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明麗,桃雪醉人,如光雨一般輕輕灑下,彷彿能溫柔凜凜風雪,已然將森然無情的刀光暈染近半。
薄春靈尊輕笑間,似風停浪止,要請道子隨了春去。
更有紅塵慾海映出了姬催玉的身形,數個歡愉妙相當即簇擁過去,輕聲挽留,素臂相纏……
轟!
刀光若浩浩雪崩,傾山覆海一般砸開了春景的封鎖,也隔絕了紅塵慾海。
瘋魔屍鬼的眸子已然宛若血海一般淵沉,冷冷叱聲,“開!”
至兇至戾的刀氣,已然斬開了道體之上的束縛,裹住道子悍然衝出了劫陣。
但僅僅短短一瞬間的耽擱,長達百丈的妖聖戰軀已然擋住了生路所在,那是靠近一衆天宗元神的方位。
雄渾的妖氣宛若鎧甲籠罩在妖軀之上,好似小山一般的獸爪揮了過來,力量純粹而狂猛,就連天風也被攪得呼嘯亂流。
“此路不通!”陽圖妖皇的聲音中似是有着一抹嘲弄,“既然是天宗之主,還請體面點。”
“關你屁事!”
姬催玉不敢停住遁光,身後春景和慾海正在飛快地迫近,刀光一催,已然避開了獸爪,換了個方位向外衝去。
光華閃動,兇戾的妖氣化爲屏障,已然生生擋在了前方,似是天光都給遮蔽了,投下了沉沉的陰影。
如巍峨的太古妖山,不動不移,擇人而噬。
“此路不通!”遺庚妖聖淡然笑了笑,不過森然的眸子中,卻不見半分笑意。
彷彿受到某種壓制,宛若凜冽風雪的刀光驟然縮短了三尺,骨玉少年當即眼睛微縮,不過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儘快脫身而走纔是要緊的。
“一個個都來擋我的路,知不知道什麼是冤冤相報?”
姬催玉臉色一冷,深深看了遺庚妖聖一眼,旋即並起劍指往長刀鋒刃上一抹,瞬息之間,精血已經將刀身染了個通透,森然刀氣更是凝聚得極爲濃烈。
“妖廷膽敢阻我,若是今日死不了,必有後報。”
骨玉少年丟下一句狠話,卻根本不上前糾纏,電光火石間,當即又轉了一個方位,朝着雲界下方衝去。
只可惜,此間妖聖的數量卻是較天宗元神要多出一些,分出足夠戰力擋下人族元神後,其餘的妖聖已然慢慢配合靈尊圍了過來。
“很好,不講武德是吧。”陷入包圍的屍鬼似是已然歇斯底里。
“姬宗主,今日正是該體面的時候了。”荒翠靈尊笑了笑,眸子中有着淡淡的欣喜。
通往元神的方位已然被妖聖盡數遮蔽,絕不可能通過,春山春水和紅塵慾海馬上就能將風雪刀光團團圍住,一旦合圍之勢完成,這瘋魔屍鬼便會被鎮死於此。
戮族可除一奪運大敵,妖廷可除一心腹大患,但總體來說,還是戮族多得了一些好處。
“你陷落伶恨和馨流之時,可想過會有今日之劫?”荒翠靈尊的語氣極爲認真,神色已然變得冰寒。
眼前這道子屢次壞了戮族的好事,戮族明明是天地新主,卻運不得展,氣不得伸,今日卻是要尋回因果,一了舊債。
轟!
猶如太古火山轟然爆發,刃光卻冷若冰霜,好似飈卷怒放,駭浪千重,狠狠斬到困陣的一處破綻。
屍鬼略一猶豫,還是悍然衝陣而出,攜風帶雪向着戮地所在衝了進去。
“自尋死路……”荒翠靈尊不由得冷笑一聲。
“追!”薄春靈尊衝各位妖聖微微頷首,“劫爭未完,我和荒翠必然要追,各位若是有興趣,不影響此地戰局的情況下,也可同去,畢竟……”
靈尊神色複雜,似嘆息,似感慨,“能見證人族最優秀的道子之一,隕落於戮地,也算是幸事一樁。”
三息之後,兩位靈尊、四位妖聖已然順着瘋魔屍鬼的遁光,死死咬了上去。
命淺爭深,劫裡瘋魔,
古往今來,浩大天地,這樣的道子着實不多,當是值得聖尊前去相送。
……
北疆防線。
八部鬼衆捨生忘死向着佛光撲去,宛若波濤撞在了礁石之上,旋即化爲碎瓊,繼而消融在那片黯淡的血色之中。
血海和蟲潮輪番向着佛光撲了上去,但卻被數個妖聖聯手迫退。
九道靈符出現在原家仙尊的身後,化爲九座崇高山嶽,沉沉厚重砸向佛光,但只要真符神通靠近,便會被金色的字痕覆蓋,旋即十去其九,僅剩的威能根本不足以撼動妖雲之上的佛光。
哪怕衝不破妖雲、佛光、覺僧、妖聖共同組成的防線,但四位元神的攻勢依然頑強,彷彿不會停止。
“跟頂了一個烏龜殼似的,根本破不了,混賬,居然破不了!”缺冽仙尊已然恨恨出聲。
沈採顏看着那逐漸被血色浸染的佛光,其中絲絲黑怨是如此刺眼,她不禁感到有些昏沉,彷彿被一座太古神山砸在了靈臺之中。
她很是羞愧,靜靜看着不忍言之事就這麼發生在眼前,居然什麼都做不了。
佛光已然被血色完全浸染,其中更有半數的玄黑怨氣,沈採顏再也感應不到對面任何凡人的氣息,一縷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善信生出願力,一個都沒有。
吟善天女升到雲界之上,衝無間佛母微微頷首,嘆了口氣,“我說過,採顏你會後悔的,沒有祥和氣運,便只有以這些血怨才能化解道誓,這樣的因果你滿意了麼?”
