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也看見了,那一臉傲氣、貴氣逼人的男人就坐在離竹簾不遠的地方,渾身散發出的高傲深沉引得人們紛紛側目。他墨黑清澈的雙眸緊緊的盯着竹簾像是已經發現了什麼似的。
心一緊,頭腦裡紛紛雜雜一時間不曉得應該怎麼反映。
青曲也一定看見他了。
慢慢回過頭看了眼竹簾內穩穩坐着的青色人影,他修長的手輕撫着琴絃,烏黑的長髮用淡青色的髮帶鬆鬆的繫着,額前的一縷碎髮輕輕垂下遮住了煙波般的眸,但那微微凝着的眉頭卻顯示出他的不安來。
“讓各位久等了…”,竹簾後傳出幽幽的男聲,那聲音低沉猶如雪落叢林,低低的、靜靜的婉轉悠長。
臺下的人頓時便安靜下來。
琴音驟響,那聲音清朗透徹好象塞外悠遠的天空,沉澱着清澄的光,就像一段美好的記憶柔和的棲息在的心底令人整個情感都柔軟起來。
漸漸的,琴聲緩緩低沉下來,像塞外湛藍的天空一瞬間被烏雲覆蓋,清澄的光被遮住,在湖面投下灰色的影子。那種壓抑的感覺讓在場的人身臨其境般憂愁起來…
突然,那裂帛般的脆響傳來,整個天空被閃電照亮,轟隆隆的雷聲劈開了厚積的烏雲,大雨傾盆而下。那一池灰色被漾起圈圈漣漪,藏於深處的痛被雨點連續不斷的撕扯開來,湖水發出嘶啞絕望的聲音,聽得人心都疼痛起來…
漸漸的,琴聲又和緩起來,灰色的湖面漸漸恢復平靜。衆人閉眼探進頭去聽,那低沉悲傷的聲音從遙遠的深處傳來,聽得人一陣陣的心酸。
“錚…”的一聲脆響,像堤壩隨之崩塌…那一池的憂傷傾瀉而出,漫過了衆人的眼耳口鼻,那溺斃的痛又一波波襲來。許久之後衆人卻又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太多的傷痛總有終結的一天,這世間上的事情件件如此…
絕望以後,總會有傾瀉的出口。
竹簾之後,青衣人低頭看着指尖那一點殷紅,細長綿延的疼從指尖蔓延至心裡。把指尖放入嘴裡血立刻便止住了…
琴絃在剛纔的彈奏中已經斷裂開來,今天便只這一曲了。脣微揚,絕美魅惑的雙眸清冷沉靜…心中彷彿釋懷了,那眉宇間淡淡的愁也慢慢淡去。
夜幕來臨,衆人紛紛再‘清沐’上細細的品起酒來,各自小聲議論着今日所奏的曲子,個個都豎起大拇指。
“平日裡的曲子空靈絕美,但今日卻是截然不同,悲傷中竟還帶着決絕。這青曲到底是何方人士啊,怎能彈奏出這般的樂曲來呢。”
“聽說是這畫舫老闆娘的故人,以前沒聽說有這麼一個樂師,只是前一段時間突然出現的。我隱隱約約見過他的側面,倒是沒看清模樣,但那雙眼睛真是漂亮…”說着露出神往的神情。
“是嗎?你還真是幸運,至今我都只是聽見過他的聲音而已。”
“不用想,能彈奏出如此樂曲的人定是位絕色的人物。”
“可京城的榮二公子在看了青曲的容貌後竟癡傻了呢…想必這青曲容貌並不像傳說的那麼絕色,相反一定如羅煞般可怖。”
“羅煞有那麼美的眼睛嗎?”
“………”
衆人談論着,圍繞着同一個人爭論不休。
尤子甯爲自己斟了一杯酒,甘冽的香氣撲鼻而來。“呵…”他低低的笑了一聲仰頭喝下杯中的酒水,酸澀再脣齒間蔓延開來。墨黑的眉眼微擰着,握着酒杯的手緊了又緊。
站在身後的薛萬樓爲難的看着皇上主子一杯杯的自己斟起酒來,他這個奴才在一旁幹看着也不是個辦法,這天色也這麼晚了再不回宮一定會被人發現的。求救似的看着主子身旁的蒔蘿夫人,她卻也望着窗外沉默不語,神情悠遠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好吧好把他承認,剛剛聽的曲子是有那麼點意思,他也從來沒有聽見這麼動聽的曲子,似能把聽者都扯進琴師製造出來的的幻境裡體驗着他的悲傷歡樂一樣…
可是也不至於這麼一反常態的像失了魂一般吧。再不回去,皇后主子非要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突然,尤子甯起身狠狠的將手中的酒壺扔了出去,“碰”的一聲悶響酒壺撞上木質的牆壁掉下來摔得粉碎。那沉悶的破碎聲也驚醒了他自己,擡眼看着地上四散的清酒愣了愣。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情緒失控。
不是說要忘記的嗎?
卻原來也是自欺欺人而已。
心,劇烈的疼起來。
那樂曲久久的縈繞在耳旁,那最後的斷裂響聲直震得他頭疼。
你想永遠的撇開我重新開始嗎?呵…絕對不允許。
你,永遠是我的。
永遠都只能是!
整個船艙頓時安靜下來。
無雙款款走來,滿臉含笑。“公子可是喝不慣這清酒嗎?那正好了,畫舫有陳年的花雕,我這就差人送上一壺來給公子嚐嚐。”轉身對着玲兒點頭,小丫頭聰明的便到庫房拿酒去了。
尤子甯轉身看着眼前的女人,鬢髮整齊的盤在腦後,珠釵叮鈴搖曳,細長的眉眼舒展着也算是清麗。但眼角的細細紋路已經淺淺的顯現出來。
“不必,我想見見琴師不知姑娘可否行個方便。”低低的說着,眼睛直視着無雙,墨黑的眉輕揚,一臉的勢在必得。
“青曲從來不見客的,還請公子見諒。”無雙不卑不亢的說着,眼睛回視着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倘若我非見不可呢…”聲音低沉,臉上戾氣深濃。
“公子何必爲難我一個婦人,青曲乃我家相公,他身體羸弱實在不方便見客,況且青曲也吩咐過了,我這個做妻子的必須得好好體諒他纔是。”無雙說着,句句都在理上。
“呵...”墨黑的眸漸漸顯露出殺機。
“他是你家相公?”蒔蘿突然拽住無雙的胳膊急急的說道。
“是的。”無雙笑着,滿眼的羞怯。
蒔蘿震驚的後退幾步,連連搖頭。
怎麼可能呢…
雖不能確定竹簾後的人就是先生,但那聲音…真的好像。