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利加德城中,有一片最爲着名的楓林。
那片楓林據說是哈杜將軍特意栽下的。因爲他曾經去過一次楓葉丹林,隨即就喜歡上了那裡的紅楓。
可惜的是,因爲氣侯的原因,這些紅楓卻從來都沒有楓葉丹林的楓林一般好看。
這天傍晚,有一個人正揹着雙手,靜靜地站在楓林當中,目不轉睛地看着天空中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也許是有些蒼老,也或許是病體未愈,他的身形略略有些佝僂,在那一大片楓林當中,顯的格外的孤獨。
四周傳來陣陣昆蟲的鳴叫,在它們的淺唱低吟當中,襯托出這個夜晚更加的安靜。
隨即,一連串輕盈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打破楓林的寂靜。
緊接着,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大人,該吃藥了。”
隨着那話語聲的落下,一個嬌小可人的侍女從小道拐角處走了出來。
在她手中的托盤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離的多遠,都可以嗅到湯藥中傳來的刺鼻味道。
那人哼了一聲,淡淡地道:“好了,你放下吧。”
那侍女當即一蹙淡淡的秀眉,輕聲地道:“大人。藥最好趁熱喝~!”
那人不由一聲輕嘆,然後緩緩轉回了身來。
藉着月光,恰好可以看到那人的面孔,正是那位令所有茹曼人聞風喪膽的一代名將,哈杜將軍。
他苦笑了一下,看着那小侍女,道:“莉莉亞,先放下,我等一會兒再喝好吧。這東西真是……真是太苦了……”
莉莉亞也不說話,而是努力瞪圓了眼睛,儘可能地模仿出管家胖大媽的嚇人表情。因爲在她所知道人當中,那位胖大媽的模樣是最爲嚇人的,每每一瞪眼睛,就會嚇的自己跑的飛快。
看着她的模樣,哈杜不由再次苦笑了一下,極不情願地伸出手去,拿起了那碗藥湯。
他看了一眼藥湯,然後硬着頭皮狠灌了幾口,隨即就要放下。此時,陡然就感到旁邊小侍女的眼神明亮了起來。
無奈之下,他只得是一閉眼睛,將那碗藥全都灌了下去。隨即將藥碗一翻,由被藥水刺激的發啞的聲音,嘶聲道:“現在總行了吧?”
那小侍女眼中這才顯出了滿意的神色,急忙又遞了一大杯的蜂蜜水過去。
哈杜接過,低聲說了一聲‘謝謝’。然後這才急忙灌了幾口的蜂蜜水,使勁地漱了漱口。
就在他忙碌的時候,那小侍女一轉眼,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張紙片,隱約可以看到上面有些字。“敵人,前鋒,到達……”
她那稚嫩的小臉上不禁顯出了擔憂的神色,將軍現在身體還是極其虛弱,本應該好好休息的,但是他卻還是在處理軍務……
哈杜卻也覺察到她視線的落點,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晃了晃手中的文件,道:“莉莉婭,你覺的對面那個洛林怎麼樣?”
“他是一個壞蛋~!”莉莉婭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地道,“貪污受賄,刮地皮,仗着一張小白臉,欺騙無知少女的真摯情感,殺人放火,壞事做絕……”
哈杜忍不住失笑了一下,那侍女不由一怔,困惑地微微側了一下頭,道:“大人,我說錯什麼了嗎?”
哈杜笑道:“那我怎麼發現,前幾天你在看他寫的書?”
那侍女的俏臉騰的一下紅了,但是隨即卻道:“我看的是書而己,書寫的好的人,並不代表他就不是一個壞蛋。
像這種認識幾個字的死瘟生,全都是最壞不過了~!
