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宜的臉上也呈現出吃驚的表情,“浩宸,你……”
“皇兄。”此刻的殷浩宸冷的像一塊玄鐵,抽搐的眼角顯示着他的怒火,定定掃了一遍那些書信,冷道:“這些信箋,當真是吳念念親手給你的?”
殷浩宜臉色一變,喝道:“浩宸!朕還沒問你爲何躲藏在御書房中,你倒先指着鼻子質問朕了,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越發的無法無天!”
殷浩宸窒了窒,一抹狐疑的神色上臉,“皇兄,臣弟是因詔而來的,只是到了御書房後,並未見到皇兄。”
“胡鬧!”殷浩宜似是不信,狠狠拍了桌案,叱道:“朕只詔了百里九歌覲見,何曾宣召你來了?難道還有人膽大包天,假傳朕的詔令不成?!”
殷浩宸滯住,一時半晌沒有言語,只覺得今日這事太過奇怪。原本他到了御書房後沒見到皇兄,便獨自等待,可等着等着竟見九歌來了,他下意識的躲到屏風後面,便聽見了之後的種種,莫非……“陰謀”二字出現在殷浩宸的腦中。
而百里九歌,卻忽然想到了從前,百里紅綃和孟覆被問斬的那日提前一個時辰行刑,那時墨漓便說這極有可能是百里青萍假傳聖旨……此刻百里九歌只覺得,事情怎這般異曲同工?!
殷浩宜吼道:“浩宸,你手握兵權,卻對周世子之事知情不報,是要等着他將你的底子全翻出來嗎?還是……你有異心?”
百里九歌心下一凜,連忙道:“殷浩宸是你的母弟,對你忠心耿耿,他怎麼可能有異心?!”
殷浩宜臉色一沉,怒極反笑:“百里九歌,你以爲你說的話朕還會信嗎?反正你也沒用了,快把給萍貴妃解毒的藥方交出來,朕留你個全屍!”
百里九歌渾身顫了顫,還沒說話,卻被殷浩宸搶了先。
“皇兄,周世子的事情九歌不知情,她一直被矇在鼓裡,請皇兄開恩。”
殷浩宜那怒極的笑容已然惡寒到極致,陰冷的目光中甚至泛出殺意,他忽然問道:“浩宸,你在朝都休養了多久了?”
殷浩宸心中一震。
百里九歌更是倒抽一口氣。殷浩宜這是什麼意思!是想把殷浩宸調去戍邊嗎?
只見殷浩宸眉峰緊鎖,竟是緩緩跪了下去,沉沉道:“西南的湘國對我大商虎視眈眈,邊境不甚安穩,僅憑關西將軍百里未明一人,確實無法面面俱到。臣弟願戍守邊境,確保皇兄高枕無憂,只求皇兄能赦免九歌……若是皇兄對九歌不放心,就讓臣弟將她帶去邊境吧。”
百里九歌不禁驚呼:“殷浩宸,你瘋了?!我欠你的人情夠多了,斷不會再累及你的!”
扭頭望着殷浩宜,鏗鏘道:“陛下,你有事全衝着我來,與殷浩宸無關!至於百里青萍所中的鬼罌粟,我們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恕我不能透露解藥的配方!”
“百里九歌!”殷浩宜如轟然爆炸的雷電般,橫眉怒目,滿臉扭曲,“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吶,將她拿下!”
“皇兄!”殷浩宸面色一變,連忙起身,面對着那些衝入的禁衛軍將士,將百里九歌擋在身後。
可就在這時,御書房外忽然傳進了一道嫵媚甜膩的聲音:“皇上息怒,臣妾還有些話想和九歌妹妹說。”
香風從外襲來,刮進一陣陰毒的味道,百里青萍那狐媚眼中閃爍着尖銳的歹意,鮮明的毫不遮攔,饒是百里九歌也看得一清二楚。
心下,不禁更爲戒備。百里青萍這是來幹什麼?難道今日還真是她假傳詔令,把殷浩宸給喊進宮了?百里青萍,到底想怎樣!
