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斯蒂安的這個理由堪稱完美,既可以讓所有人對“借用了黑暗魔神力量,陷入了瘋狂的美瑞蒂亞”保持住足夠的警惕,又不至於引起太大的恐慌。
如果魔神之眼沒有出現,那自然一切都好。但如果魔神之眼真的開始了“祂”的攻擊,那這個理由就能完美解釋爲什麼有誓約限制的前提下,聯盟還是遭受了襲擊,而且那個襲擊者還長着一張”魔王美瑞蒂亞“的臉。
更妙的是,如果有人質疑克瑞斯蒂安,質疑既然魔王美瑞蒂亞有着輕易撕毀和平協議的能力,爲什麼還要跟她和談和訂立誓約?那克瑞斯蒂安完全可以拋出“訂立誓約就是爲了確認暗噬法陣的存在、並掌握主動權”的理由。
這樣一來,克瑞斯蒂安身爲聯盟首座的威信和權威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反而會因爲他的未雨綢繆而更加令人信服。
時桑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克瑞斯蒂安原本的計劃,但總之這樣進展下去,克瑞斯蒂安總能在不利的局面下掌握一定主動權,不至於太過被動。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時桑又得背鍋了。
時桑:“……”
時桑:“……行吧。”
這鍋還確實得她來背,寄宿於她內心陰暗面而滋生的魔神之眼,確實跟她有着擺不脫的關係。而“魔王美瑞蒂亞”背的鍋也已經夠多,不差這一個兩個。
面對她這樣的反應,克瑞斯蒂安卻只是深深看她一眼,表情顯得有些意味深長,話語也是。
“至於你——你完全可以藉着這個機會,擺脫這所有的一切了。”
時桑明白了他的暗示,心頭一動,張了張口,卻陷入了短暫沉默,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這時,執事再次敲門催促。
時間已經不多,克瑞斯蒂安也不方便再多滯留,只得朝他們微微欠身點頭。
“抱歉,我必須得先離開了。”
他禮貌的朝二人都示意了一下,然後匆匆告辭離開。
等克瑞斯蒂安離開之後,辦公室內只剩時桑和修斯兩個人之後,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和凝滯——因爲克瑞斯蒂安最後的那句話。
時桑抱着手臂沉默不語,略垂下眼睫若有所思。而修斯看着她欲言又止,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最終忍住了。
他只是安靜看着她那垂眼沉默不語的姿態,彷彿完全明白並理解她到底在猶豫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無論如何,對她而言,希澤爾都是她最後的親人,而莫薩爾魔王殿,也是曾經族人的最後存在的證據,是她唯一的家。
表面上再痛恨、再憎惡、再想要逃離,那也是她很長時間唯一的歸宿和容身之所。
而且魔王美瑞蒂亞這個身份已經成爲她生命的一部分,又那是那麼容易輕易就說捨棄的呢?
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他了解她的性格,也知道她並不會承認自己的那些柔軟情緒。他只能選擇轉移話題,謹慎開口。
“……那會很危險。”
他指的是回莫薩爾魔王殿的事。
在此之前,時桑並沒有跟修斯詳細講她之後的計劃和打算,只簡單說到要找克瑞斯蒂安幫忙。但現在,她已經說出了她的打算。
既然魔神之眼已經脫離復甦,那空置的莫薩爾魔王殿毫無疑問將成爲對方的重要據點。
且不說在克瑞斯蒂安的敘述裡,對方具備着怎樣強大的能力。更重要的是,那些惡魔原本效忠於魔王就是因爲他們體內寄宿着的魔神之眼,既然現在已經彼此脫離,那毫無疑問,魔域所有原本效忠於她的惡魔都將成爲她的敵人。
對方爲了尋求自身存在的完整,必然會尋求徹底吞噬佔據她“存在”意義的機會。
基於這所有的理由,他們冒險回莫薩爾魔王殿,處境絕對會相當危險。
他倒並沒有勸阻她不要去,只是略帶擔憂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畢竟他早已許諾過會一直陪着她,無論是去哪裡,無論是做什麼。
時桑依舊抱着手臂,翹着一條腿,以一種從容悠然得彷彿在自己家中的姿態一般坐在沙發上。可她的眼神也從剛纔的玩笑散漫變得凝重且認真,完全換了一種態度。
她淡淡開口。
“但是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我們纔有可能有一線生機。”
修斯臉上露出了明顯猶豫遲疑的表情,轉頭看她一眼,又道:“但克瑞斯蒂安暫時還沒有表態,他也不一定有辦法能幫助我們吧。”
時桑搖頭:“希澤爾曾經告訴我,如果這世上還有人掌握着對抗‘祂’的辦法,那絕對是‘光明’。”
所謂的“光明家族”,顯然就是光明之國,瑞坦斯的王室蘭謝爾家族。而克瑞斯蒂安身爲“光明之子”,毫無疑問就是唯一正確的對象。
頓了頓,抱着手臂的時桑又繼續一臉篤定的開口:“而且,我覺得他是有一定思路的,不然他就不會讓我們在這裡等待了。”
“……”
修斯沉默了,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忽然敲門聲再次響起。
“打擾了,首座閣下請我給你們送杯紅茶。”
時桑和修斯默默對視一眼,迅速交換了位置。她重新戴好斗篷兜帽,收斂了一下散漫慵懶的坐姿,而修斯則坐在了時桑對面的沙發上。可僅僅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個改變,就彷彿主僕身份的對調。
做完這一切,修斯終於開口。
“進來吧。”
辦公室的房門推開,一個穿着瑞坦斯常見黑白帶圍裙女僕打扮的慄發女性端着托盤和茶點走了進來。
她一進辦公室,就看見了那個以一種端正姿態坐在沙發上的黑色風衣青年。對方五官眉眼凌厲深邃,有着一頭紅髮,整體看上去英俊、熾熱而耀眼。
可是與之相反的,他臉上表情淡漠,眼神漠然,似乎一直缺乏感情的變化,讓他顯得有些冷漠,格外不苟言笑。
哪怕是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他的坐姿也是最嚴肅端正的,他的腰背挺直着,兩手自然地收成虛握的拳頭擱在膝蓋上。
他的身上有着一種自然的上位者氣勢,雖然那身黑色風衣平平無奇,舉止習慣和他們熟悉的克瑞斯蒂安陛下舉手投足間都透出的優雅截然不同,但是卻依舊尊貴威嚴。
這讓女僕非常自然的就忽視了安靜坐在他對面、存在感不高的斗篷女性,只將注意力投在了這個紅髮青年身上,把他當做了這裡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