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一天朝會,每個人都抱着一種異樣的心情走進了太極殿。雖然太子監國的日子也不短了,但他真正登基、以皇帝的名義開始處理國家大事,今天還是頭一遭。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新氣象,心中充滿了希冀與期待。
李世民珠簾冠、黃龍袍端坐在龍椅上,聽百官山呼萬歲罷了,朝會開始。
與吐蕃的使者尚悉東贊商議的和盟條約,已經都弄得清楚了。陸贄將盟約遞了上來,並在當朝宣讀。大致意義,就是約束兩國不再相互侵犯,互市通商。大唐釋放在西川的近四萬名吐蕃戰俘,吐蕃相應的送回之前劫掠的近十萬漢民百姓。
李世民拿起皇帝璽印,在兩份和盟條約上按下了朱印。尚悉東贊伏拜謝恩,帶着大唐皇帝加印的盟約回了吐蕃。只等赤松德贊也加蓋寶印,兩國的和盟就算正式締結了。
大唐與吐蕃打了近三十年的仗,現在終於宣告的和平的到來。一時間,滿朝歡慶,整個長安城內的百姓都興奮不已。大大小小的歡慶活動,自發的就舉行了起來。民衆們對這個新登基的皇帝,有了更多的好感。畢竟,戰爭給百姓們帶來了太多的災難。這個時候,人心思定,誰都想過幾天安穩的日子。
處理了和盟這件大事,朝堂上的氣氛也變得活躍和輕鬆了起來。又議了幾件小事以後,御史大夫張萬福就站了出來,聲音洪亮的說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講。”李世民知道,張萬福是要說起整頓吏治、嚴刑律法的事情了。
“遵旨!”張萬福手執玉圭拱手一拜,朗朗說道,“方今大唐,吏治腐敗律法失度。要想重振大唐。勢必要嚴整吏治、重修律法。臣建議,從即日起廢除鹽鐵轉運使、諸鎮地方觀察使與宦官監軍等一些官職,恢復御史臺監察與監督的職能。嚴查嚴辦朝廷與各地方貪贓枉法的官吏。”
張萬福話剛落音,整個朝堂突然一下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剛剛纔輕鬆了一點的氣氛,瞬間化爲烏有。
張萬福也感覺有些尷尬,回身看了看自己身邊那些同僚,低聲說道:“你們……怎麼都這副表情?莫非以爲老臣是在向皇帝索權、要給你們小鞋穿麼?”
李世民聽得清楚。但裝作沒有聽到一樣,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羣臣地反應。
這個時候,陸贄站了出來,先拜過了皇帝。然後對張萬福拱手一拜,說道:“張相公說要廢除鹽鐵轉運使、諸鎮地方觀察使與宦官監軍等一些官職,以及恢復御史監察制度,卑職都沒有什麼意見。但是,張相公剛剛還向皇帝進諫。說要嚴查嚴辦朝廷與各地方貪贓枉法的官吏,請問,是怎麼一個嚴法。怎麼一個辦法?”
張萬福早料到今天的朝會上肯定會有人對他發問,於是也不急不忙,說道:“亂世當用重典。..爲今之際要想重振朝綱,就要用嚴刑苛律來制裁那些犯了事的不法之徒。該殺的殺,該貶的貶,該流放的就流放。現今大唐天下,已是人心不古,光是用懷柔地手段。已經無法徹底的解決問題了。唯用有上一些雷霆萬鈞的手段,方能見到成效。老臣不才,願意擔任一名酷吏,替皇帝陛下懲治天下那些不法之徒,還律法一個公道。”
“好一個該殺的殺。該貶的貶,該流放地就流放”不料。陸贄一聲冷笑,大聲反駁道,“陛下,朱雀門一事,已經讓天下仕人與百姓們心驚膽寒。現如今如果再推行酷吏制度,肯定會帶來極壞的影響。仕人百姓們在重壓之下惶惶不可終日,就算一時攝於嚴刑,心中也是不會服氣。長此以往,就算能解決一時的隱患,更大的隱患則是會埋藏在所有人的心中。那種恐懼與危機,將會比千軍萬馬還要厲害!眼下各種矛盾已經在不斷激化而且愈演愈烈。如果再推行這樣地霸道政治,勢必令天下策反、民不聊生!微臣身爲諫議大夫,嚴辭駁回御史大夫張萬福的疏議!”
