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蟲醒來之後,立即就在他心門好幾處地方遊走了起來,不過,卻沒有超過一定的範圍。
七七要對付那蠱蟲,就必須要一擊即中,一定要在下手的那一刻就要將它擊斃,否則,等它反噬起來,輕則會讓四海不歸劇痛難耐,重則,它也許會陷入瘋狂,繼而吞噬啃咬四海不歸的心脈,造成他的重傷。
到最後心脈損傷嚴重,哪怕他們再將蠱蟲擊斃,蠱毒一旦滲出,離心臟的位置那麼近,想要救他也是難比登天。
四海不歸雖然忍着痛,卻始終面無表情,安靜躺在那裡。
倒是夢蒼雲始終是有幾分不忍,走了過去,拿起軟巾,便給他一張臉細細擦了起來。
出汗這麼多,是不是真的疼得慌?如果只是疼倒也沒什麼,只怕這傢伙心裡還在難受。
給他擦過一遍汗水,再執起他的大掌,她柔聲道:“我們不是刻意想要針對你師父,如果這件事情過後,只要七丫頭真的可以替你把身上的蠱蟲除去,以前的事情我便不計較了,不過……”
四海不歸緩緩睜開眼眸,看着她:“不過什麼?”
“有一件事情我就必須和她計較,除非造成這一切的人不是她。”
四海不歸沒有繼續追問,或許已經知道她在暗示着些什麼,只是,眼神難免會有幾分幽暗。
夢蒼雲用力握了握他的掌,平靜道:“你就算生氣,也必須得要先配合我們,要生氣以後再說。”
“我如何捨得生你的氣?”四海不歸丟下這話,便又繼續合上眼了。
七七的試探依然在繼續,胸口上的疼還在一陣一陣傳來,雖然,不至於讓人疼得完全受不了,但,也不是那麼好受的。
其他人都只是安靜看着,不敢作聲,生怕影響了她,亂她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七七才緩緩將自己的掌力收回,每個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就連四海不歸也睜開眼,安靜看着她。
七七卻看着年一,平靜問道:“若我將它催化成毒,這毒可以在他身上停留多久,而不至於傷他身子?”
“七日。”
年一在這之前已經和七七商議過結果的事,以七七的意思,便是要先將蠱蟲殺死,將蠱蟲屍首催化成毒。
當然,在這之前年一會以銀針封住他各處大穴,把這毒逼在某處。
他說七日,那就是說七日之內,這毒還會被鎖在某個地方,不會侵入到四海不歸的血脈中而傷了他的身子,以致造成無可挽救的後果。
這七日是留給殘劍老人的,若是塔木紅鸞在這七日當中趕來,看到四海不歸這模樣,也許會心疼自己徒兒,盡力爲他驅毒。
若不是爲了給他驅毒,她大概也不會重現江湖,甚至回來。
雖然七七和夢蒼雲都知道塔木紅鸞心思並非這般單純,但,至少她對自己這個徒兒還是有幾分在意的。
等她給四海不歸驅走身上蠱毒之後,本身功力定會減弱,這個時候他們再將她制服,定會比往常要容易太多。
雖說這方法有那麼點不怎麼光彩,但,如果當年的事情真是她所爲,那麼,就算不光彩,他們也不得不爲之。
比起當年的暴行,一點計謀又算什麼?常言道兵不厭詐,七七也不過是略施小計而已。
如果七天之內塔木紅鸞依然不出現,那等到第七日,七七和年一就必須動手,爲四海不歸將蠱毒除去。
不過,他們的方法畢竟只是一直在理論基礎上,並沒有實施過,到時候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誰也不清楚。
可是,這蠱蟲留在四海不歸身上始終是個禍害,七七更怕的是在她還沒有將蠱蟲殺死之前,塔木紅鸞已經到來,到時候她要控制四海不歸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本身就是在冒險,誰都一樣,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讓無名緊跟在莫憂身上,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即給他們送回消息。
可是,現在連無名都失了音訊,這件事情便變得更爲困難了。
把掌心收回,沐初立即執起她的手掌,查看裡頭的水泡,隨後取出藥膏,給她抹了起來。
夢蒼雲也爲四海不歸將衣裳拉攏好,纔看着七七問道:“如何?”
