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雲向來心細,在這書院之內尋找聶石的時候,自不忘觀察,只發現書院中無論是平日老聶常去走動的、常會觸碰的,亦或是平日少去的屋子,都蒙上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每推開一扇門,都能感覺到撲面的塵味,也能瞧見在月光下,因爲謝青雲的道來,而扇起的塵埃。至於那些桌桌角角,手一放上去,就能顯出一個手掌印記,抹上一手的灰塵。
顯然書院之內,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有人打掃過,也沒有人進來過了。這樣的情形令謝青雲輕易就能判斷出,聶石離開書院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有了這樣的判斷,謝青雲的心也是越發的下沉,韓朝陽出了這等大事,聶石又消失了一段日子,這兩件事雖完全可能沒有任何聯繫,但謝青雲早先那股子不好的預感確是越發強烈了。他當即離開了書院,藉着夜色繼續潛行,準備去武院瞧瞧,當年的小胖子衛風他們還在不在,照理來說,最差也該在武院外門了,好的說不得也進入了天院,或是修成了先天武徒。至於大部分的,到現在應當成爲了內勁武徒,依謝青雲當年對這些同年的瞭解,這羣同年的天賦並沒有十分厲害,也不會特別差勁,因此武院內門當是最多人在的,於是在進入武院之後,辨明瞭方向,這就一路向內門弟子所居住的地域潛行而去。這正自走着,忽然瞧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手中提溜着酒葫蘆,另一隻手還拎着個雞腿。靠坐在校場的邊緣的一棵樹上,喝酒吃肉。嘴裡還時不時罵罵咧咧的,謝青雲的耳識雖然聽得見。卻聽不懂他說些什麼,當是一些胡亂的醉語又參雜着他自己家中的方言。武國廣袤,多是荒獸領地,人族聚在十二郡鎮之內,同一郡內的各鎮,也有各自的方言,不過自當今武皇建國百年後,頒佈了法令,人人學官話。到如今兩百多年了,大部分不同地域的百姓交流,相互之間都以官話相談,儘管都會帶些口音,卻也能夠聽得明白。當然,本地之人方言說話,朝廷也從不禁止,此等法令是方便百姓之間交流的,自然沒有人反對。特別是一些富庶的郡鎮,生意往來極多,懂的官話自然最好,白龍鎮也有自己的方言。鄉鄰門的官話也都不差,因此交流毫無問題。只是那不遠處的喝酒吃肉的身影,說的方言。謝青雲確是完全不懂,只覺着不是寧水郡城的。也不像寧水郡下九鎮的,那九鎮的方言。除了白龍鎮之外,謝青雲也大概聽得明白相鄰鎮子三金鎮的方言,其他鎮子雖然不明白,但也大概能能辨別出語調,而此人說的卻是我完全不明所以。謝青雲悄然湊近了數丈,儘管謝青雲知道這三藝經院的武者極少,大多教習只是先天武徒或是準武者,但爲萬一這下面就是一位武者,直接用靈覺去探,被發現了也就麻煩,所以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很快謝青雲就潛行到了此人所依靠的那棵大樹的頂端,居高直下,剛好月光灑落,照印在此人的面龐之上,謝青雲一瞧,心中忍不住一樂,難怪覺着這人有些熟悉,原來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第一個將自己送來這三藝經院的車伕陳伯樂,還是第一個察覺自己有可能是元輪異化者的糊塗蟲,和陳伯樂雖然沒有太多交集,但謝青雲對他絲毫也不反感,反而再見時,自生出一股子親切之意。只是此時,自不便這般相認,他現下一身本事,真個這麼出現,這個善於聯想的糊塗蟲說不得又得想到自己元輪徹底異化,已經是強者之中的強者了,之後更有可能忍不住和他那幾個老兄弟去吹牛,那可麻煩。