只見百里青萍有些憔悴的捂着心口,儼然是體內的毒還在淺淺發作。她軟弱無骨的偎進殷浩宜的懷裡,嬌嗲的呢喃:“皇上,九歌妹妹再怎麼說也是臣妾的妹妹啊,她性子倔,皇上別和她置氣,讓臣妾好好與九歌妹妹談一談,說不定九歌妹妹一時想開了還能將功折罪呢。”
殷浩宜摟着百里青萍,眼底有些異樣的晦光,看不出是何種心思,卻是點頭笑道:“還是愛妃有心,那朕便將百里九歌先交給你了。”
“真的嗎?皇上您真好!”百里青萍開心的在殷浩宜臉上獻吻,趁着殷浩宜想要撈過她的時候躲開了身子,福了福身,道:“皇上放心吧,臣妾一定會好好規勸九歌妹妹的,在臣妾回來之前,皇上就暫且別懲治周世子了,免得九歌妹妹心不在焉。”
見了這場景,百里九歌冷冷輕哼。她纔不會傻到以爲百里青萍是在爲她着想,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九歌妹妹,快過來呀。”百里青萍笑得嫵媚橫生,用眼神招呼着百里九歌。
她悶哼。既然非去不可,那便昂首闊步的去。她百里九歌纔不怕這等裝模作樣的歹人!
舉步正要跟過去,卻聽得殷浩宸喊了一聲:“九歌!”
百里九歌的身子震了震,偏過頭去,無謂的笑了:“殷浩宸,多謝你能爲了考慮,但這是我自己的仗,我會自己打拼到最後的。我說過我們是朋友,我百里九歌纔不是那種將朋友往危險裡面卷的人!”想了想又道:“你還是誠心向陛下認錯吧!”恐怕只有這樣,殷浩宜才能消氣。
眼見得百里九歌隨着百里青萍退出了御書房,殷浩宸的一顆心也跟着飛出去,巴不得能守在百里九歌身邊,寸步不移的爲她抵擋明槍暗箭。
然而,他在殷浩宜的面前,一樣是個罪臣,長嘆一口氣,再度無奈的跪了下去。
“皇兄,臣弟知罪。”
殷浩宜冷冷的笑了,揮退了禁衛軍,道:“你與朕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朕當然捨不得罰你去戍邊。起來吧,回去面壁七日,不得出府。”
“那九歌……”
話未說完,便見殷浩宜的臉色再度黑的可怕。
殷浩宸窒住了,因着心底始終將殷浩宜奉爲尊敬的哥哥,便對自己之前的種種失禮行爲感到愧疚,就這麼心理鬥爭了一會兒,終是選擇默認殷浩宜的話了。
“臣弟……遵命,告退。”
叩首,殷浩宸沉然起身,有氣無力的離開了御書房,心底翻滾出濃烈的自嘲:自己終究是個顧慮太多的人,終究與九歌的率性恣意相差甚遠,更是沒有她豁達,沒有她堅定。
這樣的他……也難怪她不願傾心,不願再回到他身邊了。
殷浩宸的心口痛得像是被捅了千把刀,可忽然間,眼中一道狠意劃過,萬般鐵血而懾人。
吳念念!
他在心中痛恨的念着這個名字。
那個女人,竟敢偷出那些信箋私自交給皇兄!是想在皇兄面前邀功、還是天真的以爲這樣做了就能讓九歌回來他身邊?
殷浩宸悶哼一聲。不管吳念念心中是怎麼想的,他,必定饒不了她!
卻說那廂,百里九歌被百里青萍帶到了頤華宮,嗆人的薰香讓她差點打了個噴嚏。
她皺皺眉,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宮中竟然還有一個百里紫茹。
百里九歌微怔,恍然悟出了什麼,嗤道:“是不是你們把殷浩宸喊到宮裡來的?還有那些信箋,也是你們交給殷浩宜的吧!”
聽言,百里紫茹懵懂的瞅着百里九歌,那盈盈水目楚楚可憐的眨着,捧心蹙眉的呢喃:“九歌姐姐,你這是在說什麼呢?我……我和二姐並沒有做過那樣的事啊。”
還裝!百里九歌可沒有漏看百里紫茹眼底劃過的那抹心虛。
當下嗤道:“百里紫茹,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再這般惡毒下去,你會死的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慘。別以爲你裝腔作勢我就看不出來,墨洵的那些信根本就是你偷的,居然還嫁禍給吳念念!”說罷,轉眸望向百里青萍,冷聲道:“你們想一石多鳥,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百里青萍不屑的哼了哼,這會兒靠在飛雪榻上,玩起了指甲上的蔻丹,低吟着:“既然九歌妹妹開竅了,那姐姐我也就不瞞着你什麼,索性全都告訴你。沒錯,的確是本宮傳召了殷浩宸進來,墨洵的信也是紫茹妹妹給陛下的。現在你的命在我們手裡,吳念念想來也會被趕出宸王府,你說,這是不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事?”
