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了整整三日,臨華殿裡藏着的所有信箋都被找了出來,果然和墨陽所說的一樣,這些都是荊迴雪的信,百里九歌一一看了。
這些信的內容的確不全,零零碎碎的敘述着荊迴雪對墨陽的懷疑和種種發現,字裡行間無不流露出荊迴雪的心緒。
百里九歌能體會到那種日夜心驚、魂斷神傷的心緒。枕邊之人,表面上溫情細語,一顆心卻藏得深不可測,背地裡還在謀劃着那樣的事……她想,母后一定很心碎吧,也怪不得墨漓說,母后總是寡言獨處,不常與他在一起。
搜完了臨華殿,百里九歌留了些內侍在這裡整理,臨華殿離議政的鴻寧殿最近,百里九歌想着日後墨漓還是在這裡辦公最方便,這臨華殿有必要整理出來。
墨陽的死訊已經昭告天下,列國震驚。如今靈柩停屍在梓宮中,按規矩過了頭七就要出殯下葬。今日就是頭七的第七日,百里九歌在離開臨華殿後,去往梓宮,路上遇見子祈,就被子祈黏着一起了。
梓宮裡素白的一片,靈柩和牌位靜靜的擺在那裡,身着孝服的宮人們在整理供桌上的貢品。見百里九歌來了,宮人們施禮拜服,百里九歌示意他們平身,從一名宮人的手裡接過三炷香。
“子祈,我們給父皇上香吧。”百里九歌對着靈柩拜了下去,小心的將三支香插在香爐裡。
子祈遠遠的站着,雙手叉腰,不服氣的說:“黑鳳姐姐,我從很早的時候就不滿這老男人把子清師兄送去商國,還讓他暗中當細作,這樣不顧子清師兄的安危已經很無情了,沒想到他還做了那麼多傷害子清師兄的事。這種人不好,我都想把他從棺材裡拖出來割了腦袋當球踢,纔不給他上香呢!”
宮人們各個變了臉色,驚恐的瞅着子祈,有人連忙低語:“許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管得着嗎?再說我說的有錯嗎?”子祈厲聲回覆。
百里九歌連忙說道:“子祈,其實我和你一樣,對父皇有怨恨,而且我想這怨恨是很難消除了。但是子祈,父皇的初衷是有義的,死者爲大,你還是消消氣吧。”
子祈指着靈柩,氣憤的說:“反正不管你們怎麼說,這老男人就是不好,我就是不給他上香!”
“子祈……”百里九歌也奈何不得她,只好說道:“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們一起離開。”言罷對所有的宮人們道:“子祈年紀還小,她剛纔說的話你們都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許到外頭亂傳。要是因此影響了墨漓的心情,我定會懲罰你們。”
“是。”衆人連忙遵命。
上罷了香,嫋嫋輕煙在墨陽的牌位前上升,慢慢消融。百里九歌退了兩步,望向厚重的靈柩,走了過去,擡手撫上。
靈柩是木頭做的,溫度有些森涼,百里九歌輕輕拍了拍,癡癡笑道:“父皇,來世要是再做了父親,可一定要好好疼愛你的孩兒。墨漓的悲劇,不要再發生在別的孩子身上了,我也會陪伴墨漓,努力讓他能開心的。”
這時候,梓宮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百里九歌移
眸看了過去,見是鳳殿的女官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
“皇后娘娘。”女官面帶笑容,卻是先衝着墨陽的靈柩磕了三個頭,接着纔對百里九歌說:“娘娘,有喜事,奴婢是來稟報您的。”
“喜事?什麼喜事?”
女官激動的說:“是李姑娘!李姑娘回來了,在鳳殿外等着皇后娘娘呢!”
“玉衡?”百里九歌的臉上也露出了喜悅,玉衡平安回來了,不知道玉衡她有沒有重新修煉武功,還有玉衡的頭髮,不知道好了沒有……
百里九歌忙說:“我這就去鳳殿見玉衡!子祈,你和我一起去吧。”
子祈點頭如搗蒜,本來她也不想在梓宮多待上一刻,立刻蹦蹦跳跳的跟上百里九歌,還回頭瞪了靈柩一眼。她許子祈可不管什麼死者爲大,在她看來,哪怕墨陽是以死謝罪,不是東西就不是東西!
一路坐着小轎到了鳳殿門口,百里九歌一眼就看見了那抹翹首以待的身影。
數月不見,令百里九歌欣慰的是,李玉衡已經是滿頭黑髮。那身水碧色的妝花裙服服帖帖的垂墜到腳邊,李玉衡朝着百里九歌笑起來,頭上的飛月髻倒向一邊,髻上的玉簪流蘇發出悅耳的輕響。
“世子妃,好久不見啊!”李玉衡熱情的搖了搖手中的白玉圭,旁邊一名宮婢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她把稱謂喊錯了。
李玉衡賠笑:“不好意思,我叫世子妃叫習慣了。皇后娘娘,好久不見啊,你好。”
百里九歌忙快步過去,執起李玉衡的手,低眼就看見那支白玉圭被鑄好了,想必裡頭的玉劍也已經修復完畢,白玉圭上的十四個烏金字“樓雪初融丹禁曉,葭灰萌動玉衡春”,被陽光曬得熠熠生輝。
百里九歌迫不及待的詢問:“你這一趟去樓蘭順利嗎?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李玉衡答:“沒有沒有,很順利呢,墨漪派了好些個心腹護送我,這一路都很安全。”
“這就好。”百里九歌說道:“看見你的頭髮變回黑色,我真的很高興,不過你的武功怎麼樣了?”