再者更主要的,謝青雲要探聽韓朝陽一事,在沒有清楚之前,更是不能顯露身份。不過陳伯樂既然在這裡,那就省得他在去尋其他人來多問了,至少他了解此人的性子,當下從樹上飄然而下,一隻手直接拍在了陳伯樂的肩膀上,跟着靈元涌動,將他一身的酒氣都驅散,最後靈元落在了他的元輪之上,一切動作不過瞬間發生,陳伯樂也是武徒,自能夠感覺到此時自己的元輪已經被靈元所控制,這擁有靈元的當然就是武者,嚇得他一身冷汗,張口就要求饒,卻感覺到自己嗓門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顯然也被對方的靈元給堵住了。謝青雲見他面色漲的通紅,滿目都是驚懼,心中忍不住有些歉疚,不過卻不能不如此做,跟着便出言道:“一會我會讓你能夠說話,我問什麼,你回答什麼,若是敢聲張,雖然會給我帶來些麻煩,但你的命卻會在頃刻間消失。”說過這句,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放心,我與你無冤無仇,捉了你就是要問幾個事情,如實回答,我便會放了你,明白就眨眨眼睛。”這話音才落,那陳伯樂的一雙眼睛這就開始不停的眨了起來,表明心跡。謝青雲瞧他這樣,想到當年的陳伯樂,心境反倒是輕鬆了一些,跟着放開扼住陳伯樂喉處音門的靈元,問道:“你們那獸武者首院有沒有押送京城,你可知道?”陳伯樂一聽,面色恍然,像是明白爲何會有人來這三藝經院如此行事了,他在這三藝經院數年,就發生過一次光頭偷糧的事件,再就是今日自己遇上的這位武者,當年那次事情不了了之。至於此時這事,他在聽到對方問出韓朝陽的名字之後,也明白了,這等三藝經院首院被捉一事,放在武國任何郡城之內,都算是一件大事。當下,陳伯樂就如實應道:“首院大人如今到底是在郡城還是被押送去了揚京我也不清楚,不過三日之前還是在郡城的,因爲當時郡守大人來過,當着蔣和那混蛋的面提了那麼一句,被我無意中給聽了去。”說到這裡,陳伯樂有些咬牙切齒。道:“首院大人被捉這些日子,都是蔣和那混蛋代行首院之責。”謝青雲微微一愣。隨即又問道:“什麼混蛋,是誰?韓朝陽被捉走的事情。爲何在郡裡都有一些人不知?而你卻如此清楚,莫非衙門沒有禁口麼,你們三藝經院的人都知曉了?”陳伯樂見扣住自己的武者,並不像是太過兇惡之人,也就撞了撞膽子,直言道:“那混蛋就是蔣和咯,一直擔任先天門的副總教習,早就和首院大人不睦,如今首院大人蒙難。這廝就耀武揚威起來,今天老子頂了他幾句,他就把老子的教習之位給撤了,又讓老子去做車伕。”謝青雲一聽,下意識就冒出一句來:“怎麼,你是教習?”他還記得當初雖然陳伯樂立了功,將他送去韓朝陽那裡,但韓朝陽並沒有給他升職,只是獎勵了一些錢財。陳伯樂點頭道:“外門一個小教習。承蒙首院大人眷顧,一年前給升的。我們三藝經院教習以上的人,都得那郡守陳顯大人親自來了三藝經院召集起來,宣佈了這件事。只說已經定案,但還有其背後之人,尚未尋出。不得泄露給其他人。我覺着教習已經夠多了,郡守大人既然能對我們講。也不算是特別嚴令,因此外間有些人知道。有些不知道也屬常態,不過咱們院裡的弟子們,應當都不清楚這事,但在過一陣子,會不會傳到他們耳中,掀起議論,這就不得而知了。”說到此處,陳伯樂微微一停,牙齒又咬了咬,才道:“蔣和這混蛋,見首院大人出事,就開始將和首院大人相關的人等,都整治一番,有後臺的只是教訓一頓,我這種便直接給撤了,要麼這大半夜的我也不會在此地借酒澆愁。”謝青雲聽後,心中一動,當下冷言一句道:“怎麼,韓朝陽已經被定爲獸武者,你不只說他蒙難,似乎還對他十分敬佩,莫非就是因爲他爲你升職,你就可以顛倒黑白?”陳伯樂一聽,心中一緊,跟着一咬牙道:“不知閣下來調查此事是什麼原因,也不知閣下是憎惡首院大人,還是來幫首院大人的,不過首院大人在我陳伯樂心中,不只是爲我升職,他平日的爲人讓我覺着完全看不出他是獸武者的可能。