的早餐也是持續無視了將近兩個月後才勉強接受的。
陸航想起搬到這兒來開頭的那幾天,每次走出臥室都能看見石紹傑在那個稱不上是廳的過道里的一張桌子上擺了兩人份的早餐。陸航再怎麼冷漠甚至當着石紹傑的面把桌子上的那些東西都倒進了垃圾桶,可第二天依舊還是會有做好的早餐等在他臥室的門外。
時間久了,連陸航都對自己心裡的那份敵意產生了厭倦。於是,在某一天的早晨,揹着書包快出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麪包和火腿,隨手拿了一些咬在嘴裡。關上門後,陸航在樓梯口聽見男孩洋溢在整條樓道里的歡呼聲。
有些時候,陸航非常希望石紹傑可以不是現在這樣的石紹傑。他可以傲慢和刻薄,可以表現出房東對待一個借住者的優越感,又或者是那種被害者對施害者應有的憤怒。那種滿盛了善意甚至是無所欲求的呵護讓陸航感到那些活生生的罪惡感似乎又長長了一寸。
陸航繼續有意或是無意地躲着陳彥,至於連凱在石紹傑剛搬來的那段時間來過那麼一兩次。即使見了面也有一種微妙的距離感,陸航總覺得連凱似乎知道准考證的事,他向他投射來的眼神裡總是帶着淡淡的指責的痕跡。
氣候一天天轉向冬季,陸航走進小區時覺得頭頂上的天空一天比一天黑了。石紹傑最近一直都在準備進大學以來的第一場期末考。大概是因爲之前高考落下的後遺症,那段時間裡陸航好幾次看見石紹傑連上廁所都是帶着課本一起上的。最近早上起來,石紹傑甚至把課本擺到了餐桌上,突然看見他這麼用功有時候陸航真的很不習慣。
陸航也是之後才知道石紹傑被副教授擺了一道,那個教授對石紹傑滿是錯誤的作業很不滿意,所以故意在考前一個月時把他單獨叫到辦公室告訴他,要是這科掛了就得罰抄考卷一百遍而且不抄完不能放假。石某人頭一次上大學,對教授的話簡直深信不疑,於是,爲了能過上一個完整的寒假石紹傑便在考前玩命的複習。
發生在考前的驟然降溫,讓南方的冬天變得陰冷無比。書桌前坐得久了,雙腳自然被寒意籠罩到僵硬,即使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卻仍舊驅不走寒意。於是,陸航開了空調把複習的地點從書桌改到了牀上,用被子僅僅捂住雙腳,溫暖從腳底漫開然後一點點延伸上來。注意到睏倦的時候,陸航已經握不住手裡的課本,稍稍一側身便打起了盹。
而石紹傑拎着兩人份的晚餐回到公寓樓看到的情景就是:半開的臥室門裡,男孩靠着枕頭側臥在牀上,臉頰被空調的熱氣吹出一片潮紅。
雖然沒有明確被規定說“臥室是禁地”,但石紹傑還是顯得小心翼翼,本想躡手躡腳地退出門外,但剛邁出的腳步似乎被什麼牽絆住了。石紹傑站了一會兒然後才猛然回頭,將只覆蓋在腳踝處的被子往上拉至肩膀。
自以爲放輕很多的動作卻還是讓牀上僅僅只是稍作小憩的男孩突然醒轉了過來。從睡夢中醒來,表情最初的變化開始於一臉沒有防備的茫然。與平時總像是覆了層霜般的冷漠不同,此刻陸航臉上的冰冷似乎被空調的熱氣化開了,所以石紹傑並沒有意識到要馬上離開,甚至兩隻手還維持着方纔的動作,雙雙地擱在陸航的肩上。眼裡注視的是此時被他定義爲可愛的一張臉。
“幹嘛?”
“啊?”石紹傑眨了眨眼,滿臉的無辜。
“進我房間幹嘛!”
“啊!哦!”因爲對方即刻恢復的冰冷眼神,石紹傑才猛然清醒過來,身體像觸了電般地挺得筆直“哦,那個該刷牙……不是……是該吃飯了。”
“等我有食慾了我會出來吃的,沒什麼事就趕快出去。”陸航轉過身子將臉衝向了窗外。就在剛纔他做了一個並不完整的夢,夢裡的他還是當初剛剛上高一時的樣子,場景正是在夕陽返照的橡皮跑道上,有連凱、有石紹傑、甚至還有郭英雄,他夢見自己繞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着,落在眼底的是籃球架下的男孩的身影,然後鏡頭漸漸拉近,佔據了他大半視線的是男孩的雙脣,脣角微微翹起,微弱的弧線畫出一個算是相當淡然的微笑。突然那雙脣反覆翕張,似乎在努力地對他說着什麼,但陸航卻什麼都聽不見。很快場景換成了黑夜,陸航發現自己仍舊待在學校的操場上,但周圍什麼都沒有了,他向着空曠的黑暗努力地張開嘴卻喊不出一個音節,絕望的時候他聽見就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喊他:“阿航……”。陸航猛然驚醒之後就看見石紹傑同學正一臉陶醉地盯着自己。
“啊!對了。”石紹傑在臥室門口回過頭來:“阿航以後不要開着空調連被子都不蓋就睡覺,冬天這樣很容易感冒的。”
僅僅一天後,石紹傑的烏鴉嘴就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