“虧你們還說得出來!”百里九歌的小手握成了拳頭,因着怒意,衣袂竟是無風自擺。
百里紫茹這會兒也不裝了,話說得極其刻薄難聽:“二姐,沒必要再這麼斯文的跟她講下去了,外室生的就是外室生的,狗還知道看人臉色行事,她便是連個野狗都不如。”
“你說什麼?!”明澈的眸子頓時沉了下去,紅影一閃,瞬間到了百里紫茹面前,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啊!”百里紫茹在痛呼中被踹飛出去,狠狠的砸在一張桌子上。
那桌子頓時被砸成了兩半,百里紫茹重重的摔在斷裂的木板上,噗出一口血來。剛要爬起身,另一塊木板又砸在她臉上,百里紫茹吃了滿口的木屑,狼狽到極點。
“紫茹妹妹!”百里青萍嚇得差點從飛雪榻上滑了下來,對上百里九歌冰冷的眼神,打了個寒戰。
“你、你想幹什麼?”百里青萍臉色慘白,嚇得直往牆根上靠,驚恐的望着百里九歌步步走來,“你、你別過來,你再靠近一步本宮可要喊人了!”
“你有本事就喊!”百里九歌縱聲嗤道,心中毫無懼意,只有高漲的怒火和來自過去的悲哀……她們竟然、竟然又提到她已逝的娘,竟然又說出這種話!
百里九歌步步逼近,心想着反正百里青萍不回御書房,殷浩宜就暫且不會對墨漓發難。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將這對無恥姐妹踹得不省人事!
如是想着,不等百里青萍要說什麼,百里九歌狠狠一腳先踹在飛雪榻上。
那飛雪榻頓時粉碎,百里青萍栽在了木屑當中,摔得髮髻都散了。
“九歌妹妹,你……”
“喊也沒用!”又是一腳,將百里青萍整個人給踹上屋頂,在屋頂上慘叫着猛撞了下,又慘叫着跌回木屑裡。
“百里青萍,你作惡多端,別以爲這樣就了事了!”第三腳上去,百里青萍倒飛到梳妝檯上,頓時砸得鏡子碎了,百里青萍被刮出一身的傷,那些簪花首飾灑了一地。
她驚恐的喊着:“九歌妹妹,你……你不顧……”
“閉嘴!”第四腳,百里青萍飛在了炭火盆上,被燒得屁股上頓
時焦黑一片,慘叫如殺豬。
第五腳上去,百里青萍被踹飛在百里紫茹身上,姐妹倆的牙齒磕到一起,磕得兩人都是滿口鮮血。
就在百里九歌衝上去要再來個連環踢的時候,百里青萍含着滿口血,吃力的喊道:“你不顧班琴的性命了嗎?!”
這話讓百里九歌的動作硬生生轉了方向,一腳將那旁邊的櫃子踢翻,把姐妹倆壓成了雙層餅,怎也起不來。
百里九歌喝道:“竟敢打二孃的主意,無恥之尤!”緊握成拳的小手發出咯噔的一響,骨節早已崩得青白青白。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和太監的喊聲。
這突如其來的打擾,令百里青萍大鬆一口氣,可這會兒卻半死不活的都說不出話了。
百里九歌見狀,連忙對外面喊道:“貴妃娘娘要休息,你們什麼事在外面說就好。”
“呃……是。”外面人說道:“啓稟貴妃娘娘,是周世子找進宮裡來了,只說是要帶世子妃走。”
百里九歌頓時響起倒抽涼氣的聲音,在這一刻幾乎忘記了動彈。冷氣吸入肺裡,將五臟六腑都凍成了冰,再吸一口,更是涼的凍結了千絡百脈。
墨漓,他這是幹什麼!他知不知道這裡是龍潭虎穴!他知不知道殷浩宜想要了他的命!就這般前來,豈不是羊入虎口嗎?!