他升我職,我當然感激,可是獸武者,我同樣痛恨,拋開這些,一個獸武者,我哪裡還敢和這樣的人沾邊。可是我心裡卻覺着他不可能是獸武者,他有不少毛病,有時候也很小氣,可在我們這些教習眼裡,他就是個老好人,我和幾個老兄弟私下議論的時候,都覺着他不可能是獸武者,且最大的疑點就是,獸武者大多都是賞金武者,只要身份沒有暴露,也有可能因爲賞金而爲人族做事,接下人族任務的,哪裡會有獸武者爲了一個荒獸的任務,潛伏在人族當中,做三藝經院教習這許多年,十分不合常理。若真有這樣的獸武者,定是那徹底效命於荒獸的人類,並不是什麼賞金武者。可這樣一來,他們定然有巨大的陰謀,用不着讓首院大人忽然去毒殺十五名武者,而因此暴露身份,潛伏許久,這樣暴露,這不是白癡麼?所以我想隱狼司應當沒有定案,所謂定案,只是對外言說,假意讓我們禁言,可又讓我們這麼多教習知道,多半是希望我們也傳出去一些消息,好釣一些真正的獸武者來,至於具體事情,我也不知。”說到此處,陳伯樂竟似忘記了自己被制了一半,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嘆了口氣。謝青雲聽着這廝的分析,倒是忍不住佩服起這傢伙來,看起來像是個糊塗蟲,有時候想問題卻能夠想得如此深,就似當年只他一人懷疑到自己的元輪異化,雖然起因是他做那升職發財的白日夢引起的,可至少他比其他人敢於去想,這一點實屬難得。
至於方纔謝青雲有此一問,一是想要表現得自己並非來幫韓朝陽的,故意說着鄙夷韓朝陽的反話。其二就是想探探這陳伯樂的心地,之前他了解的陳伯樂就是個尋常小民,有些貪婪,但絕不壞。而現在聽到他這番說辭,就知道此人內心深處足以稱得上良善,在自己制住他的時候,在自己表明憎惡那被定案爲獸武者的韓朝陽時,他還能夠這樣說話。便足以證明這一點。因爲此,他對這位第一個識得他這匹千里馬的“伯樂”印象也就越發的好了。隨後。謝青雲又問道,最近大半年。可有其他教習、護院從三藝經院離開?包括廚工、車伕,以及匠院、書院的人,細細想好了再答。”謝青雲這般一問,陳伯樂便蹙起了眉頭,一邊思索,一邊應着:“那武院的一個雜役,三個月前辭了這份工,回家去了,據說是家中的一個兄弟修成了武者。舉家榮耀,他也懶得在這三藝經院做事了。”跟着再想了想,又道:“還有那匠院的一個教習,被調走去了揚京的三藝經院,聽說是託了遠方親戚,到了揚京,可算是武國最安穩的京城,算是福氣。我老陳怕是一輩子要呆在這寧水郡了。”謝青雲聽到此處,順口應了一句道:“離開家鄉未必就好。”陳伯樂嘆了口氣道:“說得也是。不過這寧水郡不是我家鄉。”謝青雲微微一愣,想起他方纔嘀咕的方言,這就問了一句:“不知你是何處人?”陳伯樂搖頭道:“據說是揚京一帶,我爹一般不說家鄉話。有時候嘮叨那麼幾句,讓我聽了,我就記在心裡。也不知道什麼意思。這些年遇見外地人,若是看起來聽願意搭話的。我就去問,一些人聽不明白。還有一些聽懂了,說是父親教訓兒子的牢騷話,揚京附近的好幾個郡鎮都是這種口音,我才知道我的家鄉在那裡。”謝青雲聽後,忍不住說道:“這般說來,你從未回過家鄉,說到底,這寧水郡纔是你最熟悉的地方,也等同於你的家了。”這等時候和陳伯樂聊上幾句,謝青雲並不覺着有什麼不妥,他有足夠的時間問出他能夠問出來的話,因爲對陳伯樂的好感,他心中已經對這傢伙有些同情了。陳伯樂點了點頭:“也是,不過我爹去世之後,我就一直是一個人了,家不家的,我也沒多大感覺。”謝青雲好奇道:“你沒有妻子兒女麼?”陳伯樂道:“我妻比我爹還早死,沒能給我留下個兒子,那以後我也懶得續絃,一個人多自在,大半夜也能跑出來喝酒吃肉。”說着話,陳伯樂似是有些傷感,咕嘟嘟的又喝了一口酒,嘀咕了一句:“只可惜我爹那一身相馬的本事,就此絕跡天下了。”謝青雲一聽,心中更生好奇,道:“什麼相馬?”