“我大概可以把握住這條蠱蟲活動的範圍,不過,有些話我說了,父後可不要傷心。”視線從夢蒼雲臉上移開,她看着四海不歸,認真道:“我不是爲了詆譭你師父,父後,你該相信你女兒的爲人。”
“說吧。”四海不歸一張臉依然平靜如故,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其實很不好。
他心情不好,七七也沒辦法,有些事情總得要面對的,就算親如再生父母的師父,她害了他便是害了,那都是事實。
“這條蠱蟲雖然這麼多年來,大多數時候都在昏睡,可當它醒來的時候,依然會侵蝕父後的血脈,以父後身上精血來養活自己。只不過,下蠱之前塔木紅鸞大概是給它動了點手腳,所以,一般情況下,只要沒有人去催動它,它都是沉睡的。”
四海不歸不說話,七七依然盯着他道:“父後每一次被夢弒月逼迫之時,就會動用內力催動蠱蟲,父後吐血,甚至血色發黑,這點雖然可以讓夢弒月停止對你的迫害,可是,那對你自己也確確實實是一種真正的傷害,父後自己是知道的,是不是?”
“師父給我下蠱的時候,就跟我說得清楚,這蠱定會對我有害。”任何蠱對人身子都是有害的,試問放一條蠱蟲在身體裡,又怎麼會對身子有益?
到了今時今日,他也不問大家爲何知道他師父還活着,如今再問這些,早已經沒了意義。
七七看着他,遲疑了下,才繼續平靜道:“但你卻不知道,它不僅會傷害你,還能在被人催動之時,控制你的心性。”
四海不歸倏地睜大眼眸,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直盯着她,聲音沉了下去:“七丫頭是不是想說,當年我傷蒼雲是被師父控制了心性所致,當年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七七和夢蒼雲互視了眼,她父後雖然不怎麼愛說話,平日看來也溫和得很,安安靜靜的,對任何事情都完全置身在外那般。
可是,這些年來他能在暗中發展起這麼大的勢力,便已說明她父後真不是那麼普普通通的一個人。
他足智多謀,聰慧過人,又怎麼可能不清楚她們的意思?如今這樣,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算不算是她們在污衊他師父?
七七沒想到四海不歸對他師父竟是這般信任,再沒有那道真憑實據之前,此時此刻再說下去,只會讓她父後更生氣。
她無奈,只好道:“不管怎麼樣,這條蠱蟲留在父後身上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你們又知不知道,這蠱是在我傷了蒼雲、夢都又落入了夢弒月手裡之後,師父才下在我身上的?”
四海不歸沒有看着夢蒼雲,只是看着七七,哪怕在極力忍耐,卻還是無法隱藏這一刻心中的激動:“也便是說,當年我傷蒼雲,確確實實是我個人的錯,與任何人無關。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師父,但,還請不要胡亂去猜測什麼,當年四海一家的慘案絕對與我師父無關。”
“不歸……”
“不用再說了。”他抿了下脣,忽然,又從軟榻上躺了回去:“蒼雲,時辰不早了,過不了一個時辰就會天亮,讓他們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休息不好,到時候難保不會出錯。”
七七還想說什麼,夢蒼雲卻擺了擺手,這事不能繼續再說下去了。
沐初和楚玄遲也明白,瞅着七七,楚玄遲道:“先回去休息,有什麼事過完明日再說。”
七七無奈,只好看着四海不歸和夢蒼雲道:“那……母皇,父後,我們先回去休息了。”
再看着年一,正要請他和自己一起出去,卻見年一臉色一沉,直勾勾盯着軟榻上的四海不歸,沉聲道:“依七丫頭所言,這蠱蟲在你身上已不止二十年,你如何能直到現在還渾然不知?”
“你說什麼?”四海不歸猛地睜大眼眸,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盯着年一:“什麼不止二十年?你說清楚。”
“你累了,這事情明日再說吧。”夢蒼雲的手落在他肩頭上,只是輕輕一帶,便把他摁了回去,被子一揚,將他整個人矇頭蓋了起來。
她瞅着年一淡淡道:“二皇兄,你長途跋涉而來也該累了,七丫頭,帶你二皇伯下去休息。”
年一還想說什麼,但見她目光堅定,眼底有幾分冷硬,到嘴的話也只能嚥了回去。
四海不歸執迷不悟,蒼雲卻又不忍心傷他,這件事情只會讓蒼雲受委屈。
他是心疼她,但,既然她不願意讓自己心疼,他也只能把話收回去。
一轉身,人便率先離開了營帳,七七和楚玄遲以及沐初也隨後走了出去。
不是四海不歸太固執,卻只是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堅信是因爲有了塔木紅鸞的幫助,他才能讓自己安然活到現在,還能與他的蒼雲重聚。
二十年的信念一朝別打破,又有幾人能一下子接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