不行……她要去找墨漓,她要帶着墨漓殺出去,她不能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當即轉身,百里九歌就要從窗戶飛出去,卻忽然聽見百里青萍半死不活的說着:“九歌妹妹……將鬼罌粟的解毒藥方留下,姐姐喊你來頤華宮其實就是想說這個……你若不留,班琴便會……”
無恥之尤!百里九歌根本沒空回頭看百里青萍那副嘴臉,若不是這會兒滿心都是墨漓的安危,她肯定要繼續踹下去!
好、好!百里青萍,想要解毒藥方是嗎?那就別怪她百里九歌不念姐妹之情了!
紅袖一揚,一張寫着黑字的宣紙被掃到百里青萍面前,洋洋灑灑的落下。
當百里青萍看見宣紙上羅列着用藥和配比方式時,終於滿意的鬆了口氣。
而百里九歌紅影一閃,便鑽出了頤華宮,如流星趕月一般的朝着前宮趕去,臉上有着憤怒的冷笑:百里青萍,她不是想要解毒的藥方嗎?自己便順手掏了一張給她!自己素不做陰毒之事,可這次,等百里青萍用了那藥方,她再去後悔自作孽不可活吧!
風聲呼嘯,這十月的溫度凍的人肌骨生涼,連那一輪太陽都似散發着冷光。百里九歌的一顆心,被吊在半天高處,如受大火煎烤。
當她逼問了當值的內侍,終於衝入御書房、看見墨漓的那一刻,整個心都像是要停擺了。
“墨漓!”百里九歌不顧一切的撲上去,觸及到那熟悉的、冰涼卻溫柔的懷抱,死死的抱住他,直直望着他的雙眸。
在那眸中,她看見的是極致的擔憂和疼惜,他的每一個眼神,都讓她嚐到無比牽念的滋味。
“九歌。”他深切的、溫柔的喚着,語調還是和平常一般,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慌亂。
下一刻,只見禁衛軍們源源不斷的衝進了御書房,護着龍椅上的殷浩宜,將兩人一圈一圈的包圍起來。
見勢,百里九歌放開墨漓,猛然轉身,展開雙臂將墨漓護在身後,倔強而頑強的盯着上座的殷浩宜。
“昏君,你想怎樣?!”縱聲斥罵,內力以百里九歌未中心波盪開來,卷着強烈的冷意,撲打在禁衛軍將士們的身上,令他們難以承受,紛紛後退。
殷浩宜臉色變了,“廢物,一羣廢物!”他與百里九歌對視,笑得陰狠狡詐,“百里九歌、墨漓,你們既然捨不得彼此一起送上門來,就不要怨朕將你們一網打盡。百里九歌,即使你武功再高,朕也不信你能從這守衛重重的皇宮中將他帶走。你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閉嘴!”百里九歌再也不想客氣了,只知道自己就是拼了全力,也要將墨漓送出皇宮。
她睨着一圈禁衛軍將士,冷冷大笑:“我百里九歌素來自定去留,昏君,你要是覺得這羣烏合之衆能攔得住我,那就來啊,來一個我打殘一個!”
禁衛軍將士們紛紛倒抽涼氣,早先也都見識過百里九歌的厲害,此刻在她迫人的壓力面前,縱然是皇命如山,也不敢幹脆的往前衝,只好一個個躍躍欲試的靠近……
但這時,墨漓開口了。
明明是危難之極的處境,可他仍是面不改色,溫潤徐緩的輕語:“陛下想要防範的,原本就只有在下,如今該誅殺的,也唯有在下一人。”
當這鐘磬般悅耳的聲音觸及耳畔,百里九歌只覺得恍若隔世,“墨漓,你……想做什麼?”
他溫柔的睇了她一眼,徐徐撫平了百里九歌展臂護他的姿態,溫柔呢喃:“我說過,不要再只顧爲我拼命,該是我來寵着你、保護你了。”
說罷,擡眼,清清淡淡的望着殷浩宜,施禮,道:“請陛下放了九歌,在下聽任處置。若是九歌今日出不去皇宮,那麼今夜,定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令陛下暴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