陳伯樂認不出易容後的他,他卻知道陳伯樂的名字,聽到這傢伙說起相馬,自然聯想到這廝的名字,這就忍不住開口詢問。陳伯樂搖頭苦笑:“我爹從不和我說,在我出生之前,他似乎是在朝廷效力的,從我記事起就很少見到我爹的笑容,他有一套相馬秘籍,偷偷藏着,我小時候在家裡偷糖吃,無意中發現了,也就偷偷的學,越學越發現極爲高深,直到我爹死前,他都不知道我偷學過這個,臨死的時候,他讓我取了出來,當着他的面燒了,只說他一輩子的遺憾,就是沒能去姜將軍的軍中,爲其相馬效力。”謝青雲聽到此處,心中下意識的一動,趕忙問道:“哪個姜將軍?”陳伯樂喝了口酒,道:“我也不知,當時我問了一句,說是紅袍姜將軍。之後我爹直言他曾是相馬高手,不想傳給我此技藝,是曾經受人陷害,對此心灰意冷,本覺着這武國天下,除了可以爲姜將軍效力相馬之外,再不爲任何人相馬。可惜在他死前也沒能等來,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就下定決心陳家徹底絕了這相馬之術,後人不得有人再去學,即便學的不是自家的本事,讓我將此家訓傳下去。之後我爹也就去了,我雖然學了他書中的本事,可我爹說過不能學,我就當做沒有學,再怎麼窮困,也不會用相馬謀生。”說到此處,陳伯樂嘆了口氣,接着道:“其實我自己個也從來沒有試過,看到馬的時候,心中相一下罷了,也從不去求證到底對不對。也算是遵從了我爹的遺訓。”言及此,陳伯樂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面色一凜,道:“這可怎生是好,你來問我首院大人的事情,我卻囉囉嗦嗦講了許多自己的事,你不會殺……殺了我吧。”他方纔說得興起,這時卻是忽然反應過來,自是又害怕了起來。謝青雲故意冷聲道:“你這些話也不全是廢話,殺不殺。就看你的表現,你若真會相馬。證明給我看,我便不爲難你。此三藝經院也有馬廄,咱們這就去。”陳伯樂一聽,臉色就苦了起來。
遲疑了一會,才道:“我這相馬之術,從未求證過,如何知道真僞,你若也不懂相馬,我說的對是不對,難道還去問那經院的馬伕?”謝青雲手上忽然加力。道:“少囉嗦,跟我去就是了。”這話說完,那陳伯樂忽然一咬牙道:“罷了,這便賭上一命,真要相馬,未必要去那馬廄,被馬伕瞧見,要問馬伕相得對不對,說不得要被你殺人滅口。我要死。也不牽連無辜。”謝青雲聽了他這話,心下不由得對這陳伯樂更是刮目相看,竟能爲他人,而不顧自己。以前還真沒瞧出來他有這等氣魄,佩服之餘,自然最爲好奇他說的不去馬廄也能相馬的話。當下就問:“怎麼相馬,莫要戲耍於我。否則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陳伯樂也不知是因爲受了蔣和的氣,覺着人生了無生趣。又喝了酒更是覺着無所謂了,還是天性中本就有那氣概,聲音也不再猶豫,直接言道:“我能從你身上的味道,感覺出,你來此地之前,曾騎行了兩到三日,且駕馭的馬匹是雷火快馬……”說着話,撞起膽子,直接用手搓起大拇指和食指在謝青雲的腰側一捏,一根細軟的黑色毛髮出現在他的兩指之間,謝青雲六識早開,任何武者的眼力可都是勝過這武徒的,因此即便是夜晚,陳伯樂這麼一拿,他就看清了對方是從他腰側的衣物上捏下來一根沾着的毛髮,當下就開口說道:“莫非這是馬毛,你想要從一根馬毛來相馬麼?”陳伯樂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這麼盯着手中的毛髮細看,跟着聞了聞,大約半刻鐘左右時間,這才說道:“依我父親那相馬卷中所寫,這等味道,這等粗細,我能斷出此雷火快馬身體並不怎麼好,你租賃之前還拉過肚子,且此馬的右臀曾經受過輕微的傷,初跑起來沒有問題,跑個兩三天,你應當能夠感覺到右側會有些顛簸。”