彷彿刀鋒不快不慢地切入肌膚,旋即慢條斯理地轉動着,帶着血,剜着骨,撕着魂。“住口,北疆宗門是瘋了麼,如此有傷天和之事也敢做?就不怕人皇盡起天宗,將北疆諸宗踏平戮盡?”淵蠱仙尊的眸子中已然生出寒光。
爲了洗去天宗道誓,北疆叛宗居然喪心病狂做下這等惡事,倒是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甚至幾位元神獲知消息之時,還懷疑過消息的真實性,畢竟,一旦做下這等惡事,絕不可能見容於人道,更不可能得到麒麟人皇的寬恕,以後只能與妖廷一條路走到黑了。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億萬凡人的血怨終是化解了北疆諸宗的天宗道誓,就如那盈盈佛光,紅得駭人心神,黑得刺人眼目。
“這是北疆諸宗的共同意志,也是採顏你的選擇。”
天女微微躬身,眸子中有着淡淡的慈悲之意,“於麒麟天中,佛法不該式微甚至消亡,北疆諸宗也該有傳承的機會,不給,不能怪我們搶!”
沈採顏擡起眸子,靜靜看了看吟善天女,又看了看彷彿被血色淹沒的北方,什麼都沒說,轉身飄然而去。
天風之中,她周身驟然生出了紅蓮之火,一寸一寸將佛袍燒了個乾淨,化爲了赤紅戎裝。
鬼母素足踏空,萬千縷焰絲如影隨形,宛如一朵赤鱗紅蓮,直讓人心神爲之駭然。
……
東界,人皇宮。
看着眼前的青慧仙尊,鄭景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仙尊,我這人好說話得很,你真的不用天天過來點卯,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人皇座前,若是沒有元神隨行,說出去,怕是要讓妖廷和天子笑話。”
青慧仙尊面容上古井無波,淡然拒絕,“更何況,各家天宗出東雍之前,皆是傳信要我護持好人皇,萬萬不可令魔母刺殺的舊事重演,我覺得很有道理。”
金玉麒麟的嘴脣囁嚅了兩下,終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總不能告訴對面,有元神在身前,他不好意思隨意亂躺,也沒有辦法溜出人皇宮,去麒麟樓喝茶聽曲。
“人皇若是想微服去麒麟樓,我也可以陪同……”青慧仙尊微微一笑。
咳!咳!
不知怎麼就嗆了一下,一定是這茶水不好!鄭景星勉強張了張嘴,終是放棄似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橫豎無事,不如我和人皇手談一局如何?”
不待鄭景星拒絕,青慧仙尊已然袍袖一揮,兩人之間當即多出了縱橫數十道。
琴棋書畫,自家最強是發呆!仙尊你這不是當着刑天之主叫黑犬——不予體面麼。
不過,閒着也是閒着,下就下吧,當初爲了鄭景星這個身份名副其實,還是鑽研過幾天棋道的。
晶瑩幻光已然凝在了棋盤之上,鄭景星莞爾一笑,同樣一指點出,雷火凝爲棋子模樣,就彷彿一小團柔順的雷水,不帶半分煙火氣。
“人皇的修行愈發精進了……”青慧仙尊悠然一嘆,眸子中不由多出一抹喜色。
倏地,一道光華落到了棋盤的邊上。
青慧仙尊頓時色變,旋即擡頭看了一眼鄭景星,眸子中多出一絲緊張。
鄭景星將各宗傳訊分爲了五級,從一到五,從赤到青,逐漸緊急!眼下送到的恰恰是最緊急的青級。
“仙尊打開便是……”金玉麒麟聳了聳肩膀。
生院之主成功激起靈尊入劫,結果失陷於戮地?青慧仙尊的眼睛頓時瞪大了一圈,驚駭之下,她馬上看向人皇,神色中已然有些焦灼。
“無妨!”鄭景星淡然地笑了笑,沒有半分急躁。
無妨?!
幻宗元神面容上的表情不由變得有些古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仙尊你想想,催玉什麼時候在靈尊身上吃過虧。”
鄭景星將手一攤,無奈地嘆息一聲,“東雍就伱一個元神了,爲避免魔母刺殺的舊事重演,我不可能派你去馳援的。”
“可是……”青慧仙尊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被追殺而已,之前搶回龍下淵之時,同樣是靈尊妖聖追殺於他,催玉還不是全身而退,所以無妨!”
金玉麒麟端起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我現在只擔心一件事……”
“人皇有何顧慮?”幻宗元神有些奇怪。
“我擔心賞格不夠……”鄭景心似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莞爾一笑。
錚!又是一道青光落到了棋盤之側。
仙尊再次將之打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整個人都怔在了當場。
“無妨!”鄭景星面容平靜如水,依舊沒有半分急躁。
不待幻宗元神詢問,金玉麒麟已然冷冷出聲,眸生凜凜殺意,“既然北疆叛宗如此喪心病狂,我當親去將之鎮滅,一個不留!
所以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