普通人不識字,也沒有那個知識,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而像他這種識字的傢伙,就可以利用知識做惡,壞的出圈再拐彎的。”
哈杜當即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其實,他也並不那麼壞。他搶東西刮地皮什麼的,全都是刮那些貴族們的。也不算是壞事。”
那小侍女怒哼了一聲,道:“什麼刮貴族們的?他刮完了貴族,回過頭來,那些貴族們不還是要變本加厲,再從老百姓們的身上狠狠地刮回來。
那還不如直接從老百姓身上刮呢,最起碼這樣還輕一點兒。”
哈杜頓時語塞。
那侍女側頭看了看他,然後奇怪道:“大人,咱們和那個傢伙不是敵人嗎?您怎麼突然幫着那個壞蛋說話?”
哈杜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這才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其實,其實,我是很想和他做朋友的。唉,也許是因爲我也是一個壞人吧~!”
“咦……咦……咦?”
哈杜道:“我很想看看,那個年青人究竟與別人有什麼不同。怎麼如此的驚才絕世……”
莉莉婭一時無語。
如果她再說洛林的壞話,那麼就把這位想與洛林交朋友的大人也給繞進去了。但是想要她說好話,卻是怎麼做不到。
就在此時,突然一陣黑暗從角落裡迷漫了過來。
那黑暗如同一團濃霧一般,緩緩地飄移了過來。
那濃霧一點兒一點兒地走過來,就好像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一樣,而四周卻是明亮皎潔的月光,這種景像極是詭異。
那侍女就感到心頭一陣的恐懼,不由後退了半步。
緊接着,眼前一花,就看到哈杜的身形已經擋在她的身前。
她看着哈杜高大的背影,頓時感到一陣心安。
此時,哈杜冷哼了一聲,道:“別在那裡裝神弄鬼的,現身吧~!”
小侍女不由一愣,心中暗道:難道那是一個人?
在好奇之下,她大着膽子,小心翼翼地從哈杜的身後探出頭來,看了過去。
隨即就見那一團漆黑的濃霧翻滾了起來,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化成了一個頭戴帽兜的黑袍人。
小侍女頓時瞪大了眼睛,那人不就是一直跟在將軍身邊,而且將軍病重之時,經常在少將軍的身邊,沒少給他出壞主意的傢伙嗎?
府裡的侍女家僕們在一起八卦聊天的時候,可是將這個傢伙直接歸類於白鼻子頭奸臣的行列。
那灰袍人出現之後,微微地一欠身,嘶啞着聲音道:“大人,不是你找我來的嗎?”
在說話之間,擡起頭來,看了那小侍女一眼。
那侍女頓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雖然灰袍人那張深深地藏在帽兜陰影當中的臉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卻依稀可以看到,有兩團磷火一般閃着綠光的可怕眼睛~!
完全非人類的眼睛~!
那眼睛裡充滿了冰冷和兇殘,如同野獸一般。
她一時嚇的全身僵硬,如同當初午睡之際,發現一條蛇從她的身上爬過一般。
哈杜冷冷盯着他,過了好一會兒,這才一揚手,將手中的文件扔了過去,緩緩地道:“這是我新擬定的計劃,按這個……”
他頓了一下,然後輕嘆了一聲,道:“按這個執行吧……”
那灰袍人眼中頓時光芒爆漲,盯着哈杜的眼睛,仔細地看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如您所願,將軍大人~!桀桀桀桀……”
說着,用力地一揮長袖。
一陣黑煙騰地冒了出來,將他的身形完全包裹住,緊接着,煙霧翻滾起來,化做了一隻兩眼血紅,嘴角露着獠牙的巨大蝙蝠。
那侍女看了,嚇的不由驚叫了一聲,閉着眼睛,緊緊地縮在了哈杜的身後,全身上下一個勁兒地瑟瑟發。
那蝙蝠冷冷地看了那侍女一眼,隨即這才拍打着翅膀,飛入了高空。在轉瞬之間就消失不見。