這些話說過,謝青雲的心中驀然震驚,那馬拉沒拉肚子,他可不知道,不過騎來這寧水郡時,還差五百里地的時候,那雷火快馬似乎真的顛簸得厲害了,他當時還以爲馬受了傷,減緩了速度,細細看了一番,沒發現有什麼問題,且那路面並不崎嶇,於是謝青雲休息了大概三刻鐘,再次騎行,就又好了起來,他還以爲是自己個的錯覺,如此到了城裡之後,再次感受到了馬匹的顛簸,之後就將那馬匹寄養在了客棧,沒有打算將馬送回這裡的同一字號的行場,只因爲他還要騎這馬回白龍鎮,省得麻煩。這馬右面顛簸一事,絕無可能有他人知道,陳伯樂更是不可能了,因此,聽見陳伯樂說出這事,謝青雲自然是驚愕萬分,好一會也沒有應答,只道了句:“繼續。”陳伯樂又拿着馬毛細細看了起來,隨後道:“此馬的左側起第四顆內牙有些牙病,導致吃東西有些消化不好,纔會容易拉肚子。”說過這個,便不再說下去了,只道:“或許我爹的本事還能看出些什麼來,我只能相出這些來了,那第四顆牙齒也不敢保證,或許是第五顆也說不準。”講過這話,陳伯樂就這麼等着,心中緊張之極,生怕自己全都說錯了,對方也沒有理由饒了自己,等了一會,見謝青雲還沒有開口,陳伯樂忽然開口道:“閣下若是想要我爲閣下相馬效力,那還是算了,死就死了,我不會違揹我爹的遺訓,除非是那姜將軍來,否則我是不可能以相馬爲生的。”謝青雲聽後,“咦”了一聲,這才道:“你這話說得倒是大氣,你如何知道你剛纔的相馬都準了?若是都錯了,我又怎麼可能尋你去爲我效力?”說過這話,也不給陳伯樂接話的機會,忽然轉了個話題道:“繼續說正事,這大半年間,三藝經院有什麼人離開?”陳伯樂也不知道對方爲何忽然換了話題,當下一愣,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不提相馬最好,省得他又要爲難,方纔那話並非他真不怕死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相馬到底對不對,可是見對方遲疑,就覺着多半有一部分對了。這人還要回去查探他的馬的問題,若是都準了。說不得纔會來找自己效力,猜到這些。陳伯樂才賭上一把,裝成大義凜然模樣,好似對自己的相術極爲自信一般,用那種恃才傲物的口吻在對方還沒有邀請自己之前,先回絕了對方。如此一來,對方很可能就相信了自己方纔說的那些全都準確,起了愛才之心,未必就會殺自己,穩住對方之後。等對方離開,自己這就會去羣隱狼司報案衙門的庇護,這人說話間像是對韓朝陽首院沒有什麼好感,自己方纔極力推崇韓朝陽首院,可不能爲他去效命,另一方面,若是此人真和獸武者有關,自己去爲他效命,還真還不如死了的好。
正因爲這些。陳伯樂纔打算先穩住了對方,若是對方覺着自己如此口吻,相信了自己有相馬大才,想要邀請。那就好辦了,他只需假意推辭,但又不說得很死。這樣對方就會更加想要得到他的效命,只要拖過今夜。陳伯樂就可以趕去隱狼司報案衙門報案了,這個時候他連郡守陳顯也都不敢相信。記得當日陳顯來時,顯然和那蔣和關係極好,這更讓陳伯樂覺着首院大人的案子看起來那麼複雜,他可沒本事猜透,更不敢去冒險,目下來說隱狼司應當是最值得信任的地方,若是隱狼司也對他的報案不理睬,或是護不住他,那隻能認倒黴了。所以今夜有這許多賭命一般,卻又精明的言行,只因爲他今天開罪蔣和的時候,裴家少爺裴元也在場,他當時還說了幾句氣話,說裴家歹毒一類,那裴元當時並未如何,但事後看他的陰冷眼神,陳伯樂記得十分清楚,他知道得罪了裴家的後果,纔會來這裡借酒澆愁,心中的絕望極盛,纔有了被謝青雲制住,雖然害怕,但時不時就露出因爲絕望,而全不在乎的表現。不過在謝青雲不知情的情況下,他這樣的反應,就像是果敢冷靜和沉着了,這就是謝青雲覺着陳伯樂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樣的原因。