陸贄這些話一扔出來,剛剛安靜如死水的朝堂一下炸開鍋了,衆人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紛紛一起看向了站在朝堂正中地張萬福與陸贄。
張萬福感覺異常的尷尬,行伍出身的他頓時也就來了火氣,厲聲說道:“陸九!老臣這樣做,也是爲效忠朝廷、效忠陛下!你爲何如此強辭駁反於我?哦,老臣明白了!當年太上皇在位之時,你纔剛剛出仕,位卑言輕。老臣曾有一回對你不甚客氣,你至今仍然耿耿於懷!”
陸贄一聲冷笑:“卑職眼中、心中只有大唐的江山社稷和朝綱帝君,沒地方裝你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關於嚴刑酷吏這件事情,不管是誰提出來,卑職都會嚴辭駁回。對事不對人,你要往那些不堪的地方想,那是你的事情!”
張萬福氣煞,指着陸贄激動的道:“你、你陸九小兒!居然敢如此奚落老夫!”
“放肆----”一聲低沉地吟喝從金鑾殿上傳了下來,就如同滾雷落地炸響在衆人心頭。正要發作的張萬福渾身驚顫了一下,拱手彎腰拜倒下來。
李世民龍目如炬的看着臺上諸臣,不急不徐的說道:“朝堂議事,有爭議是很正常的事情。張萬福,你身爲御史大夫,心裡卻裝着陳年舊事,豈不令人寒齒?”
張萬福慌忙跪倒下來,連連跪頭:“陛下教訓得是,是老臣糊塗了……老臣戎馬一生性直粗魯,請陛下恕罪、恕罪!”
“罷了。起來。”李世民揚了揚手,說道,“張萬福剛剛提出地這些事情,還是切中了當前大唐的一些時弊地。方今大唐天下,貪污腐敗嚴重,這是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至於該如何解決,還要大家集思廣益。多獻計策。有爭論是好事,但不要因己論而廢人言,更不要搞什麼人生攻擊、私下怨恨。同是爲國爲國辦事,誰的法子好,就用誰的。不存在誰獻出了不好的計策,朕就會貶斥誰。暢所欲言,激烈爭辯。這是好事。”
“臣等遵旨!”衆臣一起拜服。
“陸贄。”李世民看向他,說道,“剛剛你出言反對張萬福,所說地理由是反對酷吏制度、反對嚴刑峻罰,對麼?”
“回陛下。正是。”陸贄說道,“陛下登基仡始,關內初定,人心浮動。河北淮西叛亂未平,天下諸州道節度使都持一個觀望態度。天下都還未嘗安定。這個時候。安撫人心應該是最爲重要的。如果在這時候推行酷吏與嚴刑,勢必引發重大騷亂。各地方官吏被逼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這吏制還治不了,也不能治了?”李世民反問。
“治,是肯定要治的。也未必就是非要用這樣霸道的法子。”陸贄說道,“臣讀史書,聞貞觀初年時,大臣封德彝也曾向太宗皇帝提出,以霸道治國。當時朝臣持支持意見的居多。唯有魏徵,勸太宗皇帝以王道治國。以誠、以信、以德服人。後來。太宗皇帝最終採納了魏徵地建議,這纔有貞觀之治的到來。現今的大唐,比貞觀初年時更加混亂、更加不穩。再欲推行霸道政策,勢必激起各地方的強烈反抗。到時候,滾滾巨濤來襲。陛下在龍椅之上,還能坐得安穩麼?”
