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等到了解了二孃的事情,連夫人才在一對女兒面前說起了正事。

江湖人物娶嫁倒未必拘泥俗禮,定了日子,發了貼子,一幫豪客按着貼子上的日子來府上吃喝一陣,見了兩人拜堂便算見證了兩個人的關係,日後在江湖上,也算是明瞭了身份。甚至也有些江湖人成親也未必拉場子請客人,只是一夜行了夫妻之禮,自己拜過天地,便算成禮了。

只是這連家和漆家這門親事,算天下大事了,一則連家在江湖上地位很高,與諸多門派盤根錯節,聯繫緊密,嫁女一事,當然不可馬虎。

而漆家又是當朝將門,幾代忠勇,在軍隊中威名赫赫,在朝堂上也是位高權重。漆三公子雖爲庶出,卻偏深得龍寵,京城的官吏但凡家有未嫁女子,都盯着這顆閃耀的星星流口水。這將門娶親,又怎麼能簡單了去。

所以這婚事操辦起來自然不可草率。

連溪姐妹兩這幾日足不出戶,對外面的喧囂倒是不甚瞭解,事實上,大紅燈籠早已經掛滿全莊,大紅喜字也在前日妝點完畢,窖藏美酒,已經被搬到了側廳,滿滿的碼放了一屋子。

舉凡婚事用度,諸如煙花爆竹,桌椅餐具,以至全莊上下的大紅喜服早在半個月之前便已經開始採買置辦,尤其是全莊上下的大紅喜服,幾乎動用了連家布莊好幾個店的力量,短時間便趕製齊全了。

前幾日萬福閣的當家廚師,也已經帶着一幫說是弟子,實則已經是當今天下的名廚們住在了莊上,一番採買單據下來,莊上的人便忙了個人仰馬翻,如今各種東西也都已經到位。

幾位大師傅從昨日起便已經架爐開火,八珍燉品,老火煨湯,昨日晚上便已香飄滿莊,今日早上,已經分蠱勻盤,在爐火上慢煨着等湯入味,涼切拼盤早已出爐,雕花師傅做了各種花樣,讓拼盤尚未上桌便已引得了莊裡丫頭小廝口水橫流……

各地瓜果便於存放的早已運到,便是不便存放、嬌氣異常的鮮果也於今天早上晨露正濃的時候拉進了連家莊,放在從冰山開鑿出來,昨日才由幾輛超寬馬車飛速送回莊上的冰塊中小心存放了,到今日正席,餐前水果,自然是如剛從樹上摘下般新鮮,而且冰涼透心……

婚宴請帖早已經發出,這兩日連家常年在外分管各地事務的旁系們,也已經被召了回來,如今被連老爺子安排着做些接待安排的工作,好在連家莊夠大,素日裡空着的廂房夠多,容納下來,倒不拮据。

次日是迎娶之日,按照習俗,昨日開始,便有客人陸陸續續來了連家莊,所謂正席,在女家來講,便是迎娶前日,也就是今日,而男家的正席,便是迎娶進門當日。

所以連溪和連彤雖然不曾在意,但是整個連家莊,早已經被裝扮的喜氣洋洋,上下人等,早已忙得雞飛狗跳。獨這兩個正主兒沒半點兒動靜。

連夫人這兩日忙着查看莊上的佈置,接待客人的女眷,昨日大晚上才睡下,只是深知這兩個逍遙的女兒向來對俗禮什麼的並不瞭解,所以不辭辛勞早早便來教導。

雖然這會兒的教導顯然是治標不治本,但是連彤兩歲離家,十三年和她師傅浪跡江湖,等到回了連家莊,對連夫人來講算是撿回了一條命的意外收穫,自她回莊,既不能習武也不愛女紅,惟獨性喜花草,連夫人又怎麼捨得用那些教條的東西去約束。

而連溪自然更加不必說,她打小習武,走的是江湖人擰刀拿劍拋頭歃血的路子,那些三從四德女兒經的東西自然離她無比遙遠。

大抵連夫人是壓根沒想到這兩個寶貝女兒最後居然是要入官家的吧。也說不上是好還是壞,這麼幾年,自己心裡惦記着這個兩個女兒的終身大事,但媒婆上門,自己卻是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起,何況連溪以前在江湖上行走,她的事情,只怕自己未必做得了主。只是如今她沒了武功,情況不同而已。

再則連彤一直不會武,連夫人並不希望她嫁給江湖人物,刀口舔血的日子,不適合連彤這麼淡泊的孩子,所以孩子的終身大事,還真一直是連夫人心裡的一個結。

也難得這漆三公子,既不是江湖人物,身份也不委屈了兩個女兒,雖然是領兵的將軍,但是當今天下已幾十年不曾有過戰端,何況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便有戰事,也輪不到他上場……