那小侍女在受驚之下,腦子裡一直渾渾噩噩,也不知自己最後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只是等到她臨睡之際,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將軍與這種可怕怪物合作。那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十月的阿爾摩哈德秋高氣爽,一大羣士兵扛着武器,稀稀拉拉,懶懶散散的走在大道之上。
拉姆,桑托斯大主教揉揉隱隱發痛的大腿,擡起頭看看頭頂刺眼的太陽,大聲咒罵一聲:“媽的,怎麼都十月了,天還是這麼熱~!我叉他個阿爾摩哈德的圈圈,這個鬼地方,伊莎貝拉那個老孃們兒……”
旁邊的侍衛看着這位大爺張嘴閉嘴的暴粗話,各地的名罵俚語說的一套一套的,只能呲呲牙暗暗苦笑一聲,心裡暗道:真是應了那句話,學壞一天,學好三年。
才幾個月的軍旅生活,和那羣粗魯的丘八們混久了之後,原本風流儒雅的桑托斯大主教變的越來越像一個老兵油子。
在侍衛的印象中,這位高大帥氣學識淵博的大主教,從前連句髒活都不會說,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彬彬有禮,說話都不帶大聲的。臉上總是帶着甜美的,如同神棍……呸呸呸,如同聖徒一般真誠微笑。遇個陰雨天,還得要很小資,很文學青年的悲秋傷春大半天。
但是幾個月仗打下來,這位文質彬彬的大主教人被曬黑了,嗓子變的粗了,說話也變得粗魯了,行爲舉止越來越隨意。騎馬太多,O字形的羅圈腿也開始出現了。
下巴上鬍子拉碴,整天跑來跑去的,出一身汗又沒地方洗,整個人又髒又臭。
甚至經常蹲在地上吃飯,和手下的軍官們圍在一起,扯着嗓子,比着講各種黃色段子。
要知道以前桑托斯大主教要是用的叉子不順手,都會影響到胃口。
更別說指甲縫裡的泥垢了,要是以前大主教指甲修的一點不美型,就跟天要塌下來一樣。
侍衛心裡暗暗合計,不知道回去之後,大主教的幾個情婦見到這樣一個大主教,會不會氣得瘋掉,還是會被嚇的傻掉。再要麼就是像大主教現在所期望的,看到他如此充滿男子漢的氣息,當即嬌軀一顫,軟倒在他的大褲衩下。
這時,隊伍的最前面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有人大聲喊着:“到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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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托斯大主教踩着馬鐙從馬背上站了起來,手搭在眼睛上向前張望,看到遠處出現一道城市灰黑色的城牆。
維和部隊的大旗就在城牆上。迎風招展。
桑托斯大主教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道:“總算按時到了。晚上可以好好洗個熱水澡。”
因爲當初演習的時候,突然小宇宙爆發了一回。桑托斯主教終於通過了考覈,奈何輸的次數太多,真要論起來,還是在一個墊底的水平。
所以他的部隊並沒有輪上主攻任務,而是跟在後面清剿一下土匪,收編各路的散兵遊勇。維持地方治安什麼的。
不過,這種任務雖然看上去簡單,沒有多少的危險性,但是卻也極不容易。那些被打散的南方軍士兵或者土匪們,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卻到處流竄。再要麼就是找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據險死守。
而且,他們全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清剿起來,極是麻煩。
桑托斯大主教爲了收拾他們可是費老了勁了。經常十天半個月也難得進一回城。好好地休息一下。