“陸贄。你太放肆了!”張萬福惱羞成怒的喝道,“你居然敢說皇帝陛下會坐不穩江山?!”
陸贄瞟了張萬福一眼,並不迴應。
這一下,衆人都沒有出聲,而是屏氣凝神地等着皇帝將會如何裁決。
李世民平聲靜氣的看了臺下二人一眼,說道:“朕剛剛纔說了,勿以己論而廢人言。但凡忠言,勢必逆耳。朕都聽得下去,倒是有做臣子的聽不下去了。”
張萬福又跪了下來:“老臣……知罪……”
“赦你無罪,不可再犯。”李世民說道,“朝堂畢竟不是軍隊裡,不要這樣大吼大叫的咆哮。有理不在聲高。”
張萬福惶恐不安的站了起來,退回站到了班列裡。
李世民掃視了朝堂中衆人一眼,說道:“剛剛朕說過了。吏治整頓,那是勢在必行地。只是究竟如何整頓,還需要一個切實妥行的法子。你們,都一一的給朕說一說,你們心中地想法。別告訴朕你們沒有想法。都是做官的人,誰還不明白現今官場上有什麼問題麼?必須說。”然後,李世民看向了站在武將之首的李晟,說道,“李晟,你先說。”
李晟是二品宰相,現今這朝堂上有實權的官員中,他的品銜最高。自然他先發言。
李晟有些猶豫的站了出來,說道:“陛下……微臣以爲,張相公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亂世當用重典,也是有例可循的。當年諸葛武候入蜀爲相,也是嚴明刑罰以律治國;皇帝陛下在西川之時,也是嚴整吏治、重典律民。這兩次,都取得了極佳的效果。所以,微臣同意亂世用重典地措施來整頓吏治。”
渾、李懷光和其他一些將軍們,都紛紛站出來,表示贊成用嚴刑律法和酷吏來治吏。
李世民也不急於拍板定案,又說道:“武元衡,你身爲吏部尚書,治吏的事情是你的本職所在。你給朕說說,該怎麼辦?”
武元衡站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將眼神投到了他的身上。這個平常總是一身清爽白衣裝扮地書生,穿上了緋色袍服,仍然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誰心裡都十分地清楚。雖然武元衡現在還只是一個吏部尚書連宰相都不算,可他在皇帝面前是最有發言權,也最受重用和信任的。他的態度如何,將給這件事情的最終定案帶來很大的影響。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朗朗說道:“回陛下。微臣以爲,現今要治吏,唯有以霸道輔之王道,才能推行。但是,王道將是今後長期治吏的一個基本措施。”
李世民心中暗自一笑:不愧是武元衡!總是能在這種時候,出面替朕說出一些朕想說,卻又不方便去說的話來。
“說一說你的想法。”李世民的表情卻是依舊平靜。
“遵旨。”武元衡說道,“如張相公所言,現今大唐的吏治,的確是十分的腐敗與墮落。貪污與侈奢之風盛行,官員之間官官相護朋比爲奸,已是公開的秘密和官場規則。就算是想當一個清官,也是難以作爲,最後只好以不作爲的態度苟且偷生,否則就會被大環境所排擠。這樣的處境如果再不加整治,定然會讓大唐積重難返,走向崩潰。但是,如果用太過霸道的手段去整頓吏治,涉案官員將會何其之多?大唐天下的官員們,難免會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這個時候,人人想的都是如何逃避裁處,而不是棄惡從善改過自新。所以,微臣的建議就是,用霸道的手段治裁一些兇頑成性冥頑不靈的惡紳、鉅貪。與此同時,用寬大處理的政策,來安撫天下官員。讓他們發潰自省懸崖勒馬。攻心爲上,以德服人。唯有如此,方能換來長治久安。”
李世民微微一笑:“陸贄、張萬福,你們二人以爲,武元衡說的話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