最要緊的是,連溪和連彤居然都願意嫁她,這倒是出乎連夫人意料就是了。

只是連夫人心裡一直隱約不安的,便是這婚事是二夫人一手主導,怕就怕這個女人包藏禍心,只是連夫人各方推敲,卻只能得出二夫人想用自己兩個女兒作爲一個與漆家拉近關係的手段,爲以後她的兩個兒子找條退路而已……

連溪和連彤兩人端坐了,連夫人也不過就關照一些去了夫家,凡事謹慎,孝順高堂,愛戴下人,體貼夫婿,舉止有度,言行依禮,修身養性之類的話。

確實若要說到實處,這半日功夫,又能教得了多少去呢?何況,連夫人本也不是官家出生,對豪門深閨的禮儀也並非完全知悉。

連溪和連彤低眉順目,認真聽了母訓,已經臨近中午,有丫頭過來催,說是正席便要開始,要夫人去主持大局。

連溪和連彤自然是不必去的,深閨女初嫁,嫁前不會拋頭露面見賓客,這是規矩。好吃好喝的,自然有丫頭送到屋子裡來。

至於外頭的熱鬧,屬於賓客。而這酒宴,便要行上半天,及至晚上再開一席,喝至半夜,能玩的就繼續玩,不能玩的就去歇息。

事實上,江湖人大抵是能喝善侃的人物,這席從中午一開,便要行至明日清晨,吃的未必太多,倒是酒水,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次日早上,姑爺的迎親隊伍五更便到,當着賓客的面送過喜禮,拜過女方高堂,那時候便要再開一席,讓迎親的姑爺、喜官、隨從入席,等到大家吃飽喝足,八擡大轎停在莊門,深閨女子,便要拜別父母,着了嫁妝,媒人牽紅,及至上轎,喜鑼開道,新姑爺高頭大馬在前,新媳婦兒八擡大轎再後,一路鑼鼓煙花,便要行往夫家去了……

連夫人臨去之前,連溪和連彤拉了母親的手,說了翻注意身體,時常去信的話,連夫人便滿眼含淚,將兩個女兒摟了,卻說不出話來,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女如花,今日不嫁,他日也必然要走上這一遭,做母親的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等到連夫人匆匆出門去了,連溪的心裡還有些發堵,雖然這不是自己的母親,可是天下父母那份心大抵是相同的,如今待嫁,便要遠離,心裡卻真有些捨不得。

只是丫頭晴兒和歡兒也就跟着來佈菜,今日的菜色自然豐盛,兩個丫頭也被留下來一同進餐,倒是連溪和連彤沒有太多胃口……

下午的時候,晴兒和歡兒各自去收拾兩位小姐出嫁要帶的東西,便是隨身衣物,日常把玩之類的,其他的,夫家不缺。

只是兩位小姐的東西也都很少,連溪除了衣物之外,不過就是一把紫月而已。

莊上的喧囂遠遠傳來,大殿那邊人聲鼎沸,一直行到深夜,才漸漸低了下去。

連溪和連彤下午也就喝了一壺茶,晚宴便又送了過來,等到入夜,連夫人又來聽雨閣走了一遭,這一遭,便是來和連溪說些婚前母訓的。

這母訓當然不是訓些三從四德,而是說些夫妻行房之事。

連溪原本八卦無比的心思,這會兒卻沒有了半點兒歪念。端端正正的聽着連夫人講初??夜身下的白布,講初??夜可能的劇痛……

足講了一個多時辰,連夫人才完結,並且吩咐連溪和連彤早點歇息,明日出門,一路顛簸,這一去京師也有個三五天的腳程,箇中自然有些苦楚。

這三五天坐驕子的顛簸,對兩個會武功的女子來講,自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面對母親的關照,連溪和連彤照例點頭應允,也按着吩咐去做了。

次日不過四更,天還未亮,姐妹兩便被叫了起來,莊上的嬤嬤丫頭八個人,分成兩組,爲姐妹兩打扮起來。

連溪還困得厲害,晴兒知道自己小姐的脾氣,讓她着了裡衣,坐在椅子上繼續睡覺,嬤嬤們便來給她打理頭髮。

等到收拾妥帖,丫頭小廝便送了早飯過來,讓兩位新嫁娘趕緊吃些,只怕呆會兒迎親隊伍過來,二位小姐便要收拾着出門。

五更的時候,莊外鑼鼓喧天,新姑爺如期而至,連溪和連彤也已經收拾妥帖,只差最後出門的時候一個蓋頭而已。嬤嬤們都退去了,要等到臨行的時候纔過來。

晴兒和歡兒聽着鑼鼓聲,便已經朝着外面奔了去,自然是要看新姑爺的模樣,好回來給兩位小姐彙報。

屋子裡的喧鬧忙碌頓時消失,連溪扭頭看着一身大紅喜服加身的連彤,又看看鏡中的自己,便如同一個人般。只是那鮮紅的裝束,讓素日裡總是愛着白衫的連彤少了冷清,卻多了明媚妖嬈……

連彤也側頭過來看她,兩人相視一笑。只覺得,這一嫁,有你陪伴,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