而現在,這捉住自己的人忽然又不提相馬了,轉而問起了正事,陳伯樂雖然弄不清楚,卻希望對方如此,這就直接回應起了正事,想了一會,才道:“再就是小半年前,那書院的怪夫子離開了,據說是去了揚京,見他的師父,當今右丞相鍾書歷。”謝青雲聽到這句,眸子一亮,道:“噢,是他自己去的,還是被調去的?”陳伯樂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後來問過首院大人,倒是說起他似乎是有些厭煩這裡的日子,自己個去揚京呆上一段日子,或許會回來,或許不會。”謝青雲聽到這裡,心下的疑惑更是重了,聽起來聶石離開應該和韓朝陽的案子全無干系,都離開快半年了,韓朝陽的案子卻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但是聶石不應該這麼快離開,自己拜託他照顧父母來着,不過也有可能他和紫嬰師孃交待好一切,這就自己雲遊天下去了,倒也符合聶石頭這種灑脫性子的,反正這書院之中,也無學生,呆着也是呆着,倒不如在武國之內遊歷一番。想到這些,謝青雲歸心似箭,直想回白龍鎮見到紫嬰師孃,問個究竟,當然也能見到自己的父母,以及鄉鄰。當下,謝青雲不再囉嗦,只道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會捉你去爲我相馬,也不會殺了你,不過你若是將今晚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那你必死無疑。”說着話,謝青雲指了指前方一塊石墩子,口中道:“你瞧……”陳伯樂聽見謝青雲如此說,自是興奮,至少今夜能夠頂過去了,明日一早就去報案,儘管這人說不要自己去相馬,但是保不準又會回來,自己提供的線索應當足以讓隱狼司將自己護衛的嚴實,順帶也可以藉此因由躲避裴家的報復,裴家在厲害也不至於因爲他幾句話的開罪,去尋隱狼司的麻煩,這些都是一閃而過的念頭,此刻,卻是順着謝青雲指着的方向一看,跟着前面那石墩子發出嘭的一聲,就徹底消失了,在他看來,就好似謝青雲手指頭一指,那石墩子就化作了齏粉一般。這等驚悚的場景,一下子讓陳伯樂沒能反應過來,只是愣在那裡,好一會之後,那張臉才猛然露出驚懼萬分的神色。一張嘴巴也徹底合不攏了。謝青雲出言道:“你或許沒有聽過,更沒有瞧見過。還以爲是戲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二化武聖的手段。對於你這樣的人,我不屑於去殺,只要你守規矩,不將今晚的事情說出去,否則話,你覺着這武國之內有幾個人能保得住你?”此話一說,陳伯樂就是一個冷顫,更覺着這案子可怕繁雜了,他從未聽說過武聖到底有什麼本事。但方纔那石墩子莫名的被相隔數丈的一指點得化成粉塵,這等本事,想必確是二化武聖纔能有的,這讓他徹底絕了明日去報案衙門的想法,若是他去了,保不準這人就能立即知道,他聽說隱狼司的大統領纔是武聖,自己報案之後,衙門府令未必相信。即使相信,也要層層上報,等那大統領來,眼前這人早就可以潛入到自己被保護的地方。將自己直接給殺了。想想這人今夜的言行,不算是兇惡之人,說不得就是問自己幾個問題。真個不屑於殺自己這樣螻蟻一般的小人物,當下陳伯樂就連連點頭道:“不會。放心,我不會說。今晚什麼都沒有,就我一個人在這裡吃酒。”謝青雲見他嚇成這般,心中又是一動,之前沒問他衛風的下落,怕他猜到自己身份,到時候會去亂吹,現在自己利用那環玉嚇得他怕成如此,倒不如趁機問了,省得自己再一一去尋。至於方纔那環玉,他也控制不好。