李玉衡笑說:“沒時間練武啊,我現在迴歸西岐,得先把我們家的家業重新建起來,然後纔有時間練武。不過練不練也沒什麼差別,反正我也不混陰陽家了。”
“什麼意思?你不當玉靈君了?”
“早不想當了,半點意思沒有。”李玉衡說得很乾脆,“我這幾個月一直在物色有覺悟的人,成功的收了個小哥爲徒。我準備在重建家業的這段時間裡,將陰陽術傳給那個小哥,這樣他就能接我的班,成爲下一任的玉靈君了。”
“這樣啊……”不管怎麼說,一切順利就是好的。
因着子祈頑皮,這會兒被別的新鮮事吸引走了,百里九歌也沒法喊子祈回來跟李玉衡見面,只好跟李玉衡說了下子祈是墨漓的師妹這事,拍拍李玉衡的手,說道:“之前玉店被燒燬,你的玉也都砸了,那些碎片我和墨漓都爲你留着呢,估計想復原是不可能了,但我還是要說,你在重興家業的過程中,但凡有什麼困難,儘管
來找我就是,我和墨漓會鼎力幫你的。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要是沒有你,墨漓可能就沒法解咒了。”
李玉衡笑說:“皇后娘娘別客氣,看見你跟陛下過得好,我也很有成就感啊。”又說:“我在回來的路上得知陛下下詔了,說想把太上皇和先皇后合葬,我就加速趕回來了。趕上了頭七,不錯,今日就能拿白玉圭去打開水晶棺,將先皇后的遺體挪到梓宮。”
“玉衡……”百里九歌心中一暖,由衷的說:“你爲我們考慮了這麼多……”
李玉衡說:“先皇后對我有救命之恩呢,我也希望她能早日入土爲安,不希望她繼續睡在我家那個冷冰冰的水晶棺裡。”
“我知道的,謝謝你,玉衡。”百里九歌發自內心的說。
李玉衡哈哈一笑:“客氣!”接着又問道:“皇后娘娘,你知道墨漪人在哪兒嗎?我之前去他府上敲門,那些婢女都不搭理我,慌里慌張的。護送我去樓蘭的那幾個人都是墨漪的心腹,他們急着找墨漪回稟呢。”
百里九歌的眉梢皺起,自己派出去不少人尋找墨漪和顧憐了,還是找不到他們的消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百里九歌的感覺就像是被溫水煮着,時間越長就越是難熬。
墨漪和顧憐,會不會真的已經葬身火場了……
百里九歌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往不好的地方想,一定不能放棄。她拉了李玉衡進入鳳殿,兩人喝着茶慢慢的講,百里九歌將這幾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都一一講給了李玉衡。
最後李玉衡的表情一波三折,定格爲擔心的神色,說道:“我看像墨漪那種玩世不恭的傢伙,閻王爺沒興趣收走他。皇后娘娘和陛下再等等吧,會有好消息傳來的。”
“嗯,我也相信他們沒事。”百里九歌點點頭,飲下清茶,澄澈的笑了。
壬寅年十月初一,舊曆甲辰月己丑日,宜出殯、安葬、出行,忌動土、祈福、求子。
舉國大喪,太上皇墨陽與先皇后荊迴雪,共同下葬皇陵。冥錢如浩瀚飛雪,哀歌不絕於耳,滿城披麻戴孝,十里縞素綿延。
次日,墨漓一紙詔書傳遍列國,將自己與百里九歌的身世昭告天下,澄清種種原委,還了荊迴雪、荊流風、百里嘯的身份,並要禮部在每年七月十五日舉辦祭祀,他將親自主持祭祀儀式,爲蓬萊國的亡魂祈福。
第三日,墨漓再下旨,冊百里嘯定國公,封大周國丈;冊荊流風定國夫人,封荊流風、班琴一品誥命;冊李玉衡長公主,封號沿用“玉衡”;冊容儀長公主,封號“恩儀”;冊百里未明敬國侯,封大周國舅;冊秋杭衛國侯;冊文鴦衛國縣主。
御風御影和御雷三人,被墨漓授予御前侍衛長之職,統領御前侍衛與御林軍。而段瑤、容微君和子祈,因着習慣當江湖人士,墨漓便沒有冊封他們爵位,而是以“帝師”“義弟”“義妹”的身份爲他們昭告。至於易方散人、孤雁、鬼醫、應長安這樣的,完全無意與朝廷扯上關係,墨漓也仍舊下了詔書,爲他們昭告尊敬的身份,並表達對鬼醫和應長安的感激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