這一次,好容易完成了任務,接到了調回主力部隊的命令。他當即是喜出望外,顧不得許多,就將部隊給拉了出來。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長途跋涉,此時看到前方的兵站,終於有了可以休息的地方,桑托斯大主教才感到身上膩的難受,從上到下都是癢癢的,心裡急得一刻都不願意多忍。
這裡就是被標記爲第二十七號兵站的一個小城,第四軍團的目的地之一。
至於他原來的名字,早就被人忽視了,大家都是以二十七號兵站來稱呼這座小城,因爲在地圖上它就叫這個名字。
這裡是一個位於戰線後方的軍用物資儲存轉運點,南下的軍團都要在這裡領取足夠的補給物資,然後趕赴幾百裡外的戰鬥前線。這樣的補給站每隔兩三百里就要設一個。
在工程部隊的努力之下,原來的小城已經消失不見,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軍需補給倉庫。
教廷第四軍團在城外一個平坦的地方駐紮了下來,桑托斯大主教率領指揮部的幾個軍官,帶着長長的一隊馬車,前往兵站接收物資。
這是他們進入戰線前的最後一次補給,桑托斯也不敢不用心。
走近之後,首先看到的就是城牆上醒目的豁口,附近是城牆坍塌之後堆積的碎石,那都是被火炮轟開的。
維和部隊進攻這座小城就像是進攻所有的城市一樣,以幾十門火炮對準城牆猛轟了十幾分鍾,小城單薄的城牆當然擋不住炮火。
炸開缺口之後,步兵一擁而上,城市就拿下來了。因爲這個時候城牆附近也沒幾個活人了。城內殘存的南方軍要麼逃走,要麼投降了。
城牆的缺口只是被木料和碎石隨便的填了起來,想爬還是很容易能爬上去的。
在城門口,一隊衛兵守在拒馬後面的,對着桑托斯大主教他們揮揮手,大聲喝道道:“停下,停下,檢查。出示證件。”
桑托斯大主教愣了一下,一指自己,道:“我們是自己人。”
衛兵不耐煩的道:“廢話,我當然知道是自己人。”
“哪還……”
衛兵一揮手,打斷桑托斯大主教的的話,打着官腔道:“這位大人,這裡可是軍需重地,承擔着數十萬大軍的物資轉運工作,極其重要。
這裡的安全,關係到咱們老和部隊這上下幾十萬兄弟的性命。萬一有一個差錯,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上峰有令,所有的人都得接受檢查。
所以,只能是抱歉了,大人。”
桑托斯大主教不滿的瞪了衛兵一眼,如果換做別的小兵,敢這樣咋咋呼呼的跟一位軍團長說話,桑托斯大主教早就上去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沒禮貌的傢伙。
但碰到這管後勤補給的,就算是桑托斯大主教也沒了脾氣,不光不能生氣,還得小心陪笑,心裡憋屈的很。
誰讓這幫孫子手裡捏着補給物資呢?
惹惱了他們,雖然定額的物資他們不敢不給,但是卻會變着法子給人添堵。
要麼撿快黴變的給,要麼就算給一些保管不善,風吹日曬之後有破損的東西。
比如生了蟲的麪粉,發黴的大米,長了蛆的乾肉,老鼠啃過的軍服,等等這些次等的東西。
拿到的也只能自認倒黴,告都沒處告去。
即便洛林和儒略大公治軍賞罰分明,但是這種明顯屬於不違規的潛規則之類的東西,洛林大爺來了也沒辦法。
物資黴變和鼠噬是很正常的損耗,在存儲運輸中都是無法避免的,平常誰攤上算誰倒黴。
公平的點的辦法,就算輪着分,八成好貨,兩成次貨。惹惱了後勤的,就等着領五六成的次貨吧。
不滿意的就算把官司打到維和部隊總部,也沒辦法評理。
現在後勤口是比軍法處,憲兵隊更惹不起的大爺。
桑托斯大主教梗梗脖子,硬是嚥下了這口氣,不咽也沒辦法,他真的領了一般的次品回去,士兵們可是會指着他罵孃的。
桑托斯大主教值得從馬上跳下來,摸出證件遞給旁邊的軍官。
“第四軍團的啊……”軍官認真翻了一下,然後拿出一份表格,自言自語道:“第四軍團,我看看哈……”
軍官在一摞紙裡呼啦啦的翻了起來,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一樣,但就是找不着。
桑托斯大主教暗暗嘆了口氣,這種場面這一段時間實在見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