那麼遠的距離依東門不壞和他說的,早就超出了二化武聖的本事,武仙才能夠做到了。不過他覺着一提武仙,太過可怕,反而會讓陳伯樂起了疑心,以爲是障眼法,因爲武仙跑來介入這樣的案子,又用這種方法逮住他來問,簡直不大可能,所以以武聖來說,更容易取信陳伯樂,反正陳伯樂也不知道武聖真正的本事,如此做倒是十分合理。隨後,謝青雲開口問道:“你可知道謝青雲此人?”陳伯樂一聽見謝青雲的名字,再次打了個激靈,連連點頭道:“知道知道,我和他關係……”話到一半,又忍了回去,他不清楚這武聖爲何問自己謝青雲,本是下意識的要說關係不錯,吹牛說他看中的人,成了首院大人的弟子,可萬一對方是要來對謝青雲不利的,自己說了反而會遭殃。至於謝青雲爲何會得罪一個武聖,陳伯樂倒是完全不意外,當初謝青雲就那麼得罪了裴元,若是武聖家族中有那等紈絝少爺,謝青雲在外面遊歷時,也完全有可能教訓對方,從而得罪武聖。謝青雲聽這陳伯樂話到一半,就吞了回去,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心下好笑,卻也不囉嗦,繼續問道:“此人當年有些夥伴,如今都在內門還是外門?”陳伯樂一聽,就急了:“你堂堂武聖,不會爲難我,也不至於爲難他的那些夥伴吧,他如何開罪你,你找他便是,那些都是孩子,也不過幾年前和他同年罷了,尋他們麻煩,有違你武聖的身份。”這番話卻是陳伯樂第一時間的反應,他一聽此人問起謝青雲的夥伴,就生怕對方去早那些生員出氣,陳伯樂雖貪些財,但卻很在意這些三藝經院的生員,當了教習之後,更是如此。又怎麼忍心看到他們被傷害。這話說過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或許這次要遭,當下一咬牙道:“若是謝青雲開罪了你,你殺了我便是,我和他當年關係最好,也讓你出氣了,再要找麻煩,直接去尋謝青雲吧。”謝青雲聽了這些話,心下忽而一陣感動,面上卻是眉花眼笑,直接笑出聲來,笑得陳伯樂莫名其妙,這才聽見謝青雲言道:“我和那小子非但無怨,還是朋友,不過我的身份可絕不能泄露,這次來順帶幫那小子探探他的那幫朋友,可我沒聽他說起過你,你就不用吹牛了。”這話一過,陳伯樂非但放了心,還十分興奮,若是謝青雲的朋友,說不得真個是來幫韓朝陽的,有武聖相助,那首院大人說不得就會沒事,裴家也就囂張不起來,自己也能夠安全了。當下完全忽略了謝青雲沒提過他的尷尬,直接道:“前輩若真和謝青雲是朋友,那小人就斗膽都說了,謝青雲的那些同年,被張召一個個都給逼走了,張召的靠山,自是裴家的裴元少爺,謝青雲如果和你說過,應當提起過。今日小人頂撞蔣和的時候,裴少也在,小人喝悶酒,不只是因爲教習當不上了,再有小人可能要被裴家報復,這城中得罪過他們家的,勢力又不如他們家的沒有一個好下場,哪怕只是罵過幾句。小人全無靠山,很可能就要死了。既然謝青雲沒提過小人,小人也不好請前輩幫忙,小人叫陳伯樂,只希望前輩查清楚了首院大人的案子,小人的危險也就沒了,小人相信首院大人如果是冤枉的,一定和裴家有關。如果真是獸武者,那小人也無話可說。”這番話一說完,謝青雲頓時想明白了,爲何這陳伯樂一晚上時而害怕,時而慨然,原來是想到自己必死的時候,徹底豁出去了。不過此時,謝青雲更在意的是他提起的韓朝陽的案子和裴家有關,再有自己的那些同年怎麼着又被張召給逼走了?心中不免有些惱怒,當下就問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莫要再有所顧及,先陳述所發生的,再說你的猜測,不要夾雜不清,把你自己的想象當做事實來講!”
“是,是,是!”陳伯樂見這武聖如此在意,心下暗道這一次說不得賭對了,看來天不亡我陳伯樂。心中想着,這就認真言道:“謝青雲當年的夥伴,在謝青雲離開後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欺辱他們,那張召見了他們還都要躲着走,那段日